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山不是山
袁成韻繃緊身子,終于破開一針,大吸了一口氣,忍痛喊:“我項鏈里還有上清神箓!快!不管會不會死,都不能死在他們前面!他媽的!”
一聽這句臟話,我們頓時來氣,有勁了。我用足力,才挪動微毫米。只好半個身子栽向顧夏,顧夏借了力,倒到了袁成韻懷中。
袁成韻受不太住,往后顫了一下,忽然“喝”了一聲,針尖插入她的后肩血肉,她疼得呲牙咧嘴。見顧夏一愣,她怒道:“別管這個,你快拿符箓!”
手臂不能動彈,顧夏只好湊近她的脖頸,用嘴叼出項鏈紅繩,一點一點抽出衣領,項鏈掛墜是一塊迷你的三角囊。囊內就是折好的寶符。
顧夏不知如何下嘴。
袁成韻道:“這是硬紙折的,你舔舔就能咬破它,別咬破里頭的那張。”
顧夏照著去做。
我望著慘淡的濃云,雷霧滾滾,炸響在耳邊越來越近。
我想起有個叫絕塵的道士說那珠子在我體內,取出來我就會死。難道真的冥冥之中,我就要做救世主?可我不想自我犧牲阿。
不公平,為什么要犧牲一個人去救天下人。緊急避險也不是這樣做的。在哲學上,一個人的生命權與一群人的生命權是一致的。
傻啊,這是理想主義。
就像袁成韻不斷呢喃的古調,一張血字金箓上達天聽,迸發出無數溫暖的金光,將我們三人小小的彩色世界包裹起來。
灰色覆蓋山崖,淹沒殘骸,不留余地踏過雙月對望的天穹。
忽然,袁成韻拔掉了束縛住我的銀針,帶血的指尖拍了拍我的臉:“回魂吶,一琪。”
嗯?
草。
我吃力爬起身,動了動筋骨,立馬活絡了過來:“你們知道嗎,我剛才躺地上,連埋哪都想好了。”
顧夏帶著淚笑:“我們合葬吧。不求同年同日生,只是同年同日死阿。”
灰霧黏在金光罩外,似虎視眈眈,就等找準機會乘隙而入。
袁成韻蒼白著臉,搖頭:“你們的因果怎么還沒到?甚沒道理啊。”
聽這句話,我突然悟了。聯想到一個月前墨凌旬說顧夏需要他。我對顧夏說:“或許,如果你有那個手鏈,就可以把那個大鬼叫來了。”直呼墨凌旬的名字,我竟有些不好意思。
顧夏卻答:“我做過的事,我不后悔。”
好吧,好吧,我們自己想辦法。
卻聽得“詫”一聲,罩子裂了一條縫隙。空中的金光神箓飛舞張揚。
袁成韻沒辦法,擺手、氣弱地:“我們努力過了,就這樣吧。”
顧夏看著她這樣,咬了咬唇:“如果,我說如果,”她謹慎看著我,“當然我們沒有權力這么做,但要是那個季策說的都是真的,只要聚魂珠就能停止……”
我無法不露出驚恐的神情。
她還在言語:“如果我們其中有人有聚魂珠,那個人是不是能救其余的人。”
袁成韻瞅她:“什么意思?”
“我先去,然后再一琪,最后袁成韻你吧。”顧夏笑著說,朝我挑了一下眉:“畢竟我們還不能找出具體是誰有聚魂珠。”
我不知是感動還是震撼。仿佛她牽著我的手,一直往上拉,不許我害怕,不許我退縮。
她盯著黑白的混沌世界,忽然話閘大開:“在我十六歲時,我父親出軌,我勸我父母離婚,可最后我卻跟了我父親。只因為父親有錢,能夠滿足我高中的虛榮心。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女兒,從不知道如何面對我媽。有時候就想躲在沒人發現的地方。馬上我的愿望就實現了。”
袁成韻皺著眉頭看著她。我想起我是家里唯一的囡囡,父母怕我做啥都苦,幾乎什么都要照料到。
起初一點輕微的嫉妒心也從此煙消云散了。
袁成韻忽然道:“我們可能被迷霧侵襲了神識,不要再想那些消極的東西。”
金光散射入我們三人的體內,如粉塵吹落。灰霧襲來,顧夏站在崖邊,張開雙臂,長發輕輕揚起。
心臟突然被揪起,痛感侵入四肢百骸。
恍惚間,那些灰色霞光里,我看見,
似乎是好久好久以前,一瘦削人影,同是張開雙臂,將我與千軍萬馬隔開。
回身,卻捧出一顆心來。
眼看灰霧便要吞沒顧夏,我試著去抓她。只要,只要,不會痛就行。
冷冰冰的四指感受到她手臂的溫度,她訝異看著我。
可我還沒來得及張口,濃霧攀附到我身上,卷住我的小腿,將我甩向空中。
顧夏倒在地上,袁成韻在喊我,我聽不見。
黑白顛倒一片。
我沒有消失。
灰霧卷著我,磕著尖石一路拽到堅硬的地面上,提起又甩下。我感到頭昏腦漲,震蕩不止,全身疼痛難耐。
待到稍微好點的姿勢,我勉強抬起眼去看,發現灰霧在退縮,凝結。
濃霧退卻,掩罩的范圍后有了顏色。
我被提在巨骸的中央上空,無數的濃霧匯聚在我面前,世界逐漸分明,上有血色的電閃雷鳴,劈著那一團迷霧。
氣流涌起,灰影張牙舞爪,火星四濺,凝聚又張開,漸漸有了一個人身的輪廓。
見這人影一角霧氣突來,往我胸口一扎,針錐一般,只是一霎那的疼,便鑿穿了身。
我呆愣得瞪著前方。
人影收手。“撲”一聲,從我的胸腔窟窿使力漲出一顆血團子。
血濺在我的臉上。
光芒直沖天際。
因生理反應,我的身體一抽一抽不停。可我感受不到劇痛,只是無力。
血團子發著通天的光,天地撼動,將殘留的濃霧凝結得越緊致,逐漸,我看到了肌膚,四肢,胸腹,竟是個男人。最后,一張熟悉的無暇的臉。
我反應過來。
墨,凌,旬。
我重重掉在地上。身體還在抽搐。眼睜睜望著他。
兩個月前,他捅了兩個月后的我,兩個月后的我把他放出來了。
這也解釋了絕塵為什么說我放了他。
而后,我看得更為怪異。他閉著眼,還未蘇醒,身上卻變幻出各種樣式的衣物,直綴吶,圓領袍啦,道士服……最后鎖定在了兩翅烏紗帽的圓領紅官袍上。
死到臨頭,我還覺得,可能替他打扮也是樂趣之一。
有色的世界,風定下來,薄薄的云彩在上空飄。墨凌旬睜開眼,濃黑的眼,沒有灰白。似乎有些迷離,他拿起眼前晃眼的血珠子,就要張嘴吃下,不慎露出獠牙,如同嗜血的極端惡鬼。
我驚懼地看著他。但我無法動彈。處于快死的狀態,隱隱有些靈魂出竅。
他發現了我。俯眼瞥看我,露出蔑世的憐憫,歪著頭,沒有絲毫動作。
半晌,突然黑眸驟縮,“我……”猛地恢復到了正常人的模樣,艱難吐出一字。
他落在地上,眉眼變得十分清明。連連退了幾步,捂住頭部,仿佛無比痛苦。
我吊著眉梢看備受煎熬的他。
只聽霎那間,空中撕開云霧,不知何處甩來一鞭,綠瑩瑩的,毫不留情朝墨凌旬笞去。
這令我頭皮發麻的招式,我怎么能忘得掉。
猛一擊,不講武德。
墨凌旬未躲過,吃下這一鞭,凌空退了十幾米。直接被人從頭頂劈開全身,傷口蔓延分割出濃墨黑氣。不一會,黑霧又聚散成型,恢復如初。
他散下黑發,些許狼狽。抬眸看我身后,黑的眼,只是怒意。
我無法動彈身子,只能順著已有視角望他。隱約覺得我背后有其他人,可來時那么悄無聲息。
又一擊雷閃自天襲來,墨凌旬用流云接住。背后那人的身影卻掠過我眼前,快得若火紅的流星,往墨凌旬俯沖去。
“呲”一聲,雷鳴炸響,幽光相錯,兩團紅影過了幾招,使得濃云黑日,電閃雷鳴不斷。山石粉碎,巨骸也淪為齏粉。
劇烈聲響沿著地脈震到耳畔,霎那失聲。
剩下撩亂的畫面。
眼睛要瞎。耳朵也聾了。望著兩個人冥濛中兔起鶻落,流云急轉,仿佛隔世寂靜。
忽然“砰”一聲巨響,顛得四面八方上下搖晃。連自個迷茫中的魂都要被震醒。
遠處巨骨下,一個紅影倒在地上,一顆血珠子升空,被另一個紅影奪了去。
打勝的紅衣人正朝我的方向而來。
我的胸前有個大窟窿,血流如注。不過我大概還能感受心的跳動。
隨著那人越來越近。
一雙描銀線的皂靴見在眼簾,墨綠色的絲絳,兩串銀鈴鐺相纏綴起的玉飾,伶仃作響。
一襲紅衣圓領袍。
心,咯噔一下。
來人蹲了下來。俯下身把我扶起,半靠在他懷里。垂著眸,把那顆血珠子按在我胸前,一點一點推入。
熱流汩汩涌入心腔。我有些知覺了。
瞪看他。
兩翅烏紗帽。額間一縷亂發。眉眼如昨,卻神情切切。
墨,凌,旬。
那剛剛被打趴的是誰?
不由得驚悚。
抗拒退卻的身子卻被他按住。“別怕。”他抬眸看我,眉頭凝重,眼角有些微微發紅:
“我是他,他亦是我。你且不用管這些。忍住些……一琪。”
他竟然認得我。
和這顆珠子融合有些難受,胸口好熱,汗和血浸濕衣衫和他的指尖。他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撫慰我的肩臂,順著頸背運氣推進,直到我那大窟窿被填上。
可這眼神,太過溫柔,帶著愧疚和愛意。我不明所以,又想放肆。
推了推他。
被他抱離了地面,騰空,落到灰色的一隅之地。
而灰色之外的全部領域變得都模糊不可見。
他把我和他關在小天地里。他的手撫上我的胸膛。
熾熱的血液要沖破腦頂,傷口長出血肉,癢得痛,痛得火熱,身下好燙。
欲望啃食魂靈。我忍不住呼喊出聲。
他深蹙著眉,像一座暖爐,配合著我的踹氣、嘶喊,一步一步輕輕緩解我的痛苦。
他帶著隱忍的哭腔:“趙一琪,”他說,“如今這些,是你予我的虧欠。剩下的,便是我的罪業。”
他還越說越生氣:“趙一琪!你答應我,日后,千萬,千萬,莫要輕易把心脈交付出去。答應我。趙一琪。”
我還渾渾噩噩。只覺胸部傷口愈合了。完好如初。破損的衣物也得到了修復,剩下大片的血跡。
忽然,他撩開我的衣擺,露出我胸口到腹部的鞭傷疤痕。
兩條黑紅色蜿蜒溝壑。
他凝滯。神情一暗。
我也直愣。活過來的我,意識到男女有別,不禁感到羞赧。
但他不以為意,指腹摸著我的兩條疤痕。意外有些舒服。傷口脹出黑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痊愈。
秋水流光神色,他凝視著我,放置好我的衣物,他就勢握住我的手靠他的臉頰,閉上眼,緩緩在我手心間輕輕擦過唇。
“趙一琪。”他睜眼看向我,眼中翻涌著海浪和雷霆。似乎偏愛直呼我名,讓我有些受不住。
癢而暖。
“你還在等我。”他說,有一個我在等他,他必須回去。
我震驚。
腦海搜羅了許多吐槽言論想尋求內心的平靜。
他腦子指定有點毛病。絕對是這樣。被打壞了。
他媽的。
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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