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酌其實不太愛刷題，他腦子好，理解性的問題幾乎沒什么難度。

        高三他們班上都在刷題的時候，他總顯得格格不入。

        現在更好，班上這一對同桌，別人在刷題的時候他們倆看書。

        大課間的時候，方酌被教競賽的老師叫去拿獎杯了，陳松亭接完水從前門回來，看到路千弦桌上擺著初三的物理化學，驚到：“遠哥，你這是啥情況，回顧青春，快樂高三？”

        路千弦抬起頭，流暢自然地回道：“我初三休學了。”

        毛予湊了過來，看到他桌上的初三課本露出了和陳松亭同款驚訝表情，“我去，初三休學了，現在才回來上學？”

        其實并不明白休學是什么意思的路千弦猶豫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

        畢竟是方酌教他的說法，應該沒錯吧。

        回到家聽路千弦講完整個過程的方酌：“”

        非常無奈。

        “所以‘修學’到底是什么意思？”路千弦坐在窗臺，晃了晃腿問道。

        “就是不上學在家待著。”

        路千弦微微睜大了眼，“是這個意思嗎，休息的休？我以為是，修理的修，是鉆研的意思”

        方酌坐在書桌前，聞言抬起頭笑著看向他，“可以啊，‘鉆研’這個詞都會用了。”

        路千弦撥了撥自己的頭發，剛把頭發變成短的還有點不太適應，有點苦惱道，“那怎么辦啊”

        方酌起身，拽了條毛巾往浴室走，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繼續看書吧。”

        “嗯。”

        既然方酌都說沒事了，那肯定沒事。

        他拿起今天沒看完的物理書繼續看著，等方酌洗完澡出來給他拿下一本書。

        路千弦看書速度很快，有點求知若渴的意味，所以方酌給他的書都一下安排好一摞。

        “咔噠”。

        “看完了！”路千弦聽到浴室門響，眼睛一亮跳下窗臺，把書放回方酌的書桌上。

        方酌正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聞言一愣，看著他放到桌子上的那一摞小學初中的教材。

        “都看完了？”方酌快步走了過去，看到路千弦笑瞇瞇地點頭。

        他有點驚訝，“這么快”

        路千弦抽出他書架上的另一本書，高一的教材，他眼睛亮亮的看向方酌，“按照順序應該是這個了吧？”

        方酌把毛巾掛好走了回來，決定先檢驗一下他的自學成果，“那，先背一下化學元素周期表？”

        “啊”路千弦有點猶豫，方酌順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觸感十分柔軟，頭發變短之后就非常適合揉一揉。

        “里面的重點我都用筆給你標出來了，我給你順一遍吧，做完一套題之后有不會的再來問我。”方酌看他語塞，以為是還沒背下來，便在書桌前坐下，笑著道。

        自從開始上學，路千弦就在補現代社會人們需要學習的這些知識。

        剛開始的幾天還因為對漢字不熟悉，總是來問東問西，看完小學的書之后，幾乎也不問什么了，每天回到家就窩在方酌屋的窗臺上。

        十分刻苦。

        方酌剛抽出來一張草紙，準備列大綱，結果被人捏走了。

        “我寫下來。”路千弦微微紅著臉道。

        “嗯？”方酌一怔，不會是元素周期表吧

        路千弦的速度很快，方酌便不著急。

        正準備把書桌上的這些書整理回大箱子的時候，路千弦就放了那張占了半面的元素周期表上來。

        方酌正搬著書，看到他的動作后就又把書放回桌上，拿起那張紙。

        端方正楷。

        倒是也不必把字體也學成這樣。

        但竟然都是對的。

        格式和英文字符都非常，無可挑剔。

        方酌是真的有點驚訝，他眉眼一向情緒很淡，幾乎看不出什么波動，但現在的驚訝卻讓人一目了然。

        他看了眼站在桌旁乖巧的路千弦，又看著手上這張紙。

        “你是因為不會念？”方酌想到這個原因，有點遲疑的問道。

        果不其然，路千弦點了點頭。

        連元素符號旁邊的質子數什么的都寫上了，沒道理背不出來。

        但居然是因為不會念。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方酌放下紙，然后重新抱起那一堆書，笑了笑，嘆道：“先幫我把箱子打開吧。”

        他把書按門別類地整理好，重新把箱子被推回床下面。

        方酌拉著路千弦坐在床邊，眼神驚奇：“這是神仙的什么天賦技能嗎？”

        路千弦歪了歪腦袋，然后突然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看書背書的事情，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應該是求知若渴。”他頓了頓，補充道，“還有，太想了解你在的這個世界了”

        “咚、咚、咚”

        又來了，這次心跳聲音好像有點大。

        方酌的脖頸上蔓延了淡淡的紅，然后借著掩嘴假裝“咳”了一聲。

        “那還是，先做一套題看看初中的知識掌握情況？順便給你講講這些字的拼音。”方酌走到書桌前，又抽出一張白紙，邊出題邊解釋道，“這些題會了的話，我們就開始高中的部分。”

        “好。”路千弦晃了晃腿，乖巧應到。

        方酌出題很快，他邊出著題目，路千弦一邊做著，倒是十分同步。

        夜色深重，這里的燈火盈滿靜謐。

        “滴滴滴。”

        方酌把鬧鐘關上，停下手中的筆，舒了一口氣。

        “怎么了？”路千弦也停下筆，疑惑地問。

        方酌翻過來手機，摁亮屏幕，“十一點半了，睡覺。”

        路千弦的眼神中竟然明顯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方酌一瞬間讀懂了他的想法：還想做題。

        自從路千弦的頭發變短之后，方酌看到他流露出小孩子心性的表情時總是下意識去給他順順毛，于是此刻，他的手輕輕放到了路千弦的頭上又揉了揉。

        “休息吧，明天還有別的題做還有，明天別去接露水了，多睡會。”方酌聲音柔和。

        路千弦的腦袋耷拉著，應了一聲好。

        關上燈之后，方酌感覺身邊突然一沉。

        “嗯？”他睜開眼，發現路千弦半個身子趴過來，于是笑他，“終于想來床上睡覺了？”

        路千弦低聲說了一句什么，方酌沒聽清，但路千弦的腦袋突然湊了上來。

        然后方酌發現自己的額頭被什么溫熱柔軟的東西點了一下。

        接著罪魁禍首就回到了窗臺，輕聲道：“晚安。”

        “晚安”

        方酌眨了眨眼。

        臉熱了起來。

        剛剛路千弦好像是，親了他一下。

        睡意突然無法抵擋，方酌迷迷糊糊地想，為什么要親額頭

        “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啊所以方酌的小名叫酒酒！”

        “對咯~”

        “方叔，那我應該叫什么？”

        “來來來，小路啊，我和你講，大部分人都是最后一個字疊著喊小名的，而且都是小時候才叫，長大了除了家里人也不叫啊。”

        “啊這樣嗎”

        方酌聽著聲音從依稀夢境中醒來，發現好像是自己爹和路千弦在聊天。

        他看了一眼手機，發現離鬧鐘響還有一段時間，但還是下了床。

        推開屋門一看，果然，兩個人正坐在餐桌旁邊一本正經的聊天。

        方初西裝革履，套著一雙破破爛爛的白色運動鞋。

        門一響他們倆同時望了過來。

        路千弦揚起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早上好！”

        方初招了招手，“兒子，我今天要出趟差，明兒晚上回來，你上學的路上和小路買點東西吃？”

        方酌沒什么表情，只點了點頭，然后走進了浴室去洗漱。

        然后家里的大門響起了關門聲。

        方酌探出個腦袋來，含著牙刷的泡沫和路千弦對視了。

        路千弦咧著嘴笑，眼神亮的攝人心魄。

        “方叔走了。”他說，然后下一瞬間就蹦到了方酌面前。

        方酌驚得差點咽下去一口牙膏泡沫，他抹了抹嘴，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然后就縮回了洗手臺。

        大清早的美顏暴擊，心臟受不太住，果然是被高三折磨的年紀大了。

        方酌漱完口，無意間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

        臉上的紅暈還沒有完全褪去，剛剛睡醒，眼里還泛著一層水霧，看起來竟然有點像是害羞。

        路千弦學著他從客廳往浴室探頭看，兩人在鏡子中對視。

        方酌突然怔愣在原地。

        他想起了昨晚做的夢。

        夢里是個黃昏，不遠處有一條很清澈的河，他坐在河邊的大石頭上，河邊背對著他半蹲著一個瘦削的身影。

        雖然是夢，但感覺無比真實。

        周身被夕陽的余暉曬得暖融融的，心里也松了一根弦似的輕松，像是有什么東西本來沉甸甸的壓在心里很久，結果突然消失了。

        他聽到自己滿懷感激地跟那個蹲在河邊的人道了句謝，然后那個人帶著明朗鮮活的笑意回了頭，臉上還沾著水珠，眼神戲謔的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笑著擺了擺頭就轉了過去。

        驚鴻一瞥。

        是路千弦。

        是很不一樣的、神采飛揚的路千弦。

        他遠遠望著水中倒影，水波蕩漾，他的面容被水波輕柔沖散。

        而現在鏡子中的路千弦的眼神柔軟而寧和，彎著眉眼笑著。

        好像有那么一瞬間，不知名的什么東西重合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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