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說起當年，那可是一筆糊涂賬。

理都理不清的那種。

老太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這些年在家里威風慣了，早忘記了曾經吃過的苦。

被裴大夫人這么一頂撞，她才恍惚的想起來，當年的自己又是如何據理力爭，拒不選擇婆婆定好的人選，而是抱來了裴伯孝。

這么一回憶，老太太看向裴伯孝的眼神，居然溫柔了許多。

是啊，這雖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可到底也養育多年。若非后來生了老二，這個養子就該是她的依靠了。

唉。

旁邊的春姨娘不停拉扯著她的袖子，著急得要命，老太太沒理會她，語氣柔和下來，“你們夫妻二人成婚已久，卻沒有嫡子，往后這偌大的家業又當如何？嫡子是肯定要有的。”

裴伯孝十分認同，“娘您說的是。”

裴大夫人抿著嘴不說話。

嫡子？屁個嫡子！要不是為了算計裴螢輝，她根本不會主動挑起這事兒！

她的女兒們都這么好，誰說就比不上兒子了？

就聽老太太繼續說道：“再說了，我人雖不在家中卻也有所耳聞，為了這個人選你們已經數次爭吵，不利于咱們家的穩定，不是好事。”

她話鋒一轉，“既然我也回來了，又是你們的長輩，那今日就由我來做個見證，徹底將此事定下來，還府上一片清靜安寧。”

說到底，溫柔只是短暫的，老太太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沒有改變過。

這讓裴大夫人有些苦惱。

因為算起來，裴伯孝的目的和老太太是一樣的，他們母子心中的最佳人選都是春姨娘的兒子，和她不是一條路的人。

撇開母子倆當年那一點小小的齟齬，他們倆立刻聯手起來，把矛頭都對準了她。

幾句話下來，裴大夫人就節節敗退，幾乎抵擋不住了。

至于三姐妹雖然著急，但老太太一個“孝道”的名頭壓下來，她們三人就一個字都不能說了。

這一場爭斗可把裴螢輝看的笑死了。

打起來！趕緊打起來！打的越瘋越好！

她忍住笑，小心湊近景光及，干巴巴地解釋：“姐夫你別多想，家里從前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爭吵，祖母父親和母親都不是這樣無理取鬧的人。”

她這話聽起來一點兒可信度都沒有，景光及張了張嘴，“……嗯，沒事。”

怕他自然是不怕的，只是覺得有點兒大開眼界。

裴家……還挺熱鬧的啊，哈哈，哈。

還是那句話，雖然是裴家的女婿，可裴家也太不把他當外人了吧，景光及的屁股底下跟扎了刺似的，坐立難安。

他能走嗎？現在，立刻，馬上。

察覺景光及看向裴絳輝的目光隱隱帶上了幾絲埋怨，裴螢輝心滿意足，什么神仙眷侶呀，不管是裴家還是寧遠侯爵府，都亂起來才好呢。

最終，在老太太的強勢壓迫下，抱養嫡子的事以裴大夫人的落敗告終。

裴伯孝不日將請族中長老開宗祠，將春姨娘的長子記到裴大夫人的名下，正式成為嫡長子。

聽到這個消息，春姨娘喜不自勝，黏在裴伯孝身旁像個小姑娘似的撒著嬌，又讓景光及忍不住閉上了眼。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憋了這么久的張氏又忍不住開口了：“大侄女你都嫁出去了，我看這天色也不早了，你怎么還不跟你夫君一起回府啊？”

裴絳輝溫和地回答：“這不是向二嬸娘您學的嗎？您五日就要回一趟娘家，生怕家里人吃不飽還要從裴家把點心都打包了去，祖母和我娘有說過什么嗎？”

張氏家里原也富貴過，可惜后來家道中落，導致她染上了許多小家子氣的毛病，這些小把柄裴絳輝一抓一個準。

氣得張氏直接把肚子挺到了老太太眼前，“娘，你快看大侄女！一點都不尊老愛幼！”

裴絳輝慢悠悠地說：“二嬸娘你的月份也不小了，依照我過來人的經驗呢，最近最好安心待在家里少出門，免得動了胎氣，對您和孩子都不好。”

張氏挺著肚子生氣：“我是你長輩，你怎么說話呢？”

于是老太太還沒來得及高興大房終于有了嫡子，就被迫陷入了和稀泥的怪圈之中。

大戲看到這里已經差不多了，裴螢輝怯怯的對景光及說：“姐夫，這里有些吵，咱們要不先出去吧？”

景光及從善如流。

裴大夫人當然也注意到了裴螢輝和自己女婿的小動作，但這會兒的她壓根沒有心力來管這些破事了。

賜婚的旨意都下來了，他們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等她徹底布完局，自然會教絳娘怎么拿捏裴螢輝這個心大的庶女。

這么想著，裴大夫人收回了冰冷的目光，和將會執行計劃的柳嬤嬤飛快交換了一個眼神。

裴螢輝自然沒有注意到這點。

她帶著景光及來到了花園，綠樹成蔭，燦爛的陽光穿過樹葉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朵朵光斑。

景光及拉住裴螢輝的手，低頭看著她，淺金色的光暈襯得她皮膚雪白細嫩，如同初生的嬰兒，柔弱可欺。

他忍不住軟下了聲音，“你大姐姐是個最溫柔不過的人，平日里對你也是極好的。往后你嫁了我，你們姐妹二人又能在一起，日子肯定會比現在更舒坦的。”

怎么個舒坦？斗個你死我活的舒坦嗎？裴螢輝心中樂不可支，臉頰卻粉粉的，煞是好看。

“我知道的，我和大姐姐可是親姐妹，姐妹之間能有什么隔夜仇呢。”她只會記兩輩子！恨不得十倍百倍的還給裴絳輝！

見自己只是一句話就勸服了即將進門的平妻，景光及志得意滿，高興地伸手想拉住裴螢輝的手。

“別呀姐夫，讓人看見了多不好意思。”

“怎么還叫姐夫呢？往后你可是我的妻子，難道咱們的新婚之夜你也要叫我姐夫嗎？”

“若是姐夫想聽，我也不是不能叫的。”裴螢輝抬頭嬌怯地看他，意味深長地說：“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是我的姐夫呀，若是沒有這一層關系，我或許這輩子都不會認識你。”

如果沒有認識你，我也不會有那十年的痛苦了。

還有小寶，她的小寶……

想到孩子，裴螢輝的目光就黯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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