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除了兒女情長，碎葉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他們轉眼都忙的不可開交，也沒什么閑心再折騰了，顧長安又開始默然接受裴淵的悉心照顧，兩個人沒有挑破，但是心照不宣。

        第二天一早裴淵剛要去叫顧長安起床，冬青照例來喊顧長安的時候發現裴淵居然還在家里，一時之間很是驚奇：“將軍你今天不去練兵嗎？”

        裴淵點了點頭：“今天林副將替我去營里，我和老師去公署修圖紙，今天不用你了，你待會也去工兵營幫忙吧。”

        冬青撓了撓頭，疑惑但是沒有過多糾結：“啊？那好，那我先去了。”

        顧長安聽見門外兩人的談話，心里泛起些奇異的感覺，裴淵在自己面前的身份好像一夜之間就變了，他捂著一張老臉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老師醒了？”裴淵走進屋子看見顧長安捂著臉在床上打滾，他疑惑道：“老師這是在做什么？”

        顧長安剎時間尷尬到不知所以：“我……我活動一下……昨晚睡覺睡的腰疼……”

        “腰疼？是不是扭到了，我幫你看看。”裴淵走過來自然而然就要掀開顧長安的衣服，但是腰疼是顧長安隨口扯的借口，衣服被掀開了他才驟然回神。

        “沒沒沒，就是有點僵。”顧長安扭著身子要縮回被子里，不料動作太大，皮膚碰到了裴淵的手指。裴淵常年練武，手上全是粗糙的老繭，劃過皮膚的時候有很清晰的刺感，但是并不疼，反而讓人覺得很舒服，舒服到渾身都開始發酥發癢。

        裴淵看到自己摸過的地方迅速紅起來，緊接著顧長安的臉和耳朵也紅透了，他終于意識到他們現在不是單純的師生關系，而是曖昧不清的不清不楚的兩個人。

        “咳咳……那個，老師更衣吧，我……我去外面等你。”裴淵說完也紅著耳朵落荒而逃。顧長安也很尷尬，同時還有羞惱。

        ……

        “將軍？將軍？”赫連桑已經叫了裴淵好幾聲了，裴淵就盯著顧長安發呆：“將軍！”赫連桑的聲音驟然提高。

        “啊啊啊？赫連大人。”裴淵被赫連桑忽然提高的聲音驚醒：“怎么了赫連大人。”

        “我讓您看看，這個模型有沒有問題。”赫連桑拿著一個簡易的投石器模型“這樣改會不會不夠耐用。”

        顧長安在公堂里幫裴淵批公文，重活粗活都是赫連桑和裴淵在院子里做，顧長安也察覺到了裴淵一直盯著自己看的眼神，只不過他裝的好——否則難道要看回去嗎？

        其實說開了他們反倒都松了一口氣，雖然還是模棱兩可沒有說穿，但是至少兩人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了，所以適應了兩天，他們又回到了正軌，裴淵照常練兵，盯著工兵營加急趕制機械，顧長安要么就是在改進圖紙，要么就是寫一些東西。

        這天下午裴淵來官署接顧長安回家，他到了官署發現顧長安趴在案上睡著了。雖然天氣已經熱了起來但是顧長安依舊很畏冷，趴在那里瑟縮著看起來小小一團。

        裴淵走過去正猶豫著是叫醒顧長安還是就這么把他抱回去，要是抱回去，顧長安要是半路醒了會不會覺得不好意思，或者罵他趁人之危？

        還沒想出來一個所以然，裴淵忽然發現顧長安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他又發燒了。

        還好只是普通的著涼，大夫來開了幾副退熱的藥只說好好休息就是了。

        裴淵守在顧長安病榻前，覺得自己真的是糊涂了，顧長安每天進進出出地勞累，他看著顧長安精神頭似乎不錯，就忘了顧長安這幅身子到底有多脆弱了。

        煎好藥裴淵輕輕晃了晃顧長安：“老師，醒醒，喝了藥再睡吧。”

        顧長安勉強睜開眼看到了裴淵：“是你啊，我怎么在這里，我不是在公署嗎？”

        裴淵看他病了還不自知，又心疼又生氣：“是，你是在公署，你在公署待病了你知不知道？”

        顧長安迷迷糊糊地重復：“我病了？什么時候的事情？”

        “你……”裴淵不知道該怎么說他了，最后只能把自己氣個半死，他語氣很是憤懣：“吃藥！吃完再睡。”

        顧長安聽見藥字腦袋瞬間炸開了：“怎么又要吃藥？我覺得我還好，應該可以不吃藥。”

        “還好？”裴淵的底線再一次被踐踏“不成，必須得吃，你要是不吃藥，我就……”

        “嗯？”顧長安疑惑。

        “我就……”裴淵想了想，可恨自己沒什么能威脅顧長安的，誰料顧長安忽然說：“你就走了是嗎？秋生，你連在夢里也不愿意多陪我一會嗎？”

        裴淵先是愣了愣，隨后才反應過來顧長安居然以為自己是在夢里，先前還有一點生氣，現在立刻都變成了愧疚，他忙說：“我不走，我哪也不去就在這陪著你。”

        顧長安依舊覺得眼前的人是假的，但是假的也好，至少還能瞧見，顧長安伸手抓著裴淵的腰帶：“你不許走……嗯？這不是我的平安符嗎？怎么在你這里？”他摸到了自己送給裴淵的平安符，困惑不解。

        裴淵沉沉嘆氣，為顧長安病中的憨態和他們錯過的的這些年。“顧長安，我要拿你怎么辦？”

        “你就再多陪我一會，我就睡一小會，等我睡著了你再走好不好？”顧長安說出來的話毫無邏輯，只是憑著本能纏著裴淵，裴淵只好端起藥來哄他：“那你喝了藥我就不走了好不好，我一直留在這陪你。”

        顧長安還有點不信，他懷疑地問道：“真的嗎？”

        “真的，張嘴。”裴淵用勺子舀了一勺遞到了顧長安面前。顧長安還是不愿意喝藥，但是為了裴淵說的要留下來還是不情不愿張了嘴。

        喝完藥裴淵果然信守承諾沒有走，顧長安哼哼唧唧地想：在夢里倒還知道信守承諾。藥效上來了，他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裴淵袖子被顧長安緊緊拽著，他看著顧長安夢里無意識的動作無奈極了，只好坐在床邊撐著頭打盹。

        天光大亮，吃完藥發了汗，又舒舒服服睡了一覺，乍然一睜眼發現裴淵居然枕著自己的床邊趴著睡，他小心翼翼拉出自己的袖子想起身，裴淵睡得很淺，顧長安稍微移動他就醒了。

        “你好些了嗎？”

        “嗯，好很多了。”因為傷寒顧長安說出來話的時候聲音里還帶著濃重的鼻音，且嗓子也啞著“你怎么在這里睡了，趴著睡很難受吧？”

        顧長安是全然忘記自己昨天做了什么了。

        “沒事，你今天還是休息吧。”裴淵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后背“我待會還要去巡城，今天你不許再去官署了。”

        “可是我圖還沒畫完……”

        一聽顧長安還惦記著自己官署里的圖紙，裴淵壓下去的氣又上來了，說話的時候難免帶著□□和責怪：“什么圖也不急在這一時，現在急著用的東西都在工兵營那邊，馬上就趕出來了，你現在只需要好好休養！”

        裴淵找了冬青來看著顧長安不讓他往外跑，又再三叮囑顧長安必須按時吃藥才出門。

        工兵營里一大堆還沒拼起來的半成品零件，進度已經很快了但是還是不夠，但是有經驗的匠人不多，裴淵急也急不過來，只能盡量趕。

        顧長安病了兩三天，裴淵非要讓他全好了再去公署，顧長安覺得不能這么浪費時間，就叫冬青把他的圖紙和書都拿到家里來，這天裴淵從營里回來已經是深夜了，他走到后院看見顧長安的燈居然還亮著。

        他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書案上亂七八糟的圖紙：“顧長安，我讓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你就把這些挪到家里來了？”

        門被推開顧長安也嚇了一跳，見裴淵脫口而出就是質問，他有些心虛便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你怎么才回來？今天很忙嗎？”

        裴淵才不買賬：“不要岔開話題，我問你你不是答應了我好好休養嗎？”

        “呃……我……我才拿出來，夜里睡不著，就……”

        “哼。”裴淵才不信顧長安的話，他指著新多出來的那幾張圖紙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顧長安：“老師這張嘴慣會騙人，你看這墨跡都干了多久了，一看就知道至少從中午就在弄了。”

        顧長安啞然。

        “不許畫了，這些我都沒收了。”裴淵奪了顧長安的筆卷起那些圖紙一股腦收到了自己手里“你病沒好之前不許再動這些。”

        顧長安眼睜睜看著裴淵抱著自己這些心血要走了，他著急大怒：“混賬，你現在本事了，居然敢管著你的先生了？”

        裴淵才不吃他這一套：“你才知道嗎？我早七八年就敢了！”

        “你！”顧長安的話還沒罵出口，外面忽然火光大亮，鼓聲和人聲沸沸揚揚嘈雜了起來。“敵襲！敵襲！戒備！”

        裴淵和顧長安對視一眼，裴淵放下手里的東西就要離開了：“你在這里呆著，我去督戰！”

        “裴淵！”顧長安叫住了他：“小心些，平安回來。”沒有別的叮囑，只希望裴淵能打贏這場仗。

        裴淵鄭重點頭：“你也在這里好好呆著，我必不會讓碎葉出事，等我的戰報。”走出大門那一刻裴淵從未如此安定過，也從未如此堅定自己必須要贏。

        吐谷渾卷土重來，帶著高昌回鶻和其他的一些散部，烏壓壓一大片從荒漠里迅速行軍，看著居然有六七萬人，他們這一番不知道謀劃了多久，來勢洶洶根本沒有給碎葉準備的時間，一大群人轉眼就到了城外三里。

        剛到休息時間，許多人剛睡著，這個時間進攻顯然就是要打裴淵一個措手不及，等營里的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敵軍已經近在眼前了。哨兵大喊著：“敵襲，準備迎戰！”

        營里互相催促著罵罵咧咧：“他老子的，這幫孫子早不來晚不來非得摸著黑！”“別罵了趕緊迎戰！”“老子非得給他們打回老家去！”

        裴淵策馬出城趕往軍隊駐扎的地方，到了營里邊走邊交代工兵營和弩兵弓箭營列陣：“林三和張平呢！城墻上加派人馬，護城的機關開了沒有！”

        營里兵荒馬亂地戒備起來，好在大家都做好了隨時開戰的準備，即使是吐谷渾一直按兵不動也沒有放松警惕，裴淵看到最先集結起來的騎兵問為首的張平：“探子在哪里，吐谷渾來了多少人？”

        張平立刻答話：“天色太暗了看不清，很多！應該上萬了。”

        “工兵營裝好機關還要多久？”

        即便夜以繼日也僅僅趕出來十多副，還沒來得及裝起來，赫連桑最近都住在營里，他也早早趕來了：“還要一個時辰。”

        “好，我打著人迎戰，至少給他們爭取半個時辰，后方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裴淵對著赫連桑遞過去一個眼神，赫連桑會意，鄭重地行禮，廝殺的聲音越來越近了，裴淵來不及多問只能先帶著騎兵出營：“騎兵跟著我走，務必要給工兵爭取到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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