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情不知所起
夜深了,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謝南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這幾日夢中的男子總是頻繁出現(xiàn),可從未看清他的臉。
明天與思涵一同去看最后一出《桃花扇》。
她們?nèi)杖斩既ィB著好幾天,謝南伊都看到了柳君諾,卻并未同他說一句話。
她好像在嘔氣似的,等著柳君諾來同她說話,可兩人也僅僅是一面之緣罷了。
一大早,謝南伊頂著個黑眼圈起來洗漱。
“南伊,是昨晚沒睡好嗎?臉色怎么如此差?”
“沒事兒,我一直都睡不太好,早習(xí)慣了。”謝南伊笑著說道。
“你是學(xué)醫(yī)的,自己得注意點。”
“我知道,我這是心病,難醫(yī)”
“嘖嘖嘖……你不是喜歡那出《桃花扇》嗎?今晚我們一同去看。”
人與人之間總是不同,兩人坐著吃早飯的時候,柳煙閣已早在練戲了。
“香君,今兒是最后一出。我好舍不得你呀,香君,竟就要如此與你別離,唉!”柳青在一旁調(diào)笑到。
柳君諾卻一時怔愣了,想起了魯潤斯的話。
“師弟,師弟,想什么呢?”
柳君諾猛然回過神來“哦,沒什么,想著要與侯公子別離,一時難過罷了!”
柳青一聽這話立馬又嬉笑起來。
“唉,這世上有情人終難成眷屬!香君,我也無奈啊!這天涯何處無芳草,雖然師哥我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但你也不可為了我茶飯不思,日漸消瘦,你的心意師哥都明白……”
柳君諾悄悄走開了,獨自望著戲臺。
董思涵站在鏡前試了一件又一件衣服,謝南伊始終在一旁看著。
這時一小丫頭上來說道“小姐,老爺說今晚六點宏豐酒店有個舞會,要您帶著謝小姐一同參加。”
“好,知道了。”董思涵擺擺手,那丫頭下樓去了。
“書予,我可以不去嗎?”謝南伊無奈地問道。
“哎呀,那你難道要我一個人去?我一個女孩子,多不安全啊,這連著幾日都在看戲,換個花樣多好!你就陪我去吧!”董思涵拉著謝南伊撒起了嬌。
謝南伊想起了柳君諾,兩人也僅是一面之緣,不知怎么竟日日想起他。想著再過半月便要離開了,便答應(yīng)了董思涵。
帷幕又緩緩拉開了,依舊是滿座賓客。柳君諾悄悄往戲臺上瞧了一眼,卻并未望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心里不免失落起來。
今日這出,侯朝宗歸來,已是數(shù)年之后,李香君早已花容不再,兩人生生錯過,雙雙遁入空門,以悲劇收場。
車門打開,先是一打扮艷麗的女子,口涂紅唇,旗袍開衩到大腿根,一雙恨天高看著都令人心驚。旁邊男士的目光紛紛都被吸引了來。
待謝南伊下車,卻是一身白裙,素雅的面容,只胸前的一條珍珠項鏈惹人注目些。
今天的舞會都是一群年輕人,女子個個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男子也抹的油光滿面。
謝南伊不習(xí)慣這樣的場合,雖也跟著父親去過幾次,但謝家終是個傳統(tǒng)世家,謝繼林也頗是守舊,她總是不太適應(yīng)。
董思涵始終與人有說有笑,在這樣的場合她游刃有余。
“南伊,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孟芳昀,我們一起長大的。”董思涵笑著向謝南伊眨了一下眼。
“謝小姐好!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坐著。”
這男子瘦瘦高高的,長的倒是一派正氣,劍眉星目,只是看著有些兇。
“哦,我有些累了,在這里休息一下。”
“那謝小姐可休息好了?不知孟某可有榮幸邀請謝小姐跳一支舞?”這孟芳昀說著便彎下腰來向著謝南伊伸出了手。
謝南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看向董思涵。
“南伊她不舒服,我來陪孟哥哥跳好了”董思涵說著便將手放在了伸出的那只白皙的手上,兩人步入了舞池,謝南伊這才松了一口氣。
燈紅酒綠下使人更覺寂寞。
其實孤獨無關(guān)人多人少,重要的是心是否是滿的。
謝南伊想起柳君諾來,那個看著清冷溫柔的男子。
她總覺得那副皮囊之下裝的是一顆倔強又脆弱的心,敏感細膩也存著孩子氣的一面。想著想著便笑了出來。
待回過神來,謝南伊也不知自己為何笑了,只是匆匆跑出了酒店,叫了黃包車便直奔柳煙閣。
這種讓人沖動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像是心底埋了一顆種子,感受到了春的氣息,猛烈地生長起來,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遠遠地望到秦淮河畔的一叢燈火,她又害怕了,便提前付了錢,慢慢散著步,望著水面破碎的月亮。
下了雨的青石板巷又濕又滑,謝南伊依舊可以聽到柳煙閣里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和那熟悉的聲音,那般好聽。
走進了戲園,那身白本不顯眼,可不知何時也引人注目了。
戲已接近尾聲,李香君剃發(fā)為尼,滿園空余一樹落了的桃花和那把滴了鮮血的桃花扇。
本是有情人,卻終是天各一方了。
柳君諾向觀眾席望去,一眼看到了那個嬌小的女子。
便那樣深深地望著,隔著重重人海,不發(fā)一言。
夜涼如水,兩人皆是一身素白,漫步在青石河畔。
誰也不愿打破此時的寧靜,謝南伊望向了天邊的那輪新月,已是十月了。
“謝小姐”
謝南伊停了下來,轉(zhuǎn)身望向了柳君諾,碰到了那雙盛滿了星河的眸子。
“你……為何叫我成卿?”
“你的本子上寫著,我無意間看到了,起初并不知道柳先生姓柳,便那樣叫了。”謝南伊撒了謊,心里有些膽怯,把頭低了下去。
柳君諾卻不經(jīng)意笑出了聲,謝南伊猛地轉(zhuǎn)回頭來,呆呆地望著那雙含笑的眸子,不解又開心。
“哦,好久沒有人這樣叫過我了,謝小姐是這十四年來第一個如此叫我的人。”
謝南伊松了一口氣,也笑了。
“成卿,如若你不介意,以后我便這樣喊你,好嗎?”
柳君諾柔柔地笑著“好。”
兩人一時又無言了,卻是心底不知哪兒來的歡欣感,彎著的眼角和上揚的唇相遇,一時分不開了。
又走了一段距離,柳君諾才問到,“謝小姐可是南京人?聽你口音不像是南方的。”
“我家在北平,來南京暫住,再過半月便要前去上海求學(xué)。”
柳君諾失落了一瞬,接著問“是讀醫(yī)嗎?第一次見你時,你曾說過要給我包扎。我那時著急忙慌的,確實失態(tài)了。”
“嗯,是上海中醫(yī)女子學(xué)院。”
“謝小姐又是為何要學(xué)醫(yī)呢?”
“我父親是中醫(yī),自小便接觸了。再者,如今我中華日漸頹靡,吸食鴉片者不計其數(shù),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我們存于這一片繁盛之下,殊不知在那些不為人知的角落里,甚至是陽光之下,還有億萬萬受苦受難的民眾。女子不為他人尊重,只能做攀附于男人的寄生蟲。民智未開,國將不國,我想憑借自己的力量,救國人于水火之中。可能聽來不自量力吧,但我依舊要堅持。”
柳君諾第一次從一名女子口中聽到這些話,是一個看來單純的讓人覺得可愛的女孩子,卻又固執(zhí)堅定地追求著自己的內(nèi)心。他好像看到另一個自己,望著那個小小的身影出了神。
“成卿,你呢?你又是為何會唱戲的?”
“哦,我是師傅帶回來的,自小在戲園長大。”
“那你喜歡嗎?”
柳君諾頓時停下了腳步,看了身邊的女子一眼,又望向了那汪碧水。
“從未有人問過我喜不喜歡。”
“你是第一個”
柳君諾轉(zhuǎn)回身來,看著女子的眼說道。
“凡事要講求一個稱心如意,如若一輩子都要做一件自己不喜歡的事,該有多痛苦。就像不喜歡一個人,卻要和他在一起一輩子一樣。”
“可有時我們須得妥協(xié),為了更多。”
“如若是我,要看那事那人重不重要。如若十分重要,即使要我妥協(xié)我也是愿意的,為著那是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和事,我便愿意。如若不是,我定果斷放棄。”
“謝小姐看的如此通透,柳某確是自愧不如了。”柳君諾又笑了。
“成卿,我們算得做朋友嗎?”謝南伊這時像個小女孩兒似的問道。
“自是算得”
“那你還叫我謝小姐,多生疏。”
柳君諾搖著頭笑了笑“那我該叫你什么?”
“嗯……你就叫我遙憶吧。”
“好,遙憶。”
“哎,成卿。”
……
忘記了時間,只記得那回蕩在夜色中令人沉醉的清脆笑聲。
謝南伊又夢到了那男子,隱隱約約有著上挑的眼尾,柔柔地向她笑著。
窗外是那輪新月和伴著他的那顆星。柳君諾想起謝南伊,不自禁笑出了聲。
情不知所起,只是兩個懵懂的孩子互相交換心事,許下那堅貞的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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