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卓亮反應過來，莊霏已經竄到窗戶邊上了，他從另一邊繞了大半圈，氣喘吁吁，等挨到窗邊，只見一個女孩正蹲在窗外泥地上燒紙。

        “萬小七！”卓亮驚愕得喊道，“你在這里干什么呢？”

        叫萬小七的女孩抬起頭來，“給靚靚燒紙啊。”她說著，站了起來，拿腳把剩下的灰上的火給踩滅了，她再抬起頭，眼睛腫得像核桃，這才看到莊霏，從有點發青的臉上擠出笑來，“莊霏！你也在！昨天謝謝你啊！”

        她沒說什么事，但莊霏也立刻明白她說的，是指昨天她對質張小璐的事。

        怎么看薛靚靚都是那種最不像外圍的女生。她雖然家里條件不錯，但穿著樸素，相貌端正但從來不施脂粉，而且經常幫助萬小七這些家里貧困的同學。

        “實話實說。”莊霏說。

        “那個，卓亮，能不能幫個忙。”萬小七望著卓亮。

        “什么事？”卓亮整個身子幾乎折成直角得掛在窗臺上。

        “靚靚在c大的專科兼職教經濟學，需要去辦些手續。”

        莊霏一聽眼睛一亮。

        眼下雖然沒查出她和胡導師的問題，但薛靚靚的事一天不解決，她的研究生資格就一天不踏實。

        如果能查到薛靚靚自殺的原因，是不是就可以解除自己頭頂這口隨時可能落下的鍋？

        而薛靚靚自殺會不會跟這份兼職有關系？

        “我陪你去吧。”她脫口而出。

        c大專科學院的辦公室。

        “兩位也知道的，因為這個經濟學在我們這里就是門通選課，上這個課的老師請病假，一直沒回來，所以會請你們名牌大學的學生來教。都是大專生，你們教，綽綽有余。”黃主任——c大專科學校的教研室主任——靠在在會客的大沙發上，望著對面的莊霏和萬小七說道。

        準確得說，他的視線停留在莊霏身上的時間遠長于萬小七。

        莊霏的頭發又多又厚又硬，所以，她后來上班以后，通常都是梳個港式慵懶披肩發。昨天事出緊張，她來不及收拾，今天要到外校，她還是照慣例整理了一下。這時流行的是幾乎貼頭皮的黑長直，她的發色不是純黑，有點發棕，配合這個蓬松的發型，與其他女孩截然不同。即使是簡單的t恤牛仔褲，也穿出了隨意的優雅味道。連盧娜在她臨走前都忍不住感嘆，“你這是一覺起來，開竅了？”

        “黃主任，其實我們過來，是想跟您了解一下，薛靚靚在貴校工作的時候，有沒有什么異常的情況？我們注意到，她在出事的前一天，還在貴校教課。”莊霏溫和得問道。用“我們”而不是“我”來表達觀點，可以氣勢更足，同時也顯得更客觀。

        “沒有沒有！”黃主任一下坐得筆直，“那天她還上了課，課上的同學都沒有說過她有什么異常的行為。”他身體前傾，露出一口發黑的煙牙，“兩位高材生，你們誰有沒有興趣，接替薛靚靚做這個兼職？”

        且不說莊霏每天要忙著給導師和致遠投資公司打工，根本錯不開時間，就是看著這黃主任發黃的眼珠看過來的眼神里有難以判斷的意圖，莊霏也不想來。

        但調動理性思維仔細一想，要了解薛靚靚的情況，接下這份兼職可能會有更大的空間了解到更多的信息，才能解開她自殺的謎題。

        “先聲明，薪水相當不錯啊。夠你們女孩子買點好看的衣服的。”黃主任看她倆臉上沒顯出點熱情，趕忙補充道。

        莊霏沒有出聲，她還在猶豫；同時，萬小七家里條件不好，或許她會想接這個班。

        “我還要考研。”萬小七答道，“抱歉來不了，而且，我也不太會講話。”

        莊霏愣了一下。她以前怎么沒發現萬小七是這么一個體貼人心的好姑娘呢？她的謙虛，讓莊霏即使接了這份兼職，也不會顯得像撿了她剩下的骨頭一樣尷尬。

        黃主任看都沒看萬小七，他殷切的眼神一直注視著莊霏，就在莊霏要開口的一瞬間，辦公室有人敲門。

        “進來。”黃主任抱歉得沖莊霏和萬小七點點頭。

        門開了，一個身材高挑的男生從門縫里鉆了進來，“黃主任。”

        聽到這個聲音，莊霏原本平和的內心幾乎在一瞬間要被引爆——這是她熟悉的有厚度又有溫度的男聲。

        她機械得轉過頭去。

        上官瀟就站在她面前，183的高個子，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衣和藍色牛仔褲，“你找我。”他邊說邊露出他那招牌的叫人如沐春風的笑容。

        “哦，上官，你來得正好，”黃主任站起來，莊霏和萬小七也都站了起來，“這兩位是薛靚靚的同學，他們來取她留下的東西。一會，你帶他們去一下吧。”

        “好的，沒問題。”上官瀟點點頭，他又沖著莊霏和萬小七點了點頭，“你們好，我叫上官瀟。在專科學院兼職擔任藝術通史的教學。”他沒有伸出手來握手。

        “你好。”萬小七只是點點頭，并沒有做自我介紹。

        “你好。”莊霏不自覺的微微一笑。她知道，他喜歡她自然舒展的笑容，“我叫莊霏，莊子的莊，雨雪霏霏的霏。”

        莊霏喜歡男生跟女生初次見面時不握手，如果是職場，也只是蜻蜓點水得握女生的手指。但今天，她幾乎是強制壓抑下自己想要主動和上官瀟握手的念頭，以免顯得自己過于主動。

        十幾個小時前，這個男人還跟她同床共枕，他豐盈的頭發就握在她的手里。

        想到這里，她的臉透出微微的粉調。一半是害羞，一半是騰騰而起的陌生情緒。

        他們工作都十分繁忙。有時她黎明醒來，發現他才剛剛回家；又或許她拖著熬夜后沉重的身體回家，看到他像孩子一樣安睡。他們能單獨相處的時間并不多。但彼此分開工作，各自安好。他們的愛自帶距離。她從沒有這樣強烈的將他獨占的欲望。

        從經濟學上說，失去一樣東西的痛苦遠大于得到這樣東西的快樂。這或許促進了她情緒的轉變。莊霏很快為自己的情緒異常做好了心理建設。

        同時，她也迅速得出了剛才遲疑的問題的答案，“黃主任，我想具體跟您單獨談一談這份兼職的薪水。”

        “沒問題。”黃主任笑得又露出了煙牙。

        回到a大沒多久，盧娜就半挾持著莊霏走出宿舍，“快點吧，我臨時被抓去給舞蹈演員化妝，你必須得跟我一起！”

        莊霏昨天一晚上在一教通宵學習，回來洗了個頭跟萬小七去的大老遠的c大專科學院，坐公車回來就已經灰頭土臉的了，又被盧娜拽著去給晚上表演的舞蹈團化妝。

        “我們就是要光明正大得走出去，叫那些造謠的人看著牙咬得癢癢的也沒辦法！”盧娜專等張小璐出來的時候大聲得說。她也認為昨天論壇上的帖子是張小璐找人干的。

        但莊霏此刻好似忘了此事，她的心情好到飛起，她甚至在張小璐經過的時候都沒能忍住臉上的笑意，導致張小璐認定她那是□□裸的嘲笑。

        她對自己和上官瀟今天這個彌補版的初遇非常滿意。

        上官瀟有禮有節得給她介紹了新座位——就在上官瀟座位的對面——以及薛靚靚留下的東西，就離開去上課了。莊霏保持著自己自然的氣質和克制的作風。

        雖遲仍到。

        他們的世界仍然有了交叉，而且這次，他們的羈絆更深了。

        感情的事已經盡在掌握，那研究生資格的事，也會好起來吧。

        想到這里，莊霏的心情逐漸輕松起來，讓她通宵后有些沉重的頭腦也隨著輕松起來。她抬起頭，此時接近落日時分，空氣中一掃燥人的炎熱，清爽的微風拂過她的面頰，一如那個從林蔭道路口騎來的白襯衣的男孩。

        等等！

        白襯衣的男孩！

        莊霏睜大了眼睛，盧娜隨著她的視線也看了過去。

        那個白襯衣的男孩在樓門口停住車，那一瞬間，他的發絲都散發著清新的氣息。

        “好干凈的男生啊！哪里來的啊！”盧娜忍不住說道。

        在路邊站著的張小璐轉過頭來，“b大宣傳片沒看啊，他就是b大校草上官瀟啊！”

        上官瀟身后的座位上跳下一個人——其實那雙穿著熱褲的修長美腿十分引人注目，但莊霏硬是現在才發現——正是慕容莎。

        “多謝啊，上官！麻煩你送我回來。”慕容莎甩了甩她黑亮的及腰長發。

        “別客氣。”上官瀟微微一笑，連落葉都溫柔了。他踩著踏腳，方要起速，眼睛落到了莊霏身上，剛要開口，慕容莎往旁邊挪了一步，擋在莊霏前面，“還要麻煩你呢，一會我的舞劇要開始了，我現在去寢室拿表演服，能麻煩你送我去學校大劇場嗎？”她不等上官瀟說話，從包里取出一張票，“送你一張票，以表謝意！”

        上官瀟被打斷了，也沒有生氣，只是溫和得掃了莊霏一眼，帶著抱歉的意味，“a大舞蹈團的臺柱子邀請，我卻之不恭。”他收下票。

        張小璐拉著慕容莎邊進樓邊回頭看上官瀟。上官瀟正轉頭要跟莊霏打招呼，卻發現她已走遠了，一道夕陽打在她的頭發和后背上，是溫暖、明亮的金黃色，和頭上那一抹藍天，是那么和諧、美好。

        此時的莊霏不知道上官瀟正在欣賞她，她已經被慕容莎的“茶術”氣到快心肌梗塞了。

        她不是愛幻想的女人。她的上官瀟可儒雅、可霸總、可清新，但她從沒想到，他和校草的形象契合度是那么高。他騎在自行車上青春洋溢的模樣，讓她不自覺得代入坐在后座的女孩——是的，后排已經有了別的女孩！

        想到這里頓時有火堆子把她的心架起來文火烤著，胸口一團熱熱的，同時有酸酸的汁液流下來。

        這是莊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嫉妒。

        其實她知道他在她之前有過一次校園戀情，但她從前并沒有過多的追問。她認為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沒有必要知道。

        難道那人就是慕容莎？此時她再想，心里卻難以再找回之前的平靜。

        盧娜不知道她的心思，還在她心口上扎針，“這個b大的校草比宣傳片里的還好看啊，簡直是可以當明星的顏值啊！而且慕容莎太鬼了，我猜她一會會跟這個上官坐在一起！”

        莊霏聽完，腳步忽然停了。

        盧娜沒發現，還舉著手指，眼望藍天，念念有詞，“也就是b大僧多粥少，要是我們學校，這樣的唐僧，一天就讓他進盤絲洞！”

        她發現莊霏沒有反應，回頭一看，莊霏正在看手機的臉白得像紙。

        “我和老胡，胡老師，都被致遠開了。”莊霏發白的嘴唇擠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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