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長廊之下,垂紗半遮。
梨花木桌上對放著三盞清酒,清透的玉石建盞里,酒液波紋浮動。
蕭長寧正打量著那邊三個人影,見她們言笑晏晏,看了馬,又說笑著準備去一旁的營帳時,笑道:“小江世子這跳脫性子,也就陸家姑娘駕馭的住了!
他心情頗好,還不忘打趣太子殿下,“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被她栽贓許多回,跪了多少次紫光閣,怪不得如今看到人家就要板臉子!
祁宴冷臉:“你若實在無事,便去街上掛牌牽紅線吧,我看你于此道比行軍打仗要透徹!
“我倒是想呢!笔掗L寧絲毫沒將他的威脅放在心上,反而笑道:“可惜這天下的有情人都成眷屬了,本侯這身本事無用武之處咯。”
他舉杯將酒一飲而盡,回望祁宴,說起正事道:“小江世子此番巡營順利,九王安的人想必是得到了風聲,收起了爪牙。這次沒抓到他們,你打算怎么辦?”
正前方的男人垂眸不語,指腹緩緩摩挲著面前的玉石盞,良久才暗聲道:“既然藏了,便定會有所動作,不過是在等待時機罷了!
見他心有成算,蕭長寧便不再問,反而道:“說起來,段家快回京了吧。”
提起段家,祁宴目光微閃,“嗯”了聲,回道:“七月返京。”
“也罷也罷!笔掗L寧低笑:“段大人任期將滿,段家小姐這下也能回京了,你苦守這許多年,也算是有結果了!
風動紗浮,剛走到廊下的少女剛好將這一番話收進了耳中,她頓住了腳步,粉緞玉鞋踟躕,不知是否該再向前一步。
沈九思還在聽江朝說軍營里的見聞,一抬頭忽見陸蓁蓁不動了,推了推陸蓁蓁的手臂:“蓁兒,怎么不走了?”
聽見沈九思的聲音,陸蓁蓁回過神來,目光越過輕薄的影紗向里望去,恰巧里面三人也被這聲音驚動了,那人坐在正席,正對著他們的方向,聞聲抬眸望了過來。
兩人視線凌空交錯,陸蓁蓁辨清那烏黑星瞳中浮動的漠然,心頭一跳,率先低下了頭。
江朝已快步上前去同幾人打招呼:“參見太子殿下。”
那人仍端坐在矮榻上,聞言收回了目光,只略微垂了下眸,算是應過了。
此番點頭示意實在算是對自己十分敷衍。
江朝心道,旁人都說太子殿下性子冷清,行事詭譎難辨,他之前見過幾回還不覺得,這一次當真被東宮身上那股凌然駭到了。
若非他自幼生于高門常常出入宮廷,只怕此時只這輕飄飄的一眼,他便要腿軟了。
只是饒是他未失態,可也覺身上滲汗浸濕了內衣,可見一人之下的東宮之主當真名不虛傳。
不過江朝是個大咧咧的性子,他自認自己無甚錯處,所以只驚訝了一瞬,便轉頭同他如今的上峰鎮北侯聊了起來。
鎮北侯其人風趣健談,雖是年少領兵,但對上對下都十分寬和,江朝面對他倒沒什么心理壓力。
蕭長寧也確然十分欣賞江陽侯家這位小世子,見他與陸蓁蓁一同出現,打趣道:“回京后不先找本侯呈報軍務,反而帶著姑娘家跑來了馬場,本侯合該給你記一過!
他目光在陸蓁蓁和江朝之間梭巡不停,少年心思淺薄,撓了撓頭,俊顏浮上了一絲緋紅。
陸蓁蓁也被蕭長寧這豪放的作風給驚了,若要是以往,她定要呸他一口,再罵聲登徒子,但此時人多,她若如此恐怕江朝下不來臺。
小姑娘忍了忍,吞下了這口氣,依舊揚著白皙粉嫩的小臉。
端坐著的人將她那片刻神情皆納入眼中,瞧見那毫不避諱的姿態,眸光愈發幽深。
仰首飲進杯中清酒,祁宴開口道:“隨本宮進來!
幾人聽聞這聲音,同時怔了怔。
蕭長寧倒是最先反應過來,想到此次巡營的部隊乃是九王麾下的,或許太子爺想聽軍務。便對江朝道:“你隨我進來!
又對陸蓁蓁和沈九思垂首示意:“二位姑娘先自行游玩一番!
如此,他們四人進了營帳,只留下了陸蓁蓁和沈九思大眼瞪小眼。
天氣晴好,兩人騎著小白溜了兩圈,不多時便出了薄汗。
少女的臉上染上一絲粉紅,在陽光下煞是好看,陸蓁蓁輕喘著氣,卸下了一身騎裝,兩人倚靠在馬場邊緣的橫欄處休息,百無聊賴地摸了會兒小白,看著那邊營帳緊閉的樣子,愈發覺得無聊起來。
沈九思托腮:“真是無趣,早知道便不來了,銷金樓和萬寶齋哪個不比這里好玩。”
她說的這兩個地方都是京城里有名的銷金窟,集吃喝玩樂于一體,也有女子消遣的地方,只是不是尋常人家去得起的地方便是了。
陸蓁蓁也蔫蔫的附和了兩聲,想著銷金樓里的糖酥餅,肚子便覺得空空的,忍不住生起江朝的氣來。
“要不我們也過去問問他們還要多久吧?”沈九思道。
陸蓁蓁斬釘截鐵地拒絕:“不要!
“為什么?”她問:“你不會是因為昨日宮宴上陛下的話故意躲著太子爺吧?”
昨日宮宴,正趕上沈家雷打不動的進香日,再加上沈翊是和太子一樣不信神佛的人,所以沈九思未出席。
不過這小道消息像風一樣,很快就吹進了沈府,她這才有此一問。
陸蓁蓁搖搖頭:“本來我與太子殿下也沒什么交情,何來躲著一說?”
頓了頓,她又道:“再說了,陛下平生最恨外戚專權,昨日之問實為試探,我們都心知肚明,這太子妃之位,絕不可能是我的。”
朝堂上風云變幻,陸家如今能得大內寵眷不衰,一是因為康寧郡主自小同陛下和先皇后的交情,二就是因為陸家沒有參與任何黨爭?祵幙ぶ麟m然是太后的親外甥女,但皇帝心知肚明,陸家不受太后擺布。
就連如今穩坐東宮之位的祁宴,也未收到陸家絲毫恩惠,只有陸大人一封接一封的折子。
旁人眼里,陸家或許是不滿東宮,但只有皇帝知道,陸家這是為臣忠正之道。
一個忠臣,不該和皇權染指,所以只要陸蓁蓁不嫁入皇室,那么皇帝對她和陸家的寵愛只會長盛不衰,她自可以滿京都挑選郎君。
而若陸家真的生出了覬覦太子妃之位的心思,那么無論是皇帝還是太子,都將收回對陸家的縱容。
更何況,那人心中一早已有屬意的太子妃,旁人就算要肖想,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小白在陸蓁蓁掌下打了個鼾,耷拉著眼皮,似乎也有些困倦了。
那邊營帳終于有了動靜。
帳門掀開,一人朝他們這邊走來。
沈九思喜道:“是江朝回來了嗎?”
那身影逐漸近了,才看清來人穿著一襲水藍色青竹錦袍,正是梁家那個渾不吝的公子哥兒梁子君。
看清來人,沈九思皺眉:“他怎么過來了?”
梁子君其人,酷愛吟詩作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曾言紅袖添香乃是人生第一大樂事,紅顏知己遍天下,以致京城里官家的姑娘沒有一個敢同他議親,耽擱到了二十五還未娶妻。
這個人在京城里,恐怕比太子殿下還要出名。
陸蓁蓁倒是不知道沈九思和他之間有什么仇。
兩個小姑娘并排坐在橫欄旁的矮凳上,其中一個小心地將桃花裙抻著,生怕沾染到地上的土灰,另一個則大咧咧地,任由明黃色裙擺沾上了塵土。
梁子君皺了皺眉,徑自向那個看起來干凈些的姑娘走去。
待他站定眼前,陸蓁蓁才確定他是來找自己和沈九思的,起身點了點頭:
“梁公子!
梁子君亦回以一禮,聲音溫潤,禮數周全:“我府上有事,馬車可帶一人回京,陸姑娘可與我同行!
陸蓁蓁猶豫:“江朝呢?他怎么還沒回來?”
“江世子與太子爺、鎮北侯正在商議軍情,想是還要一會兒!
聞言,陸蓁蓁看了眼那邊合著的營帳。
外面幾個提刀侍衛守著,看起來像是一時半刻結束不了的樣子。
于是,她拉過一旁的沈九思:“既然只能帶一人,就麻煩梁公子先帶九思回京吧,我再等等江朝就是了!
“……”
看著沈九思裙擺上的灰塵,梁子君沉默了,他突然有些后悔答應帶一人回京……
唇角壓了又壓,梁子君才艱難道:“……好,沈姑娘坐馬車,我騎馬就好。”
送走了他們二人,就只剩陸蓁蓁一個人無聊了,一旁的小白已經快被她摸煩了,干脆趴在了她身邊。
如此等到了日薄西山時,空氣中有了蚊蟲肆虐,陸蓁蓁看著自己手臂上被蚊子叮咬后留下的紅色小包,終于生氣了,也顧不得什么姿態了,氣道:
“頌冬,你去問問,江朝到底還回不回京了?你告訴他,如果再不回去,我就要被蚊子吃掉了!”
小姐發了脾氣,頌冬趕忙應了聲,快步往營帳方向去。
過了一會兒,在陸蓁蓁殺人般的目光里,頌冬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個黑衣利落的身影。
陸蓁蓁一眼認出來,是祁宴身邊的一等侍衛無憂。
無憂人如其名,臉上總是樂呵呵的,不見愁色。他初到祁宴身邊時忘記了一切,連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這名字還是陸蓁蓁小時候為他取得。
“你既然不記得自己的往事了,那我便祝你以后無憂無慮吧!
剛學會幾個字的小姑娘高高興興地在一個木牌上寫下了“無憂”兩個字送給他,字體歪歪扭扭,木牌也不是什么值錢東西,但當時無論賜名的人還是被賜的人都很開心。
時間一晃,已是十年整,無憂已經長成了一個挺拔偉岸的少年將軍。
他走到陸蓁蓁面前,彎腰行禮,道:“姑娘,江世子不久前與鎮北侯回京處理公務了,臨走前拜托太子爺送姑娘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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