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陸蓁蓁氣不打一處來,怪不得她等了這么久,原來江朝把自己丟在了這里。
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小姑娘向來歡喜的笑顏染上了一抹惆悵。望了望天際,此時日色已經稀薄,從這里回京怎么也要小半個時辰,若這時托人回府傳話,待府上派馬車來就要天黑了。
到時候她可能已經餓的小臉蠟黃了。
吁了口氣,蓁蓁無奈道:“太子殿下何時返程?”
無憂笑嘻嘻:“殿下的馬車已經在外面等著姑娘了。”
回去回了話,無憂很快去而復返,將她帶到了馬場外,日落余暉里,一輛覆著藏藍色錦綢的寬大馬車正等在外面。
馬車寬大華麗,侍立著的車夫屏息噤聲,都又懼又畏地看著玉雪般的姑娘走過去。
陸蓁蓁心中對江朝有氣,只想快點回家,沒想許多,也沒注意旁人的神色是否有異,徑直上了馬車。
頌冬為她掀開半卷著的藍綢,陸蓁蓁提起裙擺剛剛踏進一只腳,清冷的松木香驟然鉆入鼻息。
她抬頭,恰與里面掀眸而望的人對視,玄錦蟒紋綢服,俊顏冷清,氣質雍貴如朗月,卻獨獨帶著與人隔絕之感。
里面坐著的,不是太子祁宴又是誰?
陸蓁蓁的動作頓了頓,轉身欲下車。
身后人幽冷的聲音適時傳來:“天色已將入夜,陸姑娘若覺得獨行比較安全,本宮不會強留。”
織緞粉鞋踏在矮凳上,帶著十足的氣悶,在他說出那句話后,少女折返回身,悶聲踏進了馬車。
在無憂和頌冬的示意下,車夫揚鞭驅動馬車。
車簾撂下,里面與外面隔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車廂內,正中央擺著一方梨木矮幾,香爐里余香未燼,車頂以琉璃鑄成明亮透光,輿內寬敞,能容納四五人間隔而坐。
坐榻上鋪著錦帛蠶絲,此刻陸蓁蓁就坐在靠近車簾處的地方,她自覺兩人之間沒什么可說的,便盡量遠離那人,視線無處可落,干脆面朝車壁。
清清淺淺的梨花香氣慢慢盈滿整個車廂內,祁宴看向幾乎蜷縮在一起的人影。
雪膚玉容的小姑娘正襟危坐,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的紋花內壁,只留給他一個側臉。
墻壁自然沒什么好看的,她這般作態,顯然是不愿與自己有一絲一毫的交流。
側窗上的玉簾被風吹開了些許,無憂正從旁走過。祁宴移開了眸子,如雪似銀的手指微微轉動,摩挲著骨節上的玉扳指。
如此過了數息,馬車忽然停下,外面敲了敲車壁,無憂的聲音傳了進來,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殿下,一天波折想是餓了,屬下讓人備了點吃食,到京城還要一會兒呢,殿下和姑娘可以墊墊肚子。”
這可真是解了陸蓁蓁的燃眉之急,她心里贊著無憂貼心,面上卻不動聲色,依舊坐的筆直。
只是雪白的頸子間,吞口水的動作泄露了她的秘密。
祁宴開口:“拿進來吧。”
三層食盒很快被拎了進來,無憂將糕點一一擺好,有櫻桃煎、桂花糕、杏仁露、還有新鮮的枇杷果。
陸蓁蓁眼睛都亮了,恨不能將那精致的擺盤盯出個洞來。
擺好吃食,無憂便退了出去,車簾被重新撂下,陸蓁蓁靜靜地盯著那盤桂花糕,眼眸璀璨,等著祁宴開口。
食物的香氣一點一點盈滿了整個車廂,又因為肚子餓,陸蓁蓁覺得自己呼吸間都是桂花的清甜。
可她等了又等,那人卻好似完全忘了桌上擺著許多吃食似的。陸蓁蓁終于忍不住看向祁宴,卻發現他竟閉上了眼睛假寐!
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嚕”叫了一聲,在安靜的車廂里格外響亮。
祁宴緩緩睜開眼,正對上姑娘怨憤的目光。
嘖,肚子叫了都不知羞,還在怪自己。
他看了眼桌上的糕點,再次闔眼。
陸蓁蓁氣不打一處來,饑餓戰勝了別扭,她開口,委屈道:“祁宴,你是不是想將我餓死?”
聲音清甜軟糯,像是桌上擺著的桂花糕。
天底下敢這樣直呼東宮名諱的人,恐怕不過一手之數,可偏偏她這樣喊了,也沒人覺得被冒犯。
那人這才緩緩睜眼,烏黑的眸光灼而明亮,道:
“終于不再扮啞巴了?”
蓁蓁眨眨眼,明白過來,原來他是因為自己不開口而生氣。
可他們之間有什么好說的呢。
蓁蓁不明白祁宴的氣從何來,但她知道自己再不吃點東西恐怕就要不漂亮了,于是她十分能屈能伸道:“殿下身份尊貴,臣女不敢隨意攀談,但臣女想,殿下心系天下,定然不會因為臣女的一點過失而吝嗇一塊糕點的。”
她這話著實討巧,但冷不防地,那人的面色又冷了下來,卻終于沒有再為難她,冷聲道:“吃吧。”
得到首肯,少女立刻綻開了笑顏,牽出帕子在一旁的銅盆里凈手,隨后手爪伸向那誘惑她良久的桂花糕。
將將要碰到時,她猶豫了下,細嫩的手指碰上了小碟子的邊緣,向祁宴的方向推了推:“殿下先拿吧。”
她縮回了手,眼巴巴看著那幾個精致的小碟,心里盤算著,盤子里一共有三塊糕點,祁宴拿走一塊,自己還有兩塊。
自己可真是聰明啊,讓祁宴先拿,他就不好拿太多。
蓁蓁美滋滋地得意著,看著祁宴朝裝著桂花糕的碟子伸去了手。
她心里默念著,祁宴最好是拿最上面那塊,她瞧著下面兩個更軟糯些。
那只大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不似尋常男子粗糙,因為多年養尊處優,連手也顯得不染纖塵。
蓁蓁心情好,就多打量了這手幾眼,心里還贊了一句漂亮。
然后,她便看到,那只手在碟子上空頓了頓,隨即沒有絲毫猶豫,將那一整碟桂花糕都拿走了。
“本宮確實有些餓了,既然陸姑娘如此謙讓,本宮便不客氣了。”
他坦然道。
“……”
蓁蓁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心里十分懊悔。她怎么會忘了,祁宴這個人如此可惡,定然不會輕易讓自己如愿的。
此刻小姑娘癟著嘴,如同吞了黃連的小啞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肚子餓的讓她有些頭痛,再想起江朝將自己丟給祁宴這個大惡人,愈發委屈起來。
祁宴逗了她一會兒,半晌沒見她說話,一抬頭,卻見小姑娘眼尾泛紅,正噙著一雙汪汪的水眸盯著自己。
略有些懶散的人登時坐直了身子。
“……”
“你明知本宮不會搶你的吃食,不必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
男人一雙冷眸里的冰雪已經散成碎星,卻仍舊嘴硬著不肯哄人。
裝著桂花糕的精致瓷碟被重新推了回來,擺在了姑娘的手邊,他冷聲道:“快吃,莫要讓人覺得本宮吝嗇。”
趁著沒人注意,蓁蓁狠狠剜了他一眼,隨后才小心地捧起一塊桂花糕。
清甜軟糯入口,受了傷的小心靈瞬間就被安撫好了,那雙笑眼很快又彎成了月牙。
用過了桂花糕,蓁蓁便沒有再同他客氣,兀自捧起了一旁的杏仁露小口小口抿了起來,奶白的水漬浸潤再姑娘家櫻紅飽滿的唇瓣上,一眼望去,像是春日里新釀的花蜜,讓人禁不住想大快朵頤。
用完了吃食,蓁蓁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吁了口氣,終于覺得這一日的流離得到了圓滿。
馬車內靜悄悄的,小姑娘吃飽了肚子,便懶噠噠地倚在了一邊,像是只饜足的兔子,放松了警惕。
沉默了良久的人就在此時開口:
“昨日宮宴上,陛下提起擇立太子妃之事,陸姑娘如何看?”
像是森林里蟄伏的野獸,在獵物松懈時露出了獠牙,瞬時無數驚鵲四起。
陸蓁蓁一下子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腦子里一連閃過三個問號:
祁宴問她這個干嘛?
祁宴是不是仍然懷疑自己?
那她到底應該怎么看才能打消祁宴的懷疑?
剛剛吃飽的小姑娘一時愁上了心頭。
東宮性子冷,且與父親相看兩厭已久,若自己一著不慎又觸了他的霉頭,只怕祁宴要恨上陸家了。
昨日宮宴上,她已經巧妙地回絕了陛下的提議,本以為他也該放心了,可今日有此一問,可見他還是沒放下心。
她揣度著東宮的心意,想了又想,片刻后才謹慎回答:“皇家之事,臣女不敢揣度,若殿下非要臣女說,臣女只能說,太子妃乃是殿下的妻子,應依殿下的心意。”
總結來說就是,你喜歡誰,就娶誰。
蓁蓁自認自己這話答的天衣無縫,抬頭果然見東宮面色稍霽。
“你說得不錯。”
祁宴眸光沉靜,知道她是看出了自己的試探,因而才這般回答。
陸家沒有弄權的心思,他合該很高興,但此刻,看著如今已經學會察言觀色的姑娘,心頭卻一時涌上些許寥落。
默了默,他又道:“聽聞江朝即將及冠,江陸兩家的婚事想是要提上日程了,待陸姑娘出嫁那一日,本宮亦會備上一份賀禮。”
稀薄淡然的語氣,像是面對一個尋常的舊友。
算是舊友嗎?
陸蓁蓁眼睛眨了眨,想,大約也是算的。
許多年前紫光閣里被罰跪的少年和少女,如今也已經變得陌生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本不算遠,但因著祁宴這話,卻忽地像是隔出了千余里,陸蓁蓁這才明白,為何他今日紆尊降貴,與自己同乘一輛馬車,原來是有這番逼問在。
想通這個,便也不難猜出,無憂送來的糕點也是面前這人吩咐下的,想是故意要自己放松警惕,從而試探她的真心。
胃里一時翻涌,方才還令她倍感熱絡的吃食一時像是堵在心頭,憋得人像是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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