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看著眼熟，仿佛是裴大夫人院子里的人。

裴螢輝有將近十年不曾回過裴家了，這些下人她屬實是認不太出來了，只隱約記得打頭穿著深紅色衣裳的這個姑姑脾氣大，曾經數次斥責過她。

不過正頭娘子身邊的人比不受寵的姨娘要得意得多，她身邊的姚姨娘就連忙起身迎了上去，拘束地笑問：“陳姑姑怎么來了，是不是夫人有什么吩咐呀？”

陳姑姑睥睨一眼姚姨娘，沒有回答她，“四姑娘和封哥兒可都在？”

“都在，都在呢。夫人剛剛賞了我們一桌早膳，我們三人剛吃完�！�

裴螢輝拉著一搖一擺走鴨子步的裴封站到姚姨娘的身后。

不知為什么，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這個陳姑姑不懷好意。

“不知母親派陳姑姑過來，所為何事？”

陳姑姑瞥她一眼，敷衍地行了個禮，“夫人說，四姑娘能為大姑娘出謀劃策，是個好孩子�！�

和陳姑姑對上視線，裴螢輝的心提了起來，“母親謬贊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心臟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全身的血液開始快速涌動。

“所以夫人為了獎賞你的聰慧，特意讓我給姚姨娘和封哥兒帶了點東西來。”

言罷，陳姑姑一揮手。

一群健壯的仆婦從她身后沖上來，其中兩人抓住裴螢輝的胳膊將她死死壓在地上。

“你們要干什么��？”

猝不及防下，裴螢輝只能眼睜睜看著其余人把她姨娘和弟弟也抓了起來。

姚姨娘根本不敢動彈，唯一自由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裴封也害怕，眼淚汪汪的朝裴螢輝伸出手，嘴里含糊地喊著“姐姐”，看得裴螢輝整顆心都要碎了。

這一幕仿佛和前世姨娘、弟弟死去的畫面相重合，裴螢輝不顧痛到幾乎要斷裂的兩只胳膊，哀嚎怒罵起來。

“陳姑姑你難道想背叛母親嗎？我姨娘誕育子嗣有功，封哥兒是裴家的主子之一，你憑什么這么對她們�。俊�

陳姑姑踱步到裴螢輝面前，俯視著她狼狽的樣子，朗聲說：“四姑娘，話可不能亂說，這事要怪只能怪你太過于聰明、聰明過頭了�！�

“什……么？”

她蹲下身，一根手指勾起裴螢輝的下巴，嫌棄又嫉妒地打量著這張世所罕見的美貌容顏。

此時裴螢輝瞳孔地震，表情呆滯，完全就是一個笨蛋美人，哪兒有夫人擔心的那般心機啊。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玩弄了大姑娘很厲害，在夫人面前也很得意，以為這世上就你一個人頂頂聰明��？”

被戳中了心思，裴螢輝咬牙否認：“我沒有！”

“嗐，有沒有的你自己心里頭知道，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是來與你爭執的�！标惞霉门み^她的下巴，讓她看向后面，“看見了嗎，那就是夫人給你姨娘和弟弟準備的‘好’東西哦�！�

她故意咬重的“好”字，讓裴螢輝心底發寒。

那碗里裝的是什么東西？！

“四姑娘如今長大了，越發有自己做事的章程了，夫人覺得你很好用�！�

“就是心野了一點兒，所以想給你立立規矩，讓你知道大姑娘才是你的主子，有這份聰明勁兒可別使錯了方向！”

隨著話音落下，陳姑姑一揮手，兩個丫鬟就將兩碗湯藥端到了姚姨娘和裴封面前。

腥臭的藥材味道在屋子里彌漫開來，就連年幼不知事的裴封都知道，這肯定不是好東西。

裴螢輝尖叫著，哀求著：“不——！放過她們！有什么就沖我來！求求你，求求夫人！”

陳姑姑不屑地嗤笑。

母子倆掙扎著、躲避著，那點力氣在做慣了粗活的仆婦面前就如同螞蟻撼樹，根本躲不過去，最終還是被人捏住臉頰強行撬開嘴，一口氣把湯藥灌了進去！

“唔……慢……唔唔唔！”

所有畫面倒映在裴螢輝的眼底，都幾乎成了慢動作。

她分明看見藥汁從姚姨娘和封哥兒的嘴角噴涌出來，又被人重復灌下去更多。

她看見滾燙的湯藥如同火焰，一路從口腔席卷至食道和胃部，殘忍地炙燒著她們脆弱的身體，令母子倆痛不欲生。

她還看見姚姨娘噴出一口血來，奄奄一息地伏在地面上，沒了動靜。

看見……那些人終于松了手，封哥兒哭著喊著爬過去搖晃姚姨娘。

陳姑姑似乎又說了些什么，但她一個字都聽不見了。

對于這母子三人如此可憐的下場，陳姑姑自踏進院子以來第一次勾起了唇角，顯然非常滿意。

裴螢輝也不記得什么時候被人松開了。

恢復自由的她像一只可憐兮兮的落水狗，爬過去將姚姨娘摟進懷里，抖著手去試探鼻息。

“還好……還好，還好，還有氣！”裴螢輝用力扣住裴封的胳膊，警告他：“我去想辦法！你好好保護自己和姨娘，懂了嗎？”

眼淚汪汪的裴封用力點頭，“封兒知道！”

裴螢輝不敢再信任府醫，匆忙讓姚姨娘的大丫鬟巧兒去外頭找大夫，自己抓起桌上的東西就沖去了裴大夫人的院子。

卻被一群人攔在了院子外頭。

“四姑娘這瘋瘋癲癲的是要做什么？”

“讓開！我要見她！”

“夫人正忙著呢，可沒有功夫搭理你……哎喲！”

“滾！”

裴螢輝發瘋似的揮舞著尖刀，這才突破人墻沖進了進去。

院子里，裴大夫人還頂著方才裴螢輝為她挽成的發型，坐在大樹下的石凳上，懶洋洋打著棋譜玩兒呢。

發現裴螢輝和一群亂哄哄的下人闖進來，柳嬤嬤斥了一句：“四姑娘這是怎么回事？還有你們，簡直一點兒規矩都沒有！”

“規矩？”裴螢輝哈哈笑起來，眼眶通紅，“夫人都能直接逼死我姨娘和弟弟了，我還有什么好在乎的？”

“要死，大家不如一起死�。　�

聽到如此瘋狂的話，裴大夫人目光一凝，終于紆尊降貴地給了她一個反應。

“螢娘是覺得自己受委屈了？”

這話說得好不要臉，裴螢輝嘲諷道：“難道不是你先把我逼上絕路的嗎？”

放下棋譜，裴大夫人擺了擺手，下人們頓時散去。

她抬眸看向裴螢輝，慢條斯理地說：“在你算計我的絳娘，看著她傻乎乎踩進你的陷阱時，你是不是也像我現在一樣得意��？”

裴螢輝冷冷看著她，沒有說話。

裴大夫人也不需要得到她的答案。

比起別人說了什么，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查到的證據。

“這次只是給你的一點小小教訓罷了。”

“那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藥，只不過吃了之后每半個月都會有一次虛弱期，她們倆都需要服下一丸補藥才能撐過去�！�

她走過來，幫裴螢輝整理好凌亂的頭發，慈和地問：“我相信你和絳娘一定能在侯爵府中互相扶持，走到最后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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