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魂入無色/界
我們順著峽谷走,狹窄的路徑粘著干巴巴的白霜殘渣。一片落葉林和冷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山腳下。
阿城解釋說,昆侖地脈的確海拔比昆侖山平均高度要低很多,而且溫度是比外邊的要高幾十度,據說是地熱。
阿城姐姐一般問什么都會答上兩句,是個健談的人。
以防毒蟲猛獸,他們拿著登山杖在前面趕草,呼啦呼啦故意弄得響。顧夏挽著我的胳膊走,我想挽著袁成韻,被她拒絕了。
“那個,我要隨意走動,可能會不舒服……”
她怕我介意,故意甩甩手,踢踢腳,忽然“咦”了一聲。
便小心翼翼用腳尖推出一塊腥紅石塊。
“這是,”她支眼鏡,俯身去看,盯了一會,跳起來,往后退了幾步,帶著哭腔喊:“血尸!這里有血尸!”
眾人回過頭望她。
她鎮定住,指著地下的石塊:“這里到處是血尸的碎肉!有死氣!”
我與顧夏摸不著頭腦,見袁成韻剛一霎驚恐的神色,也害怕了起來。阿城他們聽罷卻見怪不怪。阿城姐姐道:“不遠處是死亡谷,來那歷劫未成的妖,變成血尸很正常阿。”
袁成韻搖頭:“我記得書里有寫,妖失去妖丹、人失去心魄,皆變成失去五感的血尸,不入輪回。而尚有意識的妖成為血尸后,往往會選擇避世重新煉丹。但此地血尸成塊,幾成血池,極有可能是養煞。”她定住,不愿走,謹慎環顧了四周,咬牙道,“我懷疑聚魂珠是假的,為的是騙許多和我們一樣的人,來此入陣養煞。”
阿城姐姐:“什么?”其他人紛紛俯首去找紅石頭。
策大哥道:“前面可能就是死魂冢了,不能功虧一簣阿。”
“可是……”陳曉樂也看到了許多腥紅的散石。
見他們猶豫,袁成韻焦急地拔高了音調:“不能去!里面大概率有鬼煞!鬼煞!”
鬼煞?
眾人一滯,屏氣凝視,你顧我,我看你。
墨凌旬,好像也是個鬼煞。
為什么他們聽到鬼煞都很驚慌。
我問袁成韻:“鬼煞是什么,很可怕嗎?”
她吸一口氣,閉上眼一會,邊點頭:“這種東西硬是扛過了乾坤天道,業火誅法,三界神鬼管不住它,有的甚至能操控時間,殺不死的。”
“那聚魂珠為什么是假的呢?”我特想知道這個,畢竟之前還以為在我體內。
“那是我推測的阿,”袁成韻看了看我:“是傳說罷。看著這些血尸塊就知道了,好像在祭陣。”
害,她的判斷好像有誤。
顧夏走過來問:“我們要不要和她們一起?”她示意阿城一行人決定接著上路,找到目的地。
恰阿城朝我們招手道:“我們決定前往死魂冢,如果你們有擔心的話,那我們幾個先去啦。沒關系的。”
我們等著袁成韻的回答。她吃力立在原地,仿佛壓著千斤鼎,難以做出抉擇。
而后,她把問題拋給了我們:“你們想怎么做我實在不敢替你們做決定。”
我很感動她把我們的安危主動背負在自己身上。
但我們初生牛犢不怕虎,顧夏試探問:“去嗎,說不定是天意?”
我想了想前因后果道:“已經很明顯了,太刻意了,有人故意要讓我們到這里來,有那種穿越時間空間的本事,弄死我們還不是綽綽有余,說明帶我們來這有其他目的。”
“我也是這么想的,”袁成韻有些松口氣,但不忘說,“可我擔心要吃點苦頭。”
顧夏道:“我沒事。”
我點頭:“去吧。”
“行,那你們一定要謹慎一點,好好聽我跟你們說的話。”這話聽著霸道,但袁成韻的語氣柔和認真。我們一人一邊推著她往阿城那邊趕。
灰色的天變暗了,也看不見月與星,只是雪和霜,還有嶙峋怪石。
走過長長的峽谷,是兩壁狹窄的懸崖。阿城他們用繩索攀附到了崖上,我們和他們碰頭時,他們正想到上面一點的洞穴內御寒。
“怎么越來越冷了”阿城不覺顫了顫身子。
我很奇怪。因為方才我們三個人獨自走后,我就不感覺冷了。
路上袁成韻打顫,我們還把陳曉樂借給我們的毛呢圍巾給她了。
剛以為袁成韻壓力大,突然懼寒,其實不冷,結果現在每個人都這么說。
顧夏看了看我,同樣怪異的神色,“冷嗎”她側耳輕聲問。
我搖頭。
難道我們的感覺神經凍壞了?
風雪依舊在上空盤桓。
他們用攀登鎖攀附到了一個高約十多米的黑黢黢的巖隙,阿城忽然大叫一聲,“快看!”用鐵鑿釘出一片石塊,約五六分鐘,燈光照射出山體中露出一角的森森白骨。
“是龍骸!”陳曉樂系住繩子,也靠上去。
他們陸續鉆了那個狹窄的裂隙中,策大哥問我們要不要跟著去看看。
阿城探出身子說:“里面可能危險,讓他們留在外面吧。”
“讓我們去看看吧。我們不怕。”
顧夏站到我們身前。言罷,策大哥道“行,”便扣著繩子滑到底部,用另一個垂下的繩索扣住顧夏的腰。“來,”他從下部托住她。顧夏一點一點抵著石壁到了洞口。
另外兩個男士依次把我們弄了上去。我第一次和年輕男人靠的這么近,嶗山全真的,二十五六,連名字都不清楚,細眼細眉,還算清秀,梳著道士頭。他的手勁從我的腰部開始發力。
洞隙狹窄,我們需蹲行。四壁是無色的結晶,破開的巖石里是金屬的質地——龍骨。他們說我們可能在龍的食道直達腹中。
阿城在最前面,她拿出登山杖深入亂搗,打開杖柄雕花蓋子,看著鐘表盤樣的圓盤,說:“這里氧氣含量偏低,你們要保證呼吸平穩。”
隧道大概有十多米,我們趴著徐徐前進,倒也沒有多擁擠。我們三人在最后,前面灰蒙蒙,被人影擋住。
他們陸續穿過山體,鉆出暗黢黢的一點,才放出一點光亮。
茫茫水汽便拍在我臉上。耳畔能聽見遠處滾滾的悶雷。
心又被提起。
洞外,來到小崖邊眺望。下邊竟是一片荒蕪的平原,石林相間,殘骨遍地,四處奇花藤蘿。遠遠處,突兀矗立著一片龐大的、灰色茫茫的巨型尸骸。像遺忘在失落之地的古城。
黑色的煙霧被風吹起,撩撩在石林間流轉。
那殘骸古城上空,濃云席卷密布,厚厚地蓋在天空,赤紅的流光在灰色中,倒映著地面懸立的一排排遺骨,互相輝映,天地一線。
我們呆呆望著許久。只覺腳下的山脈在輕輕地顫動,像呼吸,又像遠古的嘆息。
踹不過氣。
阿城卻兀自笑了幾聲,哭著跪了下來。在我們都很納悶的時候,她起身回頭,淚流滿面。
“對不起。”她對我們說。莫名其妙。
她繼而背對我們,折斷登山杖,露出一把漂亮的玉制匕首,突然望自己手掌心一劃,在半空中劃了一些圖形。血的味道彌彌飄散。
策大哥幾人臉色煞白:“阿城!你要做什么?”
灰色的流霧從遙遙的遠古尸骸中,像是鎖定住了目標,急轉朝外蔓延。
阿城站在崖邊,卯足勁喊,“巫族巫城以身祭陣,請祖巫降世!”毫不猶豫往崖下一跳。
我們嚇得不敢動。又摸不著頭腦。
以為阿城要跳崖,卻見她一個飛身,落在縱橫的巨石上。腳踩空氣,劃一道尾光,飛快往那遺跡去追,接應著洪水般的濤濤灰色。
夭壽了,這修仙阿。
策大哥幾人在喊:“站住,阿城你瘋了!回來!”
“別去那,那是無色/界!”
無色/界?
袁成韻飛快看了策大哥一眼。凝重地看著那個巨型尸骸。
陳曉樂擔憂地蜷一旁。那兩個年輕人分別拿出兩面銅鏡,互相對照,捏訣排陣,只見許多紅線往空中飛去。阿城轉身,畫了一個圈,切斷束縛的紅線,余波沖擊到山體,劇烈搖晃,落下許多塊巨石。
仙家斗法,恐怖如斯。
顧夏迅速拉我進洞穴躲避。袁成韻也鉆了進來,提著氣問我們:“還不快跑!”
“沒用的。”顧夏指了指洞口的另一邊。方才長長的隧道不見了,通天可見洞外的荒蕪。
我們只是在這片大地聳立的眾多巨石的一塊上。
四周暗淡下來。被濃云雷暴占據的灰色領域越來越廣。
袁成韻鉆出洞,有些沒勁地道:“佛家有三界,欲界,色/界與無色/界。無色/界便是超脫物質之世界,人在里面,肉身消亡,只留一束殘魂。而在道家,無色/界是超越三界之外的虛無。”
眼見不遠處,阿城湮沒在黑白世界中,沒有聲響,再無蹤跡。
袁成韻望天,灰白的蒼穹藏污納垢。她拍拍手,找個空曠地打坐。
“你做什么?”我生怕她自我放棄。
她看了看遠處巨骸,提了提眼鏡:“孔子說,朝聞道夕死足矣,我體面點走。”
“別這樣,姐。”我哭笑不得:“你倒是一副了悟的樣子,我們還很懵呢。”死的這樣不明不白。
她忽然朝我們一笑:“其實,我在等人救我們。”
“阿?”
“事皆有因果,我在等你們的因果。”
這倒是了,把我弄來這肯定有原因的。比如,阿城沒了是為了什么巫族,那我們是為了什么呢。
我與阿城只是萍水相逢,沒許多感觸,只覺可惜。陳曉樂還在哽咽。策大哥走來說:“你們好淡定阿。”
顧夏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懂。
袁成韻:“無知,就不會害怕。”
策大哥硬是要給我們科普:“這是九龍九棺陣的陣域,也可以說是祖龍的尸氣。以亡靈激起陣法運行,這些形成無色/界的氣流便會自行擴散,將整個世界陷入虛荒黑白。直到……”
袁成韻:“直到?”
“直到找到聚魂珠。物歸原主。”
我的心咯噔一跳。鬼也要它,人也要它,這不人不鬼的霧氣也要它。
隨意吧,爺累了。
策大哥又說:“上蒼有好生之德,三清老祖必不會看著人間陷入混亂。在你們身上,有聚魂珠吧。”
他直立身,在我們三人環視。
顧夏別過臉,看地下。我蹲在地上死氣沉沉望他:“那是什么?”
袁成韻笑:“我們怎么可能有這種東西。”
那人也笑,“有還是沒有,試試就知道”猛地數根銀針穿過我們的衣物,插入巖中。
我們竟動彈不得。
陳曉樂擦干淚,問:“季策,你干嘛!”
“他們什么也不懂。”
那帶著我上崖的男孩也替我們說話。
“可她們若是有聚魂珠,興許我們便不用葬送于此。”季策回。他們啞然,通過鬼域被神靈送來的少女應該有這個用處才對。
季策讓他們快走。留我們先祭陣。顧夏仰面靠著石塊,她嘗試用力動了動僵硬的手臂,疼得吸了一口氣。迷霧茫茫便要彌散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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