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螢輝已經猜到了來人是誰。

那日裴大夫人單獨找她說封哥兒的事時，她就起了疑心，立刻派人給還未回府的老太太和春姨娘送了消息。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裴大夫人的想法太過突然和荒謬。

反正上輩子直到她死，裴螢輝都從未聽她說過要將庶子記作嫡子的事情，那就說明裴大夫人心里根本沒有這樣的想法，甚至她還壓制了裴伯孝和老太太關于此事的想法。

那這輩子她為什么會這么做呢？

裴螢輝猜不到，但可以肯定的是，裴大夫人作出這個決定的根本原因，絕對不是要抬舉姚姨娘和她。

相反，是要她們的命才對。

所以要抱養封哥兒，很有可能只是個幌子。

既然裴大夫人先出昏招，那就別怪裴螢輝不講武德，直接把裴家兩根最大的攪屎棍請回來了。

哦對了，還有那位最愛四處拱火，自己看熱鬧的二嬸娘。

人未到，聲先至。

一道老態的女聲不緊不慢的傳了進來。

“老婆子不過離家月余的功夫，沒想到咱們家居然一口氣鬧出了這么多的事兒，真是好大的熱鬧呀。”

話音落下，只見一位披著絳色福字團花斗篷，頭發花白，額頭上戴著一條珍珠寶石抹額的胖乎乎老太太，在兩位年輕女子的攙扶下慢慢走了進來。

左邊的女子穿著一身鵝黃，長相小家碧玉，表情略有些輕浮，一進來就瞪著裴大夫人。此女正是為裴伯孝生了兩個兒子的春姨娘。

而右邊的女子著藍色上衫和粉色裙擺，小腹微微凸起，一雙狐貍眼滴溜溜地轉，看上去就不安好心，正是裴二老爺裴仲孝的妻子張氏。

老太太匆忙歸家卻沒有提前送來消息，裴大夫人心下一突。

眾人起身，上前見安。

裴伯孝扶住老太太，“娘，您回來了怎么不說一聲？兒子也好去接您呀。”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就是不告訴你們，老婆子我才能聽見你們在背后說了什么真話。要是提前說了，我還怎么看到今日的好戲呢？”

裴伯孝摸摸鼻尖，還想挽尊，“哪有什么好戲呀，不過是些家長里短的瑣碎事罷了，勞您操心了。”

張氏“誒”了一聲，“大哥可千萬別這么說，要不是今天聽到了，娘和我都不知道原來大嫂準備把封哥兒記做嫡子了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對裴大夫人嘆氣說：“大嫂，不是我說哦，就算把庶子從小養大，這兒子還得是自己肚子里出來的好，親近呀！”

裴螢輝聽得想笑，二嬸娘這一句話得罪的可不光是裴大夫人一個人。

沒瞧見老太太、她父親還有春姨娘都甩給她一個不高興的眼神嗎？

也是，外人不清楚，裴家自己人難道還不知道裴伯孝并非老太太親生，而是當年庶子抱到嫡母膝下充作嫡長子養大的嗎？

裴二老爺倒是老太太親生的，但因為老太太身子不好，成親將近二十年都未開懷，直到養了裴伯孝快十年之后才生下裴二老爺，這時候再改族譜也來不及了，親生兒子年紀又小，怎么和長子爭家業呢？

一邊是抱養來的庶子，一邊是自己的親生嫡子，老太太天然就偏向后者。

而這，也正是老太太支持春姨娘的兒子被記作嫡子的原因。

所以二嬸娘這是真沒腦子，還是故意為之啊？

不過上輩子二嬸娘對姚姨娘有過幾回幫助，裴螢輝記她這份好，這一聲二嬸娘倒也叫的心甘情愿。

大約張氏是真的太不會說話，見無人搭理她，覺得無趣也就閉嘴了。

解下斗篷，老太太在裴伯孝和裴大夫人的攙扶下，坐上了首位。

她威嚴掃視眾人，“方才在屋外，聽你們在說嫡子的事情？怎么，事關裴家的未來，我這個老婆子已經沒有話語權了嗎？”

裴伯孝自詡孝順，當然不敢擔下這樣的名頭，連忙解釋：“沒有沒有，兒子豈敢有這樣的心思。”

“既然沒有，為何偏偏趁著老婆子不在時商量此事？！”老太太故意發作他。

要裴螢輝說，就是不愛你的人無論怎么樣都能找出理由來，看你不順眼，而愛你的人哪怕你做錯了再多，她也一直愛你。

老太太對裴伯孝，不外如前者了。

又爭論了幾句，老太太才放過了裴伯孝，因為她知道比起封哥兒來，裴伯孝也更喜歡春姨娘的兒子，她真正要敲打的人不是他，而是力主抱養封哥兒的裴大夫人。

老太太看向裴大夫人，“孫氏，你怎么看？”

孫，是裴大夫人的姓氏。

在這么多小輩面前直呼她的姓氏，這對裴大夫人來說無異于是當場打臉，當即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于是說道：“兒媳倒是沒什么別的想法，就是覺得母親說的對，我是有三個令我驕傲的女兒，卻沒有嫡子，是應該抱個兒子過來養。”

前面的話說的非常漂亮，老太太還沒放下心來，就聽她繼續說道：“但是兒媳想問母親一句，當年您抱養老爺的時候是您自己選的他，還是長輩為您安排的呢？”

老太太心頭一哽，瞪著裴大夫人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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