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一陣風吹過秀樓窗外,花影搖動,簌簌作響。
這聲音似是爬進鶯時心里,攪動著細碎難解的情緒,教她轉過視線,不敢面對殷旭。
看鶯時生了怯意,殷旭壓下前一刻沒及時收斂的冷冽之氣,臉上掛起暖陽笑容,討饒道:“我是怕你誤會,你知道我不善言辭,如果解釋不好,越描越黑……”
鶯時聽殷旭委屈自責的語氣,忍俊不禁,抬眼睨他,道:“你一個在郢都做大生意,管理商會的人,還不善言辭?我看能說會道、油嘴滑舌還差不多。”
“又是誰在你跟前詆毀我?是隨玉?”殷旭佯怒問道。
鶯時立即搖頭,道:“才沒有人詆毀你呢,是我自己從你這兒看來的,聽來的。”
“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殷旭長長嘆了一聲。
鶯時只是淺淺一笑,殷旭也沒再說話,房中因此安靜下來,只有那依舊撓著人心神的樹葉輕晃的聲響在鶯時耳邊響著。
她試探著地去看殷旭,這回改用小指去勾他的衣袖,輕輕一扯,道:“你生氣了?我跟你鬧著玩的。”
殷旭莞爾,道:“知道你開玩笑,不過是想聽你多說幾句好話。”
見殷旭面含笑意,鶯時嘴角跟著漾開笑容,這事便算表面上揭過去了。
只是殷旭不答應帶她去郢都,這樁事便一直梗在鶯時心頭,鬧得她夜里都不曾睡好,索性翌日早早起身,直接去找殷旭。
殷旭的住處在金谷園南面,鶯時到他房外時,見伺候的下人端著洗漱的用具出來,她便知道殷旭收拾得差不多了。
鶯時看房門打開著,沒有立即進去,只在門外窺望,探了半個腦袋看看房里究竟是什么情況。
殷旭才系好腰帶,見房外出現一雙翦水秋瞳正向內張望,他抬手,示意身邊的侍從退下。
鶯時這才進門,站定在殷旭面前,煞有介事地打量起眼前這軒然霞舉之人,道:“果然休息一晚上,精神恢復過來,我的文初哥哥又見英俊了。”
殷旭向前一步,走近鶯時跟前,盯著她看了片刻,關心道:“看著憔悴,昨夜沒睡好?”
鶯時伸手幫殷旭整理衣襟,故作委屈道:“哎,有人昨晚訓哭了我的侍女,我尋思一晚上要如何討個說法。”
殷旭抬頭,方便鶯時動作,問道:“隨玉找你告狀了?”
“她沒說,但是那雙眼睛紅得藏不住。”鶯時道,“文初哥哥,隨玉這些年盡心盡力照顧我,你多少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待她和善一些。”
“當初是她撲了我的車,求我從人牙子手里救她,也是她心甘情愿為奴為婢,賣身入府。如今被你慣著,是她的福氣,倒真慣出小姐脾氣了?”殷旭取來一只錦盒遞給鶯時,道,“打開看看。”
鶯時接下錦盒卻沒打開,道:“隨玉是忠仆,我只是覺得你可以不用對她過于嚴苛。她將我照顧得這么好,你不賞就算了,還訓她,不怕她心寒?”
“她真將你照顧得好,就不會讓你胡思亂想。”殷旭岔開話題道,“先看看盒子里是什么?”
鶯時經不住殷旭這般輕言軟語,當下打開盒子,見是兩只精致的胭脂盒,跟一只玉制的海棠花發釵。
“郢都明煙齋的胭脂,這玉釵……你又找了哪位名匠,花了多少銀子做的?”鶯時問道。
她拿起玉釵細細觀察,雕工自是上乘,這玉質也是肉眼可見的冰透膠潤,泛著熒光。
鶯時不缺這些上等首飾,但到底抵不住這些精美釵飾的吸引,加上這禮物是殷旭送的,她自然十分喜歡,道:“幫我戴上。”
殷旭一面幫她戴釵,一面道:“就因為這只釵頗費功夫,我又等不及回來見你,就讓他們做好了立即送來,昨晚才到。”
“好看嗎?”鶯時興沖沖問道。
殷旭點頭道:“好看。”
此時,殷旭身邊的侍從在門外道:“公子,十三家商鋪的掌柜已經到了。”
鶯時知道殷旭生意做得大,各處都有產業經營,哪怕回來一趟也不會只是為了自己。
見鶯時怏怏,殷旭道:“只是例行跟各位掌柜碰個面,不會很久。”
“我想吃興隆祥的龍須酥。”鶯時道。
殷旭知她是想外出,道:“等我回來就帶你去。”
“我不管,你要是趕不上午膳,我就自己去。”說完,鶯時負手踱步,學著殷旭的樣子往外頭走。
待到了門外,她又朝后一仰,扒著門框叮囑殷旭道:“記住了,我過時不候。”
殷旭走去她身邊,扶著她的肩站好,道:“你身子虛,不宜外出吹風,我讓人給你買回來也是一樣的。”
鶯時平日就因為身體原因很少出門,好不容易盼了殷旭回來,想跟他把臂同游一番卻還可能無法成行。
未免鶯時失望,殷旭承諾道:“我回來少說會待半個月,你還怕不能一起出去?”
鶯時拿下巴對著殷旭,佯裝拿喬道:“說不定我之后就沒出門的心情了。”
殷旭輕聲笑道:“好,不管鶯時小姐想如何,我悉聽尊便。”
鶯時這才滿意,道:“不耽擱你了,正事要緊。”
殷旭卻牽起鶯時的手,道:“去正廳還有一段路,陪我走走。”
他的掌心干燥溫暖,溫度透過肌膚傳入鶯時心底,與他此時的脈脈的目光一般,帶動著鶯時眼角眉梢的笑意,如落墨洇紙,滿面悅色欣喜。
鶯時就這樣陪殷旭到了正廳外才回金谷園。
不過是走府里這短短的路程,她已然覺得氣喘有些厲害。
生怕被人瞧見了稟告殷旭,她便連園子里都不待,只在秀樓里坐著。
她就坐在朝正廳方向的那扇窗口,等著殷旭回來了,她第一個就能看見。
如此靜靜等了一個上午,鶯時都沒見殷旭過來,倒是隨玉真將龍須酥買了回來。
鶯時捻了一塊龍須酥,卻吃得食不知味,將盤子推開,道:“我不想吃了,撤下去吧。”
“小姐一句話,公子哪怕還在和十三家商鋪的掌柜們說話,也讓人過來傳話非要奴婢去買這龍須酥。奴婢不敢說就這么一盒東西買來多辛苦,可城東到城北跑一趟確實也花了不少時間,耽擱了奴婢其他事。請小姐體恤,再吃兩口,否則公子問起來,又是奴婢伺候不周。”隨玉道。
鶯時晨間在殷旭面前只是借題發揮,沒想殷旭連這話都放在心上,眼下麻煩了隨玉,她實在過意不去,道:“我確實沒什么胃口,反正買多了,送給你吧。”
隨玉看著龍須酥多時,道:“奴婢不敢要,也受不起。”
鶯時知道隨玉做事妥協細致卻不是和善的性子,平日也有固執尖銳的時候,但很少這樣頂撞自己,她不禁疑惑道:“隨玉,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沒事。”隨玉將桌上的龍須酥收進食盒里,道,“小姐不喜歡吃,奴婢這就丟了去。就是少爺問起,這罪不該在奴婢身上。”
不等鶯時喚她,隨玉便提著食盒退出了秀樓。
隨玉這樣反常的舉動自然引得鶯時心生疑竇。
可她久等不見殷旭,沒人商量,又屬實到了午后困乏之際,便先午憩一陣。
待一場午覺醒來,鶯時心情仍覺沉悶。
她本下床想去園子里透透氣,卻發現殷旭不知何時已來了金谷園,正枕著手臂仰面躺在她那張石床上,不知是真的睡著了還是閉目養神。
鶯時倚著二樓欄桿,看著從海棠花樹枝葉間隙落下的點點光斑撒在殷旭身上,伴著零星吹落在他身邊的花瓣,即便是這樣躺著,他也是霞姿月韻,玉質金相。
眼前畫面寧靜美好,看的時間久了一些,鶯時的心情隨之平靜,忽然聽樹下的殷旭問道:“還要看多久?”
今日晴朗,陽光好得即便有樹蔭遮掩,殷旭也需瞇起眼才能看清秀樓上的身影。
鶯時卻不急著下樓,道:“誰說我在看你?”
殷旭起身,盤膝坐著,笑吟吟道:“誰說你在看我?”
鶯時一手托腮,居高臨下看著殷旭,道:“可我當真想天天都能看見你。”
殷旭朝樓上招手,鶯時提起裙角便跑下樓來。
“慢點。”殷旭將石床上的落花拂開,給鶯時騰了位置。
鶯時一坐下便拉住殷旭的手,道:“我不放心。”
“我知道你擔心我。”
“不止是這樣。”鶯時認真看著殷旭,道,“我說不上來怎么了,就是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你在我身邊還好,可我一想到你又要回郢都,我就……”
殷旭抬手,指尖在鶯時眉心輕輕揉了揉,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讓你這樣不放心我?你說出來,我都改正。”
鶯時搖頭道:“你每一處都做得很好,但或許就是太好了,好得讓我不知怎么回報你。文初哥哥,我也想為你做些事,哪怕只是陪著你。”
她拉著殷旭的手越來越用力,生怕稍一松手便可能失去他似的。
殷旭將滿面憂忡的鶯時攬入懷中,柔聲安慰她道:“我也為不能時刻守在你身邊而抱歉,但我更希望你能留在淮地,不被外頭那些繁雜瑣事打擾。郢都繁華,卻也是個是非之地。我不想你去,是因為哪怕你與世無爭,在那樣的情境下也可能身不由己。”
“你這樣一說,我更想跟你去了。”鶯時道,“我想在你身不由己的為難時刻陪著你,這樣你就不孤單了。我也想幫你分擔一些的,文初哥哥。”
“你只要好好休養,像現在這樣平安順遂地生活,我就心滿意足了。”殷旭摩挲著鶯時精巧的下巴,略略抬起,自己垂眼看她,道,“還有件事,我要鄭重告訴你知道。”
鶯時的所有注意都被殷旭那雙幽黑深邃的眼睛吸引,問道:“什么事?”
“除了你,我的心里、身邊都容不下第二個人。郢都沒有你以為的那個人。”殷旭反握住鶯時的手,鄭重看著她,道,“你是我殷旭這一生唯一想攜手到老的人。”
又幾片海棠花瓣落下,和漏下的光影交錯纏綿,如殷旭在鶯時額上落下的一吻。
鶯時能感覺到殷旭的唇微微發顫,若非將她視若珍寶,不會這樣小心翼翼。
可當鶯時完全沉浸在殷旭的深情中時,她忽地聽見一陣混亂的馬蹄聲,并著各種嘈雜的聲響猛然間沖進腦海中。
“我想起來了……”
話音剛落,一片落下的花瓣遮在鶯時右眼,似有人撫過她的眉眼,比殷旭更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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