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安在后方始終覺得心神不寧，裴淵走后沒多久他也出門去了，本想著自己或許幫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后方觀戰，可是等他到了后方陣地上，工兵營和赫連桑正在滿頭大汗地安裝機械。幾個工匠拿著本該固定在弩車上的箭槽扣不進去：“大人，不行啊，這個榫卯接不上。”

        赫連桑拿過來一看滿臉發白：“壞了，這是另一批的箭槽，箭槽口徑對不上啊！”

        顧長安一走近就聽見了這句話，心里越來越慌，他抓著赫連桑問：“怎么了？弩車出問題了？”赫連桑雖然慌亂但是還能有條有理地交代清楚。

        等他說完顧長安也皺起眉，他又確定了一遍：“所以工兵營搞混了兩種規格的圖紙，弩車裝不起來？”赫連桑心如死灰地點著頭：“剛做好還沒來得及拼裝起來才捅了這么大的簍子，裴將軍還等著我們接應呢，這下完了！”顧長安又問：“裴淵呢？”

        赫連桑指著前面：“將軍帶著騎兵去給我們爭取時間了，可是……”

        顧長安沒有多想，很果斷地道：“把弩車上的槽拆了，只裝后座吧。”赫連桑聞言恍然大悟：“對，拆了！動作快些！”工兵撓著頭：“可是那樣子，用不了多久車就報廢了……”

        “都這種時候了，是這幾輛弩車重要還是打贏這場仗重要？”顧長安看不清遠處的人，他只往前面看了一眼就挽起袖子拿上了放在旁邊的工具：“前面還有人在等著我們，我們快一刻鐘就能少死幾個人，快點！”

        聽到顧長安的話，本來還懸著心的眾人都有了主心骨，赫連桑也帶著人重新動作起來：“動作快點！”

        城外挖好了陷阱，吐谷渾一走近最前面的馬匹就陷進了沙坑，但是雙方早有交手，胡珂早就準備好了對策，他沒管那些陷進沙坑生死不明的騎兵。陷阱一出現吐谷渾就搬出石塊木頭搭起了橋，半里的陷阱也只攔住了胡珂半刻鐘，裴淵指揮著騎兵掩護，自己帶著人到吐谷渾搭起來的橋這里正面對敵，雖然早有準備的碎葉占了地形優勢，但是無奈吐谷渾在人數上占著絕對優勢，他們借著人墻突破了這點陷阱，裴淵和那幾百騎兵很快就深陷包圍。

        但是戰鼓聲還沒變，后方還沒準備好，吐谷渾來勢太猛了，裴淵許下的一個時辰應該是爭取不下來了，想到顧長安恍惚還在耳邊的話，裴淵沉著嗓子大喊：“兄弟們，就是剩下最后一個人，我們也要拖住吐谷渾，咱們的妻兒就在城里，咱們不能輸！”

        “不能輸！”

        “誓死守衛碎葉！”

        “誓死守衛大梁！”

        顧長安聽見了前面大梁士兵的鼓氣聲，還有廝殺也馬匹的疾鳴，咬著牙用力拆卸那些扣的嚴絲合縫的機關，一個不慎，尖銳的木楔子脫手劃破了他的手，鮮血迅速流出來染紅了木料，顧長安沒管那個深可見骨的傷口繼續裝機械，周圍的工兵看到顧長安都開始上手了，沒有多的話也都紛紛動了起來。

        等十幾輛弩車一字排開，居然比赫連桑預計的快了一刻鐘。

        “千里眼有嗎？”顧長安裝好最后一個機關站到了戰車上讓人變奏：“給裴淵發信號！”

        帶出來的人已經死傷大半，裴淵也受了傷，對面為首的鷹鉤鼻首領搭起弓，鷹隼般的雙目瞄準了對方的裴淵，箭矢破風而來，裴淵感覺到殺氣迅速反應，揮刀一斬斬落了那支箭。

        顧長安看到了這驚險的一幕只覺得心都被揪緊了，工兵營準備妥當赫連桑指揮著眾人燃起火把：“點火照明，掩護將軍撤退！”聽見鼓聲裴淵終于松了一口氣，他舉起刀讓眾人往回撤，吐谷渾一看他們要跑立刻就追了上來。

        顧長安在心里計算著射程，眼看著裴淵斷后也沒有貿然下令，直到對方的兵馬進入了弩車射程才示意赫連桑動手：“準備……放箭！”

        鋪天蓋地的重弩連發，追兵被壓制地難以動彈四處逃竄，這場仗的主動權終于交到了自己手里。裴淵帶著所剩無幾的先鋒騎兵退守到了后方，他早就看見了戰車上的人，打馬回來的時候顧長安沒看自己，專心指揮著弩車壓制吐谷渾的主力部隊。

        “你怎么了？”裴淵一眼就看見了顧長安身上的血跡。顧長安跳下來把千里眼交給了裴淵：“我沒事，你來吧。”

        裴淵伸手接過千里眼的時候看到了顧長安手掌上的傷口，血液還在往外流，里面還有木刺，再看最近的一輛車上的血跡他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撕下衣服上一塊布料幫顧長安裹好傷口，全程沉默不言。

        有了工兵營戰局瞬間扭轉，打了沒多久吐谷渾死傷就超過了四分之一，他們本來就是各個部落臨時湊起來的，見己方落了下風很快沒了士氣，反而碎葉這兩萬人一看工兵營埋頭苦干了這么久鼓搗出來的東西居然這么厲害，有了底氣愈戰愈勇。

        這一戰大捷，吐谷渾落荒而逃，碎葉揚眉吐氣贏了這一仗，雖然依然損失慘重，但是比起城破被俘已經是很不可思議的結果了，碎葉終于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東方出現曙光的時候，胡珂帶著他的殘兵敗將敗走，贏了的士兵們抱在一起失聲痛哭，顧長安也很高興，裴淵跳下戰車顧長安本以為裴淵也會給他一個抱，誰料裴淵冷著臉問他：“我不是說了讓你在家中等我？你怎么又不聽話？”

        顧長安一番心意被裴淵說成任性本來也有點難受，但是看到裴淵眼睛里的擔心又懂了裴淵的后怕：“裴淵，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我在家里等你，你輸了我還是照常會死，只不過早一刻晚一刻而已，況且我信你會贏。”

        赫連桑忍不住要為顧長安說話：“將軍你怎么能這么說顧大人呢？要不是顧大人，今天我們都得死在這？”其他的工兵也應和著赫連桑的話：“是啊，要是顧大人沒來今天弩車都裝不起來！”眾人七嘴八舌說了起來，都在為顧長安鳴不平，裴淵沒聽全懂但是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是雖然贏了，可是萬一顧長安在戰場上出了事，他不敢想。

        看著周圍士兵歡呼雀躍，顧長安也不想再說什么了，裴淵被冷待，冷著臉走了。

        城里的人都在等消息，得知大敗敵軍，各家各戶都拿出酒宰了羊，歡歡喜喜要辦慶功酒，晚上辦了篝火晚會，載歌載舞要慶祝大敗吐谷渾。

        顧長安還是第一次在邊關參加這么大的聚會，碎葉城民風淳樸，人人都要來敬他們兩個酒，顧長安高興就多喝了點，裴淵雖然坐在顧長安身邊，但是始終冷著臉，看到顧長安一杯接一杯地和他擰著眉想說什么，但是想到今天顧長安那么魯莽就上了戰場他又忍著不去看他。

        眾人都不知道為什么打了勝仗裴淵看起來還不高興，顧長安倒是知道，但是他也拉不下面子和裴淵說軟話，只不過他酒量不大好，邊關的酒太烈，沒幾杯就有點醉了，喝醉了的顧長安有點迷糊地倚在裴淵肩上，他喃喃道：“要是今后，歲歲有今朝就好了。”這兩個人親密地有點過分的動作惹得周圍的人紛紛矚目，竊竊私語。

        裴淵雖然肖想顧長安很久了，可是顧長安忽然粘著他卻讓他無比不自然，偏偏喝醉了的顧長安又開始像在碎葉城初見那天病著的時候一樣，軟綿綿嬌滴滴：“秋生？你怎么不說話？”

        這個名字本來就是顧長安給他取的，現在從顧長安嘴里叫出來，莫名有些溫柔繾綣，叫的裴淵渾身發熱，積攢了一天的怒氣忽然間煙消云散，他推開顧長安不敢看他的眼睛：“老師，你不要靠我這么近……太……太熱了。”裴淵想推開顧長安，可是顧長安卻拽著裴淵的甲胄，委屈地說：“熱嗎？可我怎么覺得有點冷？”裴淵想，他果然是只有病著和醉了的時候才會這么乖順。

        正是夏天，素有火爐之稱的碎葉，男子大都赤著膀子吃肉喝酒，顧長安卻縮做一團，看起來可憐極了。他拿起毯子蓋在顧長安身上：“冷的話等會早些回去好不好？”

        顧長安覺得毯子沒有裴淵身上的溫度舒服，心里還是想靠著裴淵，但他又有一絲理智，知道這種行為實在是很不得體，所以只能低落地點頭。

        “將軍，你不來玩兩把嗎？”林副將光著膀子喊裴淵上場摔跤，裴淵有點遲疑，他覺得顧長安大概不喜歡看一堆大男人團在一起野蠻地摔跤，他剛要拒絕，不料顧長安卻轉頭問他：“你也會摔跤嗎？”裴淵笑了，來這里這么些年，哪能不會摔跤呢？見顧長安興致勃勃，他問：“老師想看嗎？”

        顧長安點了點頭，看裴淵起身脫衣服他又很不放心地問：“你能贏吧？”質疑之意滿滿，甚至有點‘要是贏不了就不要上去丟我的人了’的意思。裴淵被他氣笑了，剛要說話，林副將趕忙插了一嘴，他故意拆裴淵的臺也大笑起來：“那還真不一定！”

        “不一定？”裴淵露出精壯的上身瞪了他一眼，把上衣一甩，用力扭了扭手腕，氣勢先架了起來：“能不能贏別人不知道，反正肯定能贏你！”裴淵上場了，顧長安看到裴淵脊背聳起，擺出來一個攻防兼備的姿態，伺機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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