“不知道。自從墮魔后，我便再也沒見過他。”謝云深不解，“你怎么突然問起他來？”

        “之前在云棲峰，相當于你替他背了一半的鍋。”鐘遙說，“那現在，我讓他替你坐一半的牢，不過分吧？”

        “不用你替我出氣。”

        “不叫出氣，這叫繩之以法。”

        “你剛剛半天不說話，就是在琢磨這件事？”

        “當然，你放心。”鐘遙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我能救你第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

        謝云深不置可否地岔開了話題，說：“我給你找的那個大夫，他就在薺花鎮大門往里第三個大門那里，他說為了研究薺花鎮的怪病，會在這里住上個一年半載的。”

        “哪個大夫？”鐘遙猛然想起，“給我治腦子的那個大夫？”

        鐘遙不禁一陣頭痛，他怎么還惦記著這回事？

        謝云深：“是的，我本想親自帶你去的。”

        “先救你出來，你再領我去。”鐘遙連忙把話頭岔開，“你的龍珠我還沒還給你呢。”

        龍的龍珠離體，只會暫時無法修煉，不會有什么更大的負面影響，所以鐘遙現在才想起來還給他。

        “你留著。”謝云深想了想，說，“我把我的聲音分給它吧。”

        鐘遙驚訝道：“龍珠還能這么用？”

        “你用食指敲一敲它，我就知道你是想要和我說話。”謝云深又把話頭扯了回來：“這樣的話，遇事不決時，我們可以先商量一下，你腦子有傷，小心被騙。”

        “……知道了。”雖然知道他并無惡意，但鐘遙還是覺得這話聽起來像罵人。

        眼看天色漸晚，謝云深說：“你快回吧。”

        鐘遙站起身，不知為何，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快走吧，不是還有它陪著我嗎。”謝云深抬頭，向她示意正在二人頭頂盤旋的那只火鷹。

        “好，你等著，我馬上就回來救你。”鐘遙說完，便頭也不回地一路疾行，回到了連天絕壁。

        她本想駕云翻上去，但阿南正在上空盤旋，見到她來，猛地俯沖過來，低下脖子讓她爬到背上。

        鐘遙撫了撫它的冠羽，翻身跳了上去。

        阿南當即一振翅，飛了上去。

        暮色四合，被魔氛席卷后的連天絕壁之外看起來更加蒼涼，晚風刺得鐘遙的臉有些疼。

        她沒忍住，還是朝封印的方向望了一眼。

        一片灰茫茫的暮色中，唯有那只火鷹上下翩飛，是僅剩的一抹亮色。

        回到赤骨軍駐地后，鐘遙躺在床上，腦海中千頭萬緒，亂糟糟地堆在一起。

        昨天出門時，她只打算用半天的時間，看一眼就走，卻沒想到竟然在那里耽擱了如此之久，還丟了一個隊友進去。

        赤骨軍的損傷更加嚴重，原本的人數一下銳減了三分之一。

        鐘遙回來的時候，聽見到處都是低泣聲。

        唯一的好事是他們找到了封印松動的源頭，并將劫的魔核重新鎮壓了下來。

        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什么大眼珠子和大嘴之類的東西出來鬧事了。

        她想，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把謝云深救出來，但那數條紅線根根連著筋骨，不是那么容易斬斷的。

        其次，還要找另外一人成為陣眼。

        這人需要從正道墮魔才行，從正道叛道的不少，但能墮魔的卻不多。

        她雖盯上了謝云寒，但此人自從上次劫被封印后，已經有幾百年未曾有人見過，她不一定能夠找得到。

        此地離謝云深不算遠，她胸前的龍珠散發著微微的光，她盯了片刻，抬起食指，想要去敲，卻又垂下了手。

        她這一路上，總是習慣性地向他求助，而今他不在身邊，鐘遙才突然發現這是一個很不好的習慣。

        她要開始學會獨自前行了。

        伴著幽幽微光，她翻了個身，把一切都拋到腦后，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她來到將軍主賬門前，剛要敲門，突然聽見里面傳出幾聲低低的抽泣。

        她頓了頓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進去比較好。

        但關山月以行軍之人的敏銳，已經感覺到了她的動靜，掀開門簾，一把將她拽了進去。

        “……我本來不想打擾你的。”鐘遙小心翼翼地說。

        關山月紅著眼抽了抽鼻子：“沒關系，反正上個看見我哭的人已經死了，現在墳頭草可能有兩米高了。”

        果然，變態還是變態。鐘遙與她相處久了，倒也習慣了。

        鐘遙說：“沒想到你居然也會哭。”

        “……昨天最后一個被扛回來的那個，是我的副將沈纓，也是……我的妹妹。”關山月的聲音平穩而冷靜，只剩尾音還在微微顫抖。

        “節哀。”

        關山月整理好情緒，問道：“你先說，來找我做什么？”

        鐘遙說：“我想問一下，如果我找到了替代謝云深的陣眼，是不是可以將他換出來？”

        “我怎么知道？”關山月攤手，“這個陣是當年青姑設計的，你得去問她。”

        聽到了這句話，鐘遙突然想起了自己還欠著青姑十萬靈石，不禁確認道：“你會跟我們一起再次封印劫的，對嗎？”

        “當然，若它再現世，首當其沖的就是我們赤骨軍。”關山月疑惑道，“你怎么突然這么問？”

        鐘遙松了一口氣：“青姑說我要是能活著成功勸服你，就把我欠她的醫藥費一筆勾銷。”

        關山月笑了起來：“那是她根本沒想找你要錢。”

        “可能是著急趕我走，”鐘遙也笑著說，“那陣子天天有人因為我到桑梓山莊鬧事。”

        她決定先回去找青姑問問陣法的事情，再想辦法找到謝云寒。

        她向關山月辭行，伸手把阿南招呼過來，說：“我該走啦，說好這次要帶你一起的。”

        阿南興奮地蹦著來到她面前，低下脖子，想要讓她坐到自己背上，但鐘遙拉開了它的翅膀，說：“傷口剛剛結痂，還是別亂動比較好。”

        阿南仍然低著脖子，尖聲叫了兩聲。

        “我估算了下，這里出去三十里外，應當可以雇到馬車，不過，沒有那么大的馬車，”鐘遙皺眉思索道，“讓你這么蹦著去的話，還是太費勁了，要不等你養好傷再來找我？”

        阿南抬起脖子，不滿地撲了撲翅膀，然后閃動翅膀，將她卷到了背上。

        不等她說話，她便飛了起來，翅膀帶起的風把地上的塵土都揚了起來。

        鐘遙擔心地望向它的傷口，看傷口處并沒有滲出血來，也就微微放下心來。

        這幾天來，或是龍背，或是鳥背，她老是被迫在天上飛，竟也適應了不少。

        恐高緩解后，暈車的感覺便減弱了許多，她看著腳下的云層，稍微放松了下來。

        “阿南，你知道桑梓山莊怎么走嗎？”

        阿南啾鳴一聲，算作回應。

        大概半時辰，鐘遙便看見了雪色中滲出青翠的蒼連山脈。

        上次她從這里去連天絕壁，花費了整整了兩個時辰。看來阿南的腳力，要比御器飛行還要快得多。

        眼看就要接近桑梓山莊大門，鐘遙想起自己惡名在外，上次就給桑梓山莊惹下了不小的麻煩，這次最好低調行事，不要被人發現。

        她附身貼近阿南的耳朵：“你在桑梓山莊外十里外落下吧，若沒有異常，我再叫你出來。”

        阿南依言落在十里外的林子里，斜著翅膀讓她落到地面上。

        “我走了，”鐘遙拍拍它的背，“你小心些，不要被發現了。”

        阿南低下頭，用鳥喙在胸前的茸毛中翻著什么，少時，叼出了一個瓷白色的物事，使勁往鐘遙手里送。

        鐘遙把這件東西從它脖子上取了下來，才看清是一個小巧的呼哨。

        “你讓我用這個東西呼喚你嗎？”

        阿南叫了兩聲，算作應允。

        鐘遙便把呼哨掛在腰間，摸了摸它的冠羽，朝著桑梓山莊的方向疾行。

        為了掩人耳目，她并沒有選擇正門，而是打算從后山的小路進入。

        此時后山比起她上次來，已經好了許多。被毀壞的藥田已經重新修了起來，種植的靈草冒出了嫩黃的芽來。

        不愧是靈氣茂盛之地，只可惜桑梓山莊弟子個個只專精醫藥，若是修武的話，怕是會成為不可小覷的一股力量。

        她記不太清掌門書房的位置，又怕被別人發現，一路閃躲，最后暈頭轉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來到了哪里。

        眼看前方又有一對桑梓山莊弟子說說笑笑地走了過來，鐘遙連忙閃身進一個院子，貼著門，聽見二人正在談論的事情：

        “周姑娘真是好人，昨天還幫我挑了十幾桶水。”

        “是呀是呀，你看她仿佛弱不禁風似的，力氣倒是不小呢。”

        他們口中的周姑娘應當就是周笙。

        從前辦公室里的水桶就都是周生扛上樓的，她周哥居然變了女兒身都沒忘記本職工作。

        她正想著，突然聽見屋內傳出一陣碗碟破碎的聲音。

        好奇心驅使著她偷偷來到門前，悄悄探頭望去。

        只見房中有一個鬼鬼祟祟的小老太太，左手拿著糖三角，右手抓著蜜豆酥，正忙不迭地往嘴里塞著。

        聽到門外有動靜，小老太太嚇了一跳，嘴里東西還沒咽下去，連忙回頭大喝一聲：“什么人？”

        鐘遙嘆了口氣：“你們桑梓山莊伙食這么差，連掌門都得跑來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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