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螢輝失魂落魄地走在石子小路上，左手仍然握著那柄短刀，右手則死死地抓著一只小小的錦盒。

——盒子里放著兩丸藥。

是裴大夫人給她勇敢為姨娘和弟弟出頭的“獎勵”。

一路走到院子外頭，裴螢輝才停下腳步，臉上的淚水重重砸在地面上。

“……說什么虛弱期、補藥，那不就是毒藥和解藥么�！�

錦盒幾乎就要被她捏得變形。

她以為自己重來一回，比其他人多了未來十年的經驗，復仇一定非常簡單。

可今日裴大夫人的所作所為，無異于在她臉上狠狠扇了一個巴掌。

直接把她從虛妄的美夢中打醒過來。

重來一回又如何？

她還是她，腦子還是那個腦子，一次機會并不代表她就比其他人更厲害了。

如果真的想報復那些仇人，她就必須丟棄現在高高在上的得意心態，必須每一步都謹小慎微才行！

擦干眼淚，裴螢輝匆匆走進屋里。

姚姨娘已經被安置到了床榻上，小小的裴封背對著門口坐在床沿拉著她的手，對周圍任何細小的風吹草動都非常敏感。

“四姑娘回來了！”巧兒先看見裴螢輝，頓時眼睛一亮，“大夫人可曾為難您？”

“沒有�！迸嵛炤x放下手，袖子滑落時正好遮住了手中的錦盒，“我不是讓你去外面找大夫么，這么快就找到了？”

巧兒搖搖頭，為難地說：“大門被管家帶著人攔住了，奴婢根本出不去，更別說去找大夫了�！�

“那你可曾去找府醫？”

巧兒愣了一下，“府醫……不是大夫人的人嗎？”

“所以你沒去成�！迸嵛炤x在床邊坐下來，將裴封抱進懷里，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就這么干看著我姨娘昏迷不醒？”

被裴螢輝這么盯著，巧兒背后的冷汗都下來了，結結巴巴地認錯：“奴婢錯了，奴婢這就去找府醫。”

說完匆匆跑走了。

懷里的裴封拉了拉她的袖子，拉回了她的注意力，軟軟地安慰她：“姐姐，不哭�！�

摸摸他光溜溜的腦門，裴螢輝擠出一絲笑，“姐姐沒哭�！�

“來，封哥兒張嘴，把這顆藥吃下去�！�

趁著四下沒有其他人，裴螢輝飛快將丸藥喂進了裴封和姚姨娘的嘴里。

好在這藥并不很大，哪怕昏迷中的姚姨娘也能就著水吞咽下去。

裴封高興地捧著自己的小肚子，奶聲奶氣地說：“姐姐，封兒的肚子不痛啦�！�

“嗯，吃了藥藥就不會痛了�！迸嵛炤x輕拍他的背，“以后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姐姐，好不好？”

“嗯，封兒知道的。”

“還有姨娘，往后姐姐不在你們身邊了，姨娘就只有你了，你要快快長大，變成能保護姨娘的男子漢。”

聞言，裴封整張小臉皺成了一團，摟著裴螢輝撒嬌：“姐姐為什么不在封兒和姨娘身邊了呀？我們三個人永遠在一起嘛！”

她也想和家人永遠在一起呀。

“不行呀，姐姐長大了就該嫁人了，封哥兒長大以后也要娶媳婦，咱們哪兒能一直在一起呢�！�

裴封的小嘴巴噘得都能掛油壺了，“不嘛，姐姐成親了也是封兒的姐姐！以后封兒養姨娘和姐姐！”

心里的痛苦被這童言童語治愈，裴螢輝笑得眼睛彎彎，“好，等封哥兒長大，我和姨娘，還有未來你的小外甥都由你來養，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

但裴封又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太保險，連忙抓起裴螢輝的手和她拉鉤上吊。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騙人的是小狗！”

鬧了這么一會兒，裴封的眼皮一直往下掉，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困意，在裴螢輝的懷里睡了個昏天黑地。

裴螢輝將他放到小床上，等趕來的府醫為姚姨娘把脈，得知她是氣急攻心才會吐血昏迷，并無其他大礙后，才算放下心來。

既然裴大夫人給了藥，不管這個府醫是不是她的人，至少不會在姚姨娘的脈象上說謊。

裴大夫人不是希望她當好裴絳輝最忠心的狗么，那她為了解藥，當然藥好好聽話啦。

接下來，該輪到她主動出擊了。

院子里的風穿過打開的房門，吹動了裴螢輝新換好的衣裙。

淺粉和鵝黃交織的衣裙正如陽春三月最鮮嫩的花骨朵兒，襯得她一身雪膚越發白皙耀目。

以同色系的流蘇釵環點綴梳好的雙環垂髻，額心貼上一朵小魚花鈿，再抹一層薄薄的唇脂。

鏡中人勾唇淺淺一笑，便是連窗外的天光都黯淡了下去。

正如是——二八花鈿，胸前如雪臉如蓮。

耳墜金環穿瑟瑟，霞衣窄，笑倚江頭招遠客。

見裴螢輝走出屋子，巧兒連忙湊上來，“四姑娘要出門嗎？不如帶上奴婢呀！”

裴螢輝笑著往她手里塞了一個荷包，面含歉意，“方才我也是太過關心姨娘，才會對姐姐態度不好，這就當是給姐姐買胭脂的錢罷�！�

“至于陪我出門……母親方才給我安排了新調、教好的丫鬟如月，往后便由她跟著我，可惜姐姐沒有早點兒說呀�！彼�遺憾地感慨了一句。

巧兒低下頭，“既然大夫人已經安排了，那、那也沒關系�！�

“那就麻煩巧兒姐姐照顧好姨娘了。”

一轉身，裴螢輝熱情的笑容就立刻失去了溫度。

裴大夫人安排的如月已經在等著了，她是一個圓臉微胖的姑娘，看上去年紀和裴螢輝相仿，未語先帶笑，很容易博人好感。

“奴婢如月，給姑娘請安！”如月笑呵呵地福身。

裴螢輝拉住她，嗔笑道：“別這么客氣呀，如月姐姐既然能被母親親自點名，想來定然是個能干人兒，往后我還要靠姐姐多照顧呢。”

如月沒有否認。

裴府外，一架青棚馬車已經備好，如月扶著裴螢輝上了車。

“去擊鞠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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