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驀地包圍整個房間，謝沅沅驚醒過來，心臟怦怦直跳個不停，汗珠從鼻尖滲透出來。

        一顆顆，晶瑩剔透。

        血紅色的衣角竟是那么熟悉，似乎在何時親眼見過似的，透露出幾分扭曲的詭異壓迫。

        仿佛一座大山，執掌眾人生死。

        作為信仰科學的唯物主義者，謝沅沅從未相信過一些科學以外的事物。但自從經歷了穿越這一不可思議的過程之后，似乎也沒有什么完全質疑的必要了。

        平靜片刻，熱氣減削許多。客棧小廝送來了冰桶，清清涼涼的氣息開始彌漫開來。

        休憩了兩個時辰過后，彭左打點好諸事，一行人收拾妥當出街逛逛。

        謝沅沅一身月白色輕紗薄衣裙，一出門便是穿城而過的河流，小橋流水，畫舫人家，頗有一番江南人家的小意柔情。

        “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綏安城果真人杰地靈，就連撐船的小哥都比咱們那眉清目秀許多！”焦文文一路上蹦蹦跳跳得四處溜達，歡喜得不得了。

        一路上柔和婉約的江南小調隨著湖中的水汽越漂越遠，兩岸隨處可見挎著竹籃叫賣新鮮菱角的少女，呢喃軟語分外妥帖。

        暮色四合，雨水淅淅瀝瀝的落下來，驅散了多日以來的暑氣。

        橋下的一葉小舟之上，謝沅沅幾人同撐船的娘子閑聊幾句，便看著雨霽之后的水面緩緩升起了一層薄霧。

        朦朧之間，游船行人影影綽綽，似是蓋上了一層似有似無的面紗，顯得更加撩人心弦。

        “船家娘子，近些日子生意可好？”謝沅沅倚在船舷，隨口問道。

        那船家娘子看著約莫三十余歲，一副和善的模樣，語氣輕柔婉轉，只柔柔回道：“仁醫會倒是來了不少游人，還算過得去呢。瞧，順著這條河直接就能到廣明堂，算是最近的路程嘞。”

        廣明堂正是仁醫會召開的主家醫館，其主事人楊老先生是金源藥堂出身，名氣顯赫江南。

        謝沅沅想了想，明日反正要去廣明堂參加仁醫會，便道：“今日正巧遇上了，娘子可否明后兩日送我們去廣明堂？”

        船家娘子連連點頭應了，這下定的生意再好不過了，歡喜道：“那明日我便早早地在客棧門口等著小娘子，正巧后日帶我家姐兒去看診……”

        后日是仁醫會舉辦的名醫義診，匯集了來參會的各路醫者，一直享有盛譽。這一日，常常會有百姓趕來。

        “你家姐兒何事？”彭左插了句話問道。

        船家娘子嘆了口氣，蹙眉愁道：“前日或許是感了風寒，吃了兩日藥材也不見好……咳得倒是更厲害了，想著后日運氣好的話，便能遇著楊老爺子那樣的神醫，能替我小女看看……”

        謝沅沅三人相互對視一眼，心中皆是咯噔一聲，又是咳嗽？

        “娘子，我們也是去參加醫會的郎中，這里有包專治小童咳嗽的藥膳，回家后摻合米粥燉上兩個時辰，或許能解一二。”焦文文從袖中取了個藥包出來，塞到了船家娘子手中，叮囑道：“藥膳副作用少，且極易入口。在我們鎮上，是家中常備呢！”

        船家娘子連連道謝，家中的小童近日厭食挑食，總是懨懨欲睡，正巧嘗試一二。

        約好了明日的時間，船也靠了岸，幾人沿著河岸散步，徐徐的微風拂過人群，腳步卻不自覺加快。

        前方的客棧越來越近，屋旁的小巷黑黢黢的隱在暗中，空無一人。

        “咳咳、咳咳”

        走近幾步，巷子中突然傳來幾聲掩飾不住的悶咳，接著便是“噗通”一聲□□的悶響聲。

        “去瞧瞧。”謝沅沅當機立斷快走走入巷中，彭左點燃了火折子，照亮了青石墻壁。

        地面上木柴四散，躺倒著一個頭戴布帽的男人，整個人趴伏著，看不清面貌。

        彭左上前幾步將人翻了過來，火光一照直覺很是熟悉，竟是客棧的小廝！

        他雙目緊閉，口角洇出一縷血跡，鼻息微弱。

        “我去叫人！”焦文文忙轉身朝客棧奔去。

        謝沅沅從袖中取出銀針來，手法干凈利落地插入胸膛頭面部數十個穴位，那小廝即刻便咳了幾聲，嘔出一灘鮮血來。

        “方才咯血窒息了，將他扶起來，后背抬高。”

        彭左依言照做，拍著小廝的肩膀試圖喚醒他。

        “來了來了！”客棧的幾個小廝奔過來，合力將人抬回房中。

        “順子就是去搬個柴禾，怎的就突然吐血了？”一個小廝取了毛巾去打水，口中嘀嘀咕咕的念叨著。

        而他不知道的是，整個綏安城皆被一層黑霧籠罩，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愈演愈烈，血色花瓣也盛開在這暗夜之中。

        “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吐血了！”客棧外傳來一聲攝人的呼喊，像是打開了一個開關一般，撕裂了寧靜的夜色。

        客棧大堂的幾桌酒水客人紛紛奔逃而出，小廝們聞聲跑出店門，見是身著布衣的婦人環抱著小兒，仰身躺在門口的幾級臺階之上。

        “醒醒！醒醒！”一個大膽的小廝上前查看，只見婦人的前襟染著幾絲鮮血，面目痛色顯現。

        “讓一讓！先將她挪入堂中！”謝沅沅撥開人群指揮道。

        亮堂堂的燭火下，婦人早已意識不清，卻死死地抓住懷中的孩童不肯松手。

        謝沅沅將二人檢查一番，見前襟上的血跡皆是小童口鼻之中溢出，忙取了銀針為二人止血。

        空氣寂靜，眾人面面相覷，接二連三的突發事件仿佛預示著什么軌跡，迎面而來的仿佛是一場浩劫。

        “咳咳、”

        “咳咳、”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止不住的咳嗽，喉音嘶鳴，恐怖蔓延。

        “001，可否檢測出傳染源？”謝沅沅回到房中，用清水細細洗去手指上特有的銀針氣息，召喚出001正色詢問。

        【報告宿主，pcr離心收集分析儀器啟用所需星幣100000。是否啟用，請確認。】

        “確定。時間是多久？”

        【檢測中……倒計時：5時8分49秒……】

        “能否加速？”謝沅沅利落劃過藥房面板，將一些止咳化痰急救的藥物取出備用。

        【檢測中……加速器所需星幣50000，是否啟用？請確認】

        “確定”

        【加速器啟用中……檢測中……倒計時：3時16分57秒……】

        “謝娘子，剛剛有人回報，廣明堂那邊開診了！有幾十個老百姓都被送到門口去，已經有人去請堂內的管事了！”彭左滿頭大汗地跑進來喊道。

        “楊老爺子可在主事？”

        “方才我跑了一趟，楊老爺子事務繁忙，預計明日才能趕來。廣明堂此時已經反應過來，召集各醫師集合為百姓看診……”

        謝沅沅已經收拾好了醫箱，將手中的幾包藥材交給彭左手中，吩咐道：“這里有些對癥的藥材，你讓店家熬制出來，眾人服下之后也可少些恐慌。”

        “是，娘子千萬小心。”彭左匆匆拿著藥材去尋掌柜了，又差了個小廝去尋本家的熟識仆役。

        出了客棧，街道上倒是同往常一般，絲毫未見可怖的氛圍，只是寂靜地有些過分。橋下的流水潺潺流淌，馬車及船只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在去廣明堂的路程約莫不遠，謝沅沅同焦文文攜醫箱沿著白日里的水路走。

        路邊的草叢中蟲鳴混合著蛙聲，沿街的房舍有的亮起搖曳燭火，有的漆黑一片寂靜無聲。

        黑幕之上的圓盤跟著人影悄悄挪移，將將轉過街角，便見到前方燭火通明，人聲喧囂，伴雜著歇斯底里的哭鬧，隱隱約約的啜泣聲。

        這便是廣明堂了。

        堂前被十幾個擠擠挨挨的門板阻擋，躺著低聲呻吟或暈死過去的百姓，大堂之內也可見眾多人群擠成一團。

        “到了！人還不少呢，看起來情況不妙”焦文文哪里見得這般架勢，忙躲在謝沅沅身后。

        “文文，取條帕子遮住口鼻。這病癥，似乎是有傳染性，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以防萬一。”謝沅沅護在她身前，輕聲叮囑道。

        正在此時，一只瘦骨嶙峋的枯手突然從下方抓住了她的裙角，指尖攥得泛起白筋，口中嘰里咕嚕地說著什么，兩眼上翻露出渾濁不堪的鞏膜。

        謝沅沅借著微弱的燭火細看，是個滿臉皺褶的老嫗，正想蹲下施針，卻不想這人如死魚打挺一般猛地上翹來，“哇”地一聲噴出黑紅色的血水來，零零落落地散落在月白色的紗裙上。

        “啊---”焦文文嚇了一跳，不自覺驚叫出聲，卻也快速反應過來幫忙穩住老嫗的身形，方便謝沅沅施針。

        細白的針尖刺入皮肉，不斷掙扎的身體終于在大椎合谷穴的聯合插刺之下平靜下來，沉沉昏睡過去。

        廣明堂中一片混亂，僅有的幾名醫者忙碌著來來回回，無暇朝外多看上一眼。

        圍觀的百姓見狀只覺腿軟恐怖，不多時，流言便傳遍了整個小城——

        “瘟鬼！是瘟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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