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有急促的腳步聲。

        莊霏抬著頭輕輕得從臺階走上去，從樓梯的中心望上去，臺階盤旋向上，沒有盡頭。她的鞋跟聲有了回聲，她能聽到自己急切的呼吸聲。而她劇烈的心在她就要看清那東西的一刻幾乎要跳出胸腔。

        那是一只被割了一半脖頸的雞。血從它的脖頸流下來，從樓梯中間的縫隙滴下去，滴滴答答得，血在暗處，是黑紅的顏色。

        “那些道士。”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后傳過來，莊霏猛然轉身。

        是前臺的那個老頭。

        他自顧自得從莊霏身邊走過去，好像在自言自語，“都跟他們說過了，不要讓這些東西跑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狐仙上身了，能從19樓跑到這里。“

        死雞的翅膀應景得撲動了一下。莊霏腦子里滿是一只被砍了一半脖子的雞是如何從樓上連飛帶跳得跑下來的。邊跑邊灑熱血，情況不要太壯觀。

        莊霏尷尬得笑了笑。就算他不用狐仙來嚇唬她，她也是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陰森的地方。剛才她如果不是跟上官瀟通電話而心急如焚，也不會鬼使神差得走回樓里，進到這個樓道里。

        她快步下了臺階，就在她走到電梯口時，電梯叮了一聲，有一個人從電梯口走出來。

        莊霏放慢了腳步。

        那人用余光看到有人從樓梯口走過來，稍稍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轉過頭去，步履匆匆得往門口走去。

        他留著利落的平頭，襯衣沒有系上領帶，西服也不像莊霏今天見到的m投行的男士一樣，挺括修身。相反，略微有些松垮，袖口也沒有露出裝飾著精致紐扣的襯衣。他走路的樣子就像是一匹狼，一匹不好惹的狼。

        莊霏認得他。他正是致遠投資公司的投資總監，羅方。

        莊霏迷霧般的記憶像是突然被撞開了大門。上一世，在她和導師老胡導師沒有被調查的世界里，他們會隨羅方到h市，住的正是眼前這座大樓。

        怪不得她剛進到這里的時候，就有種有熟悉有害怕的感覺。如果熟悉是似曾相識，那害怕，又是何故？

        看到那個曾經以薛靚靚命名的專戶產品，她曾懷疑是薛靚靚家屬相信了指控，以為是她和老胡害得薛靚靚自殺，因此要求致遠將他們開除。

        但自她親眼見了薛靚靚的爸爸，他對他們的事一無所知。而且，如果他知道他們還有專戶產品，在他被高利貸胖胡追殺的時候，為什么不取出這筆錢呢？要知道，專戶的最低限額也是遠遠高于他欠高利貸的款項。

        那如果不是薛叔叔，又是誰？難不成，是因為羅方和老胡的公司內斗？老胡雖然是個學者，但是脾氣擰，絕不輕易為了營銷目的，改變自己的觀點。羅方作為投資總監，沒法拿捏他，心里還是多少有些不爽吧

        但這一切也不過都是猜測。

        她已不記得上一世他們到h市的緣由，或許這里會是一個突破口。

        莊霏放慢腳步，等羅方出了大樓的門，她才緩緩跟了出去。一到外面，熱浪就撲面而來。

        她褲兜里的手機開始震動，她慌忙拿出來，以為是上官瀟，“喂！小霏！是我，luna!猜猜我現在在哪兒？”

        等莊霏晚上回到出租屋，盧娜的箱子已堵在她屋里唯一可以通行的走道上。這個屋子整個就五張榻榻米大小，一邊挨著窗放著床，床尾是一個簡易衣柜。門對著的唯一過道盡頭是廚房，旁邊是洗手間。盧娜的箱子就堵在門口。

        莊霏艱難得從箱子和床中間的縫隙蹭過去。好在盧娜的箱子都是高級貨，外殼絕對順滑，不怕磨毛了她的西褲。

        “你怎么不住到張帥那里去？”莊霏將臂彎上的外套，掛到衣柜里。

        “他那個套間是兩個人住的，就是共用一個客廳，我怕不方便。”盧娜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盤隨著鍋碗瓢盆的叮當聲。

        莊霏輕輕哼了一聲，“是他不想，還是你不想。”昨天在派對上看到張帥在女實習生面前游刃有余的樣子，她有合理的理由懷疑張帥根本是為了方便自己單獨行動，才不讓女朋友住在他那里。

        廚房那里的聲音還在繼續，盧娜好像沒有聽到她說話。

        莊霏坐在床邊脫鞋，腦子里亂糟糟的。

        上官瀟會不會被那些所謂的朋友——在莊霏看來都是混混——忽悠到了r市？他到底是出了什么問題？

        莊霏換上居家的t恤和短褲，搖了搖頭。莊霏啊莊霏，他跟你毫無瓜葛，何況還有正牌女友，你擔心算是怎么回事？難道他還是未成年，需要你監護？

        莊霏的腦子里剛閃過慕容莎的樣子，盧娜好像就能感應到似的，忽然說道：“你猜猜誰還來h市了？就是慕容大小姐！”

        莊霏疊褲子的手頓了頓，“她也是實習？”

        “實習啥！”盧娜的小腦袋從廚房里鉆出來，“她是來h大交換的。”

        “之前怎么沒聽過？”

        “她想要什么，什么時候失策過？”

        慕容莎到h市，那她是壓根沒管上官瀟？莊霏莫名得有些惱怒。

        “還有你那個上官大帥哥”

        “他不是我的”

        “哦哦，好。總之他最近都聯系不上，我們做宣傳視頻的剪輯想他一直沒找到！”

        莊霏走到廚房，“聯系不上？”

        盧娜拿著筷子翻騰鍋里的方便面，“嗯，已經兩天了。學生會催著呢。”

        莊霏一句話沒有，默默走出廚房，大長腿跨過盧娜的箱子，一步到了門口。她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撥了上官瀟的電話。

        “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電話那頭機械的聲音。

        “你給誰打電話呢？”盧娜探出頭，齊劉海的頭發簾已經濕成一縷縷。

        “沒誰。”莊霏好似作弊被抓住一樣，把手機放到身后。身后的門忽然震動起來，“咚咚”有人敲門。莊霏從貓眼里看了一眼，張帥有點變形的臉正在四處張望。她開了門。

        “莊霏，這個樓連個樓梯都沒有”張帥邊說邊扯了扯松了一半的領帶，籠了籠沒被發膠黏住掉下來的幾縷頭發，紅著臉，喘著粗氣。他白得發亮的襯衣把屋里墻面襯得更黃更灰。

        “最快也只能租到這樣的了。”莊霏說道，往后退后幾步，兩個人就隔著行李箱站著。

        張帥看到了熟悉的行李箱，提高聲音，“盧娜，親愛的，再忍幾天，等公寓樓好了，我求個人情，讓你和莊霏一起去住。”說完他又看著莊霏，“你們這次運氣好，都給安排的單間，我們正式員工都沒有這待遇。”

        莊霏想到那棟古怪的公寓樓，“你們也住在公司旁邊的公寓樓里？”

        “我們不住那里。我們在稍遠一點的公寓樓。”

        莊霏皺了皺眉頭，”公司知道那棟公寓樓有人在做法事嗎？“

        “還有這個事兒？”張帥挑了挑眉頭，“我聽幾個實習生說那個樓鬧鬼，難道是真的？”

        “說是有狐仙。”莊霏想到滴著血的陰森樓道，渾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打開的空調風太強勁給吹的。

        “狐仙！”盧娜端著鍋出來了，一邊用腿踢了踢放在墻邊上的折疊桌，“你倆誰搭把手，放一下折疊桌。”

        張帥胳膊更長，把行李箱塞到床底，莊霏攤開桌子。

        盧娜把面分了三碗。普通的方便面，在她加了新鮮的蔬菜、西紅柿和肉末后，變得鮮味十足，莊霏光看著就食指大動。

        “你們不夠吃吧，我還是撤了，一會公司還有事。”張帥沒有坐到小馬扎上的意思，“我就是來看看你，luna,宏氏那里還好吧？”

        “今天把行李箱丟下就去報了個道，把我分到珠寶部。”盧娜揚著頭，“你真不吃啊，可香了。”

        盧娜就是因為宏氏在h市本部的實習最終通知了她，才臨時來的。

        “你知道投行的，工作時間根本沒點兒。面真的很香，luna你可真是太棒了！”張帥使勁咽了兩口唾沫，“宏氏的珠寶部好啊，宏氏雖然現在各產業都有所涉獵，但最早就是珠寶起家的。”說著，他的腳步已經開始往外走。

        “我送你吧。”盧娜站起來，莊霏出于師妹對師兄，后輩對前輩的尊重，也站起來。

        “莊霏你就別送了。”張帥眨了眨眼，“其實我剛才給你發了一個郵件，等你明天領了黑莓就方便了，隨時可以看到。”

        “哦，什么時候要。”

        “asap（盡早）嘍。”

        “張帥你真過分，你到底是來看我，還是來抓壯丁。”

        “一舉兩得嘛。做金融靠的就是效率。”張帥走出門，樓道里的熱氣涌過來，他見盧娜掩上了門，一伸手把盧娜的細腰攬在懷里，“我的luna寶貝，如果不是你不愿意跟我住一起，我哪里舍得讓你住這樣的地方。”

        “去!”盧娜把他幾乎挨到嘴的臉推開，“我還不知道你揣著什么心思？你說你會睡沙發，你覺得我會信嗎？”

        “反正都是遲早的事，”張帥瞇著眼，“難道你不愛我嗎？我可是花了好多心思，才讓我們老板dave去找了宏氏的宏總，他們都是x商學院的同學，有點交情。可以說，你這次過去，背后的大樹可是太強了。”

        張帥有些得意得說著，撅起嘴像只討要獎賞的小狗，盧娜忍不住一笑，在他嘴唇上蜻蜓點水得輕啄了一下，“我們家帥帥可真有能耐！那我也要更努力，變得更優秀才行！”她的鼓勵陽光正面，毫無媚骨。

        張帥的眼色變得幽深，突然勒緊了盧娜的腰肢就要欺上來。盧娜推開他，“樓道里有人呢，莊霏還在等我。你不是要上班嗎？快去吧！”

        張帥深深吸了口氣，臉色又恢復如舊，他轉過身，擺了擺手，“那我先走啦。”

        盧娜輕輕吐了口氣，打開虛掩的門，把門在身后關上，“男人啊，真是下半身動物。小霏，你說我要不要同意跟張帥”她沒說完，發現莊霏不僅吃完了面，而且已經打開電腦，一半放在桌上，開始快速得敲打鍵盤，屏幕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幽藍幽藍的。

        盧娜從未見過莊霏這樣嚴肅的表情。

        “盧娜，我可能要出趟差。”莊霏邊看電腦邊說，沒有看盧娜。

        “不會吧，一來就出差？”盧娜彎腰拿起已經坨了的面，“去哪兒？”

        “r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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