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裴伯孝覺得很奇怪。

往常，他的一天就是準時準點進翰林院點卯，給自己倒一杯濃濃的熱茶，抽出一本看了一半的書接著往下看，中午用一頓膳，下午繼續看書，這樣一天就過去了。

然而今日剛點完卯，不知為何，大理寺卿居然來到了翰林院。

還點名要找他。

裴伯孝感覺摸不著頭腦。

他向大理寺卿拱手，“不知劉大人找下官是有何事？”

劉大人長著一雙狹長的狐貍眼，斜著打量人的時候有一種瞧不起人的鄙夷味道。

這讓裴伯孝感覺很難受，他雖說只是編撰，可裴家的底蘊還在這里呢。

劉大人開口：“聽說陛下封裴大人的女兒為榮安縣主？還沒有恭喜過裴大人呢。”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而來的啊，裴伯孝的腰板一下子就挺直了，笑開了花，“哪里哪里，不過是小女運氣好罷了。”

也多虧她姨娘把她生得好看，不然怎么會被開明帝瞧中呢。

是的，到現在裴伯孝依舊堅定地認為，裴螢輝即將成為開明帝的妃嬪。

他的國丈夢近在咫尺啦！

劉大人勾起一邊的嘴角，不冷不熱地說：“陛下的眼光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希望裴大人明白，子不教父之過，你若連子女都教育不好，只怕往后會累及己身。”

這話裴伯孝實在沒有聽懂，“下官不明白劉大人的意思，還請示下。”

認定是裴伯孝在裝傻充愣，劉大人冷笑一聲，“本官可沒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

接著道：“今日來找裴大人，是因為大理寺急需一名記錄審訊內容的文官，有人推薦了裴大人，正巧本官有空，便親自過來了。”

言罷，劉大人一擺手，眼底滲出幾絲不懷好意，“請吧，裴大人。”

“啊……？”裴伯孝聽得呆住了。

“等會兒，等一會兒，劉大人！”他著急地擺擺手，“下官還是沒有明白，這記錄內容本該是由大理寺的小吏負責，為何劉大人會來翰林院找人？”

這，這流程不對，負責的相關人員也不對啊！

大理寺卿乃是正三品，而翰林院編撰只是個從六品，劉大人見這老小子一點兒不老實，臉色一放，直接以勢壓人。

“此乃大理寺與翰林院上官之間商討決定的事情，裴大人，您有這個資格置喙嗎！？”

“……”裴伯孝一下子被哽住了。

編撰人微言輕，你們當大官的了不起啊？

無奈，他只能以收拾一些要用的東西為借口，磨磨蹭蹭的希望等到翰林院學士回來，好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環顧四周，他發現周圍的同袍居然沒有一個人在擔心他。

相反，在場的人都聽到了他和劉大人之間的對話，一個個都露出嘲笑的表情。

這讓裴伯孝心中更加不忿，好啊，你們這么看不起我是吧？等螢娘入了宮，成了妃嬪，看他怎么報復回去！

磨蹭了好一會兒，見他還在慢吞吞的動一下洗一下，劉大人先不耐煩了。

“裴大人怎么還沒好啊？莫非是在等大學士回來想告狀？亦或是不想去大理寺為皇上效力？”

裴伯孝囁嚅著說：“不不不，下官只是……”

話還沒說完，劉大人就打斷了他，“可惜，陛下突發有感，臨時召大學士去紫宸殿講經，今兒只怕裴大人是見不著大學士了。”

裴伯孝：“……”

無法，裴伯孝只能跟在劉大人身后，一路來到了大理寺的衙門。

而接下來的所見所聞，讓裴伯孝開始深刻懷疑，難道他在什么時候不小心得罪了大理寺卿嗎？

不然為何在小吏充足的情況下，劉大人非要讓他去記錄審核犯人的事？

刑房里還沒有桌椅，他不得不站著，用手托著本子記錄，特別累人。

行刑的小吏動起手來也特別狠，十八般武藝統統上陣，那鮮血亂飚、骨頭碎裂的場景看得裴伯孝眼前發黑，兩腿抖得不成樣子，小腹甚至有種快憋不住的感覺……

更要命的是，這個犯人還是個重刑犯，因為與鄰居起了一點小小的口角，就半夜持刀殺死了鄰居全家。上至七十歲的老人，下至剛出生的襁褓嬰兒，總共十條人命，他一個都沒有放過。

審訊過程中，這個兇手就像發了瘋似的，滿嘴噴糞不說，還動不動就吐口水！

小吏見多識廣，早就動作靈活地躲避開了。

而沒有經驗的裴伯孝就倒了大霉了，被罵了祖宗十八代、罵了生兒子沒有屁、眼等等等外，還被他唾了好幾口腥臭的口水！

還是正中紅心，唾在臉上的那種！！

裴伯孝：“……”

他捏筆的手顫抖起來，有辱斯文！簡直有辱斯文！

好不容易，這個犯人審訊完了，裴伯孝連忙沖出刑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大口喝水。

此時，一身風光霽月的劉大人從他眼前飄過，看到狼狽的他說：“嗯？裴大人怎么坐下了？后面還有好幾個犯人的審訊還等著你去做記錄呢，怎能如此偷懶？”

裴伯孝瞠目結舌：“還、還有好幾個？！”

“當然了。”劉大人摸著自己精心打理的美髯，瞇著狐貍眼看著他，奇異地反問：“大理寺就是負責審案的，為何裴大人如此驚訝？”

不等裴伯孝說話，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好了好了，別說這些廢話了，裴大人趕緊去干活吧。你要是再偷懶，本官就要找大學士好好說道說道了。”

“裴大人也不想因為偷懶而被人記過，導致考評受到影響吧？”

裴伯孝：“……”

他還能說什么呢？

大學士的看中、考評升職，他最要命的幾點都被劉大人給拿捏住了，只能懷著一顆恐懼的心，顫顫巍巍地走進了下一間刑房。

沒多久，刑房里就傳來了犯人破口大罵，以及裴伯孝崩潰到尖叫的聲音。

站在外頭欣賞的劉大人摸著胡子，忍不住唱起了小曲兒。

他的副手湊上來，笑道：“大人今日怎么有這份閑心，去為難一個翰林院的酸儒？您平常可最看不上這些只會掉書袋的家伙了。”

劉大人白了他一眼，“可不許亂說。大家都是陛下的臣子，是為陛下分憂解難的，怎么在你嘴里還分出個一二三等來了。”

副手笑哈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連連認錯。

劉大人這才哼聲道：“他女兒欺負了我女兒，既然人家是縣主，身份高貴，我動她不得，那可不就得從她爹身上找回來了么。”

“原來如此。”副手明白了，“您放心，咱們大理寺別的都缺，就是不缺要審的案子。下官一定給裴大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絕、對不讓他有半點兒空閑。”

劉大人甩給他一個滿意的眼神，背著手，哼著小曲走遠了。

臭不要臉的東西，還敢和他斗？回去就告訴秀秀，讓她也樂一樂。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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