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夫婦的笑意都不及眼底。

看見烏泱泱走進來的一群人，裴伯孝率先發難。

“螢娘你真是好大的本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居然跳過我和你母親做這種事？眼里還有我們嗎？”

他當然不高興，好好的國丈夢一夕破滅，誰能高興得起來。

裴螢輝笑了笑，“不敢當父親的夸贊，這都是靠的陛下的好眼光。”

反正，問就是開明帝的功勞。

顧及景光及在場，不能下他的面子，裴伯孝哼了一聲，不敢再說重話，生怕和這個女婿離了心。

裴大夫人將熱茶往裴伯孝的方向推過去，“老爺喝口熱茶，歇歇氣。”

又看向裴螢輝，“螢娘，雖然你總愛拿自己是縣主說事兒，但我和老爺終歸是你爹娘，不涉及國家大義的事上，我想著我們總歸也是有點話語權的。”

她的小女兒裴玉輝說：“娘說的對！”

裴琰輝雖然沒有開口，看著裴螢輝的目光卻帶著幾分鄙夷。

哪有閨閣女子自己決定婚事的？

看到她們的眼神，裴螢輝心想，難道她們以為這樣就能讓她感到愧疚了？

也不知是誰給了她們這么大的信心。

裴螢輝自顧自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還招呼景光及和裴絳輝：“姐夫和大姐姐別客氣呀，這兒也是自己家，干站著做什么，快坐下來吧。”

雖然這幅當家作主的作派讓裴絳輝很是不高興，區區一個庶女……

一群人各自落座。

正當裴伯孝和裴大夫人思量著，該用什么樣的理由打壓一番最近春風得意的裴螢輝時，不料她卻沒給他們開口的機會，直接提起了另一件事。

“父親母親，不知道那件事情你們考慮好了嗎？”她微微一笑，“就是將我姨娘提為平妻的事兒。”

這話宛如一道天雷，直接砸在了裴氏三姐妹的頭上。

裴玉輝花容失色：“什么平妻？！我怎么不知道？”

裴琰輝蹙起眉頭：“四妹妹莫非得了什么癔癥不成？今天咱們要說的是你成了大姐夫平妻的事，這和姚姨娘又有什么關系？”

裴絳輝憤怒極了：“裴螢輝，你放肆！”

三個女兒的聲音同時響起，裴大夫人頭痛扶額。

“螢娘，你不要把今天的重點搞錯了。”裴伯孝生氣地拍桌子，“若是你今日私會情郎的事情傳出去，天下人會怎么看咱們裴家？你又把還未出嫁的琰娘、玉娘置于何地？”

說來說去，他關心的還是自己的面子，裴螢輝就事論事：“你不說，我不說，他不說，還有誰會知道？”

她一一看向眾人，可愛地問：“莫非你們要說出去？”

裴絳輝倒是想這么做呢，可是裴琰輝和裴玉輝是她嫡親的妹妹，她們倆小時候還是她帶大的，她怎么舍得毀了兩個妹妹的未來。

一張俏臉被氣的發青。

既然都不說話，裴螢輝攤開手聳了聳肩，“你看，沒有人說出去的自然就是秘密了。”

裴玉輝小聲嘀咕：“說歪理倒是有一套。”

裴螢輝耳尖聽見了，笑著送了她一句：“有本事你也說唄，誰攔著你了。”

果然，話憋著傷身，說出來心里就干凈了。

全場最尷尬的大概就是景光及了。

他還以為是來和裴家商議擇日娶妻之事的，誰能想到關于他和裴螢輝的事兒是一句沒提。

這……教女也該是關起門來以后啊，這未免太把他這個女婿當自家人了，不合適呀。

而會造成現在的局面，是因為裴螢輝知道，這些人固然把矛頭都指向了她，但其實每個人的目的都不一樣。

裴伯孝想抬舉春姨娘的兒子。

裴大夫人想把封哥兒記作嫡子。

裴絳輝不想讓她成為景光及的平妻。

裴琰輝和裴玉輝沒有那么復雜的原因，一來是看不慣她，二來她們天然是要幫裴大夫人和大姐姐裴絳輝的。

想破陣也簡單，瞧，姚姨娘就是她的突破口。

到現在他們都沒注意到，話題的重點已經偏了。他們也從一開始的發難者，變成了苦苦尋求出路的解題者。

不過是四兩撥千斤罷了。

裴螢輝放下茶盞，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生怕得意的弧度太明顯會被其他人看見。

裴大夫人放下按揉太陽穴的手，說：“姚姨娘出身太低，當初不過是我娘家從人牙子手里買來的逃荒丫頭罷了，能做你爹的姨娘已經是天大的福分。平妻？絕無可能。”

“但你到底是縣主，未來又是寧遠侯世子的平妻，身份不同往日，作為你的嫡母，我愿意給你幾分臉面。”

裴伯孝聽得心中警鈴大作，裴大夫人搶先道：“封哥兒不一樣，他是咱們裴家的孩子，抬舉他再正常不過。將他記到我的名下，既給了姚姨娘臉面，也抬高了榮安縣主你的身份呀。”

好好好，他就知道妻子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再次提起嫡子的事情。

裴伯孝第一個不答應，“這件事情我不同意，未來嫡子是要挑大梁的，封哥兒年紀太小，承擔不起這份重任。”

裴大夫人冷笑一聲，他這不就是直接說屬意春姨娘的兒子嗎。

她不說話了，自然有女兒為她開口。

“爹，你難道覺得另外兩位弟弟就能承擔起來了？”

倒不是裴玉輝有多喜歡封哥兒，她只是覺得他爹的想法讓人無法理解。

“大弟弟整日逃學，二弟弟倒是不逃學了，可他上課睡覺，下課玩蛐蛐，他們倆就能挑起咱們裴家的大梁了嗎？”

裴玉輝的話讓裴伯孝面上無光。

他難道不知道兩個兒子是什么德性嗎？他知道。

但人心本來就是長歪的，比起封哥兒，他就是偏心另外兩個兒子，那又如何？

“誰給你的膽子質疑起你爹來了？”裴伯孝丟了面子，就沖著女兒發脾氣。

裴大夫人不冷不熱地說：“我女兒又沒有說錯，老爺何必如此生氣？火大傷身。”

見他們夫妻倆起了齟齬，裴琰輝連忙出來打圓場，先給裴伯孝說好聽話，再給裴大夫人說舒心話，好不容易才安撫住兩人。

一時之間，全場寂靜，氣氛凝重，誰還有那個心思去關注裴螢輝呢。

這場面可算是讓景光及大開眼界了。

他看向裴螢輝的眼神十分復雜，有歡喜，有警惕，還有一絲……害怕。

只是他自己還沒有發現罷了。

注意到他的目光，裴螢輝斂目微笑，微微低頭露出雪白纖細的脖頸，好似沒有半點攻擊力。

大約是這副外表太具有欺騙性，景光及那點微妙的情緒還來不及被他重視就很快被抹平，忍不住伸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原來螢娘在家里并不受寵，就算想為自己姨娘爭取一點權利都千難萬難。

這樣柔弱美麗的女子怎么可能會是心狠手辣的人？

看來往后還是要靠他來保護螢娘啊。

雖然不知道景光及自己腦補了什么內容，但是看到他臉上的微表情，裴螢輝就能猜個七七八八，知道他肯定又把自己安撫好了。

這也是她不怎么搭理他的原因，用不上，隨便裝下柔弱就行了，還省時間。

裴螢輝僅用一個姚姨娘就把他們分裂成三方，堂屋中的氣氛冷下來，越發顯得屋外的腳步聲匆忙又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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