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諾在消毒水的味道中醒來。

        他睜開眼，頭一眼瞧見的是萊斯利診所里已經斑駁的天花板，尼諾盯著天花板上的一塊霉斑出神，半天后記憶才逐漸回籠。

        他人生第一次坐蝙蝠車，就因為精力消耗過度暈在了車內，羅賓不得不半路改道把他送去了萊斯利診所。

        床邊的椅子上睡著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男人眼下有重重的黑眼圈，下巴上有冒出的胡渣，臉上的每一根細紋都在訴說著疲憊。

        考慮到馬特的職業，這個男人在這種作息下還能擁有相對可觀的發量，簡直稱得上是天賦異稟了。

        尼諾試著勉強挪動身軀，如果說上次他從綁匪手里死里逃生的感覺如同成為了蝙蝠俠的沙包，那這次他的感覺就像是蝙蝠俠搖來了整個正義聯盟對他進行了圍毆，康斯坦丁礙于師徒情誼把他重新從地獄抓回人間的第二天。

        他動了動手指。

        床邊的的男人立馬睜開了雙眼。

        馬修·默多克甚至沒心思戴上他那副從不離身的墨鏡，他只是把臉轉向尼諾的方向，嘴唇動了一下。

        尼諾扭開臉，他的嗓子里像含了一口沙子：“我一定要起訴布羅迪，他得把我的庭院工程款還回來。”

        坐在床邊的律師起身，給尼諾拿了一杯溫水來，他愁眉苦臉：“你回哥譚還不到半年時間。”

        男人震撼道：“你是怎么做到這么……多災多難的？”

        “我不知道，”躺在床上的尼諾宛如一個廢人，他半邊臉都腫了起來，說話含含糊糊的，“你覺得我從現在開始每周去教堂的話我的運氣會變好嗎？”

        馬特靜默了一瞬，“你上次去教堂是什么時候？”

        “……”尼諾回想了一下，他猶豫道，“大概……十幾年前？”

        盲人律師想深深嘆一口氣，可能是半途又想起了尼諾還是個只能躺在病床上的傷員，他嘆了一半又憋回去了。

        “不如搬回紐約吧，”馬特重新坐下，他誠懇道，“我覺得這樣見效比較快。”

        尼諾搖頭：“不，我覺得這不是一件壞事，起碼現在我在哥譚，我沒什么好怕的了。”

        他看著沉默下來的馬特，笑了笑，自嘲道：“所以，你都清楚我那些破事了，知道我在紐約時為什么不愿意告訴你嗎？”

        尼諾意外于他此刻分外平靜的心情，昨晚在接受凡妮莎的事實后，他坐在墓碑上抽煙，終于放棄了這些年來關于過去的無謂掙扎。在放棄期待后，失望也隨之不再存在，只留下深深的憐憫和可惜。

        “我沒參加她的葬禮，”尼諾盯著天花板上的污漬，他出神地說，“我要重新給她訂一塊墓碑，上面就寫——愿你能再擁有可以選擇的人生。”

        不要再被其他事情所拖累，無論是愛情，金錢還是她的孩子。

        馬特握住了尼諾的手，他的另外一只手輕輕把尼諾的腦袋正過來，讓尼諾不得不看向馬特。

        “我害死了我的父親。”男人說。

        “不可能，”尼諾斷然說，尼諾寧可相信超人其實是萊克斯·盧瑟的假身份，也不愿相信馬特是個殺人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男人苦笑了一下，“我的確這么干了，我告訴我的父親不要去打假拳……他答應了。”

        “有人報復他，他死了，”男人艱難道，“我有時候想過，假如我沒同他說過那些話，他是不是就不會到那一步。”

        “馬特，馬特，”尼諾不顧身上的疼痛，他把自己撐起來，握緊馬特的手，“這不能怪你。”

        這或許是康妮所說馬特隱藏的秘密。可尼諾寧愿馬特對他發火，也不愿意看男人剖開過去的傷疤來安慰他。

        “尼諾，我和你說這個不是為了向你展示我也有凄慘的過去，”馬特溫柔道，“我的意思是，別把我想得那么好。”

        “也別把你自己想得那么壞。”

        如果馬修·默多克擁有超能力，那他擁有的可能是讓尼諾一秒啞口無言的超能力。這么看來幾年前尼諾之所以會走進那家地獄廚房的酒吧，大概是上帝也看不下去他的胡作非為，給他天降了一個克星。

        尼諾倒回床上，這時他發現馬特竟然還還在握住他輸液的那只手，用掌心的體溫緩解他輸液后體溫的下降。被馬特掌心包裹地方的溫暖隨著尼諾的手臂一直傳上他的脊柱，尼諾感覺后背有一片微微的酥麻。

        他突然明白過來，好像昨晚暈在蝙蝠車上磕到的腦子終于清醒了。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尼諾努力想把他的舌頭給捋直，“你知道我——”

        他想問馬特是不是知道了他藏在內心的隱秘心思，而男人的握住他的手是不是也代表了某種回應

        “我知道。”馬特打斷了他。

        “哦。”尼諾說，他呆呆的，仿佛鎮定劑還沒有退效一樣。

        馬特等了一會尼諾的回應，結果躺在床上的男人好半天不出聲，他沒忍住又問道：“你的回答？”

        尼諾從沉思中驚醒，他神色凝重地指著房間里的那個女包，“那是凱倫的嗎？弗吉也來了？”

        馬特挑起了眉，“你就想說這個？”

        “不，”尼諾喃喃道，“我只是想問他倆是不是也知道了。”

        “五十元，弗吉賭你先憋不住，凱倫賭的我。”馬特還沒放開尼諾的手，而被他抓住手的那個人露出一個笑容來。

        “誰做莊？”尼諾明知故問，畢竟馬特的律所再也找不到第三個員工了。

        看著馬特的表情，尼諾理直氣壯地拉了一下他新出爐的男朋友要求暗箱操作，“帥哥，給我五十，我就當我倆同時坦白。”

        而他的前老板十分寬容大度，在門外熟悉的腳步聲里說道：“我給你一百，我們先什么也別說。”

        尼諾在前老板的美色(誘惑里欣然同意。

        尼諾再次見到維姬·維爾的時候臉上的傷還沒好全，不過出于對律師費的尊重，他仔仔細細拿遮瑕膏都給遮住了。

        是什么讓他離開他男朋友溫暖的懷抱，在哥譚的清早去接一個女人——當然是錢。

        現在是早上七點半，而維姬竟然已經畫好了妝卷好了頭發，穿著得體的裙子，頭發上每一個卷都一絲不茍。

        尼諾佩服地鼓鼓掌，他表示：“你今天穿得像要去訂婚。”

        維姬給他留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你的傷都好了？”

        “放心，不會耽誤今天的和解。”尼諾載著維姬匯入車流。

        女人在副駕上猶豫了一會，她遞給尼諾一個護身符。

        “這是什么？”尼諾接過，盯著這個奇怪的小玩意。

        “能讓你變得幸運，”女人感慨道，“發現我的律師差點被人殺死的經歷有兩次就夠了。”

        尼諾哭笑不得。

        女人又說道：“你打算起訴布萊迪？如果你需要記者——”

        “哦，”尼諾這下是真的有點吃驚，“謝謝？”

        “不客氣，要收費的。”

        尼諾回敬了女人一個白眼，但他還是小心把護身符收好，“我相信我沒有記者也能搞定他。”

        “不過等他關進黑門監獄，我大概需要你一點小小的幫助。”

        “放心，”女人笑了笑，“我會保證他在監獄過得豐富多彩。”

        布羅迪讓哥譚警局丟了個大臉，而他身后也沒什么勢力愿意保住他。尼諾不愿意在這個男人身上再浪費一絲一毫的精力，讓他在黑門監獄里呆上一輩子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等到他垂垂老矣，進入地獄的那天。

        他朝思暮想的凡妮莎早已贖清了罪過，去往嶄新的人生。

        他將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夢里的玫瑰，無論生死。

        簽訂協議的過程平淡而無聊。唯一的看點就是維姬仍然對挖出蝙蝠俠的真實身份不死心，作為在場除布魯斯外唯一一個什么都清楚的人，尼諾只是抱著咖啡杯津津有味地看戲，順便無視了布魯斯所有不贊成的眼神。

        得罪布魯斯·韋恩和得罪蝙蝠俠有什么關系！

        他只是個平平無奇熱愛八卦的普通哥譚市民罷了！

        可半小時后，普通哥譚市民被蝙蝠俠堵在了地下停車場，維姬早早離開，女人還有采訪需要趕去現場，現在徒留尼諾和哥譚反派的噩夢在地下停車場對視。

        “尼諾·佩蒂特，”蝙蝠俠用一種低沉到讓人懷疑他得了喉癌的聲音說，“你去了哥譚公墓。”

        尼諾試圖掙扎道：“我相信前幾天您和羅賓才在哥譚公墓里看見我。”

        蝙蝠俠靜靜地看著他，如果說之前他還能給尼諾一種壓迫感，在知道他就是哥譚寶貝以后，尼諾每次看見蝙蝠俠腦子里都會有哥譚寶貝敞著胸口抱著名模的畫面。

        對視片刻后，尼諾決定不要再去挑戰蝙蝠俠的智商和容忍底線，他想了想蝙蝠俠拷問犯人的手段后，十分果斷答道：“是。”

        “你在希拉·海伍德的墓前施展了魔法，你的目的是什么？”蝙蝠俠逼問道。

        尼諾組織了一下語言，誠懇道：“可以理解為，我把她的鬼魂送去了該去的地方？”

        蝙蝠俠有點意外于尼諾配合的態度，這具體表現為他沒有試圖繼續把尼諾堵在那個角落里了，可他的聲線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定義一下該去的地方。”

        “你應該知道地獄，”尼諾舉起雙手，“事先聲明一下，她去地獄純屬活該，我沒干任何栽贓陷害的事。”

        蝙蝠俠不贊成的目光盯著他，這和之前哥譚寶貝的目光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他的嘴抿成一條直線，開口道：“你不應該在哥譚用這種危險的魔法。”

        “哇哦，我不敢相信，”尼諾硬著頭皮打斷了蝙蝠俠的話，“你去調查了希拉·海伍德的墓，你沒順便看看你兒子的墓嗎？”

        蝙蝠俠用一種讓尼諾頭皮發麻的表情看著尼諾，本來如石頭堅硬的外殼此刻裂了一條縫，尼諾嘆了口氣，敗下陣來。

        “你得到了她的記憶。”蝙蝠俠肯定說。

        “是，我保證我們的交易絕對公平公正——好了，長話短說，”尼諾無奈道，“我看見她記憶里杰森在某一天挖穿了自己的棺材。”

        蝙蝠俠的呼吸停了一瞬，他變得不像是哥譚市的恐怖傳說了，而像個普通的父親。

        “他還活著。”男人說。

        “沒錯，大概是某種魔法，我不清楚，你最好能找來康斯坦丁，”尼諾補充了一句，“如果你能找得到他。”

        男人點點頭，“你能和亡靈對話，我需要更多線索。”

        尼諾皺眉：“先生，我不靠魔法吃飯——”

        “你對話一個亡靈我給你兩千美金，上不封頂，如果你能找到任何線索，我每條給你十萬。”

        男人慢悠悠補充道：“同樣上不封頂。”

        尼諾吞下去剩下半截話，他誠懇地望著蝙蝠俠，“但我很樂意幫您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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