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此處集鎮雖小,卻因臨近郢都,商旅往來絡繹不絕,天色還未大亮,已有開市商販,加上出入鎮上的百姓,曖昧天光下已是十分熱鬧。
鶯時被窗外的喧嚷聲從夢中吵醒,頭還昏沉沉的,在床上又緩了片刻才徹底清醒,想起昨日之事,登時從床上驚坐起身。
房中的燭火已燃盡,晨曦微光也被窗扇擋著,眼前朦朦朧朧的一片滿是陰影,鶯時只能瞧見床邊坐了個人。
昨日被那個死去的護衛嚇得失了魂,鶯時不記得后面發生了什么,殷旭又不在身邊,她下意識往床角靠,背后貼著東西才能讓她覺得安全一些。
暗影中傳來少年的聲音,問鶯時道:“有哪里不舒服?”
鶯時不知他是何意,蜷在床角不曾回答。
“我跟殷會首談妥了條件,從現在起到我辦完事離開,我們還有很多機會見面。”少年道。
“我才不要。”鶯時道,“文初……殷會首呢?”
“在外頭。”少年道。
鶯時正要下床,然而還未來得及穿上鞋子就瞧見床邊一團烏漆嘛黑的東西。
她想起昨晚被少年換下來的血衣,嚇得來不及穿鞋,赤著腳跑去了房外。
才開門,鶯時便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再一見真是自己熟悉的那張臉,她直直撲進殷旭懷里,仿佛劫后余生。
“沒事了,沒事了。”殷旭抱著受驚的鶯時安慰道,見少年跟出來,手里還提著鶯時那雙繡著海棠花的鞋。
殷旭臉上又添厭惡,直接將鶯時打橫抱起,再不多看那少年一眼。
少年看著殷旭將鶯時抱回隔壁房里,再看看手里的繡花鞋,只將鞋子放在殷旭房門外。
殷旭回到房中,將鶯時放去床上,正要去點燈,不想衣袖被鶯時拉住,他解釋道:“只是去點燈。”
鶯時不愿松手,道:“陪我坐一會兒。”
“好。”殷旭坐去鶯時身邊,眼看著她又鉆進自己懷里,他順勢抱住,道,“沒事了,不怕。”
鶯時沒有做聲,只安靜靠在殷旭懷中,聽著他的心跳聲,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冷靜下來。
感覺到鶯時又往自己身上貼,殷旭將她抱得更緊些,道:“昨晚他有沒有欺負你?”
“應該沒有吧。”鶯時拉了殷旭的手握著,道,“他方才說跟你談妥了條件,你們談了什么?不是說將他送進郢都就沒有瓜葛了嗎?”
“此事與你沒有干系,你不用擔心。”殷旭讓鶯時安心靠著自己,反將她的兩只手都裹在自己一只掌心里,安慰她道,“我是生意人,又是商會會首,樹大招風,難免會引人覬覦。那少年手段狠辣了些,但也是有求于我。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處理。”
鶯時抬頭,借著房中微弱的光線也只能看見殷旭大致的臉型輪廓。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卻看不清他此時的神情。
“那……我們是不是甩不開他了?”鶯時問道。
“等錢貨兩清就各不相干。”殷旭道。
感受到鶯時的顧慮和不安,他在鶯時發頂輕輕落了一吻,道:“不信我?”
“當然不是。”鶯時摟著殷旭,埋首在他頸間,道,“我當然信你,也只信你。”
頸間軟肉被鶯時無意識地輕蹭著,懷里都是屬于她的嬌柔女兒香,心底唯一剩下的柔軟被喚起,他用力抱住鶯時,在她耳畔呢喃著:“姣姣,姣姣。”
如此等到天光大亮,眾人啟程。
殷旭已單獨排了另一輛馬車給少年,可少年非要跟鶯時和殷旭同車。
車廂內,少年一人占了一半,鶯時和殷旭偎在另一邊。
雖和少年有了約定,殷旭還是心存戒備,一直將鶯時護在懷中,時刻提防著對面冷漠的少年。
鶯時也不時暗中打量那少年,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些什么來。
唯獨少年還和昨日一樣,多半時間里都在閉目養神。
半日后,馬車行至郢都南門,準備接受城門守衛檢驗路引文牒。
殷旭拍了拍鶯時肩膀,道:“我下去跟他們說兩句。”
鶯時仍摟著殷旭的腰,不讓他走,道:“我跟你一起去。”
“就一會兒,很快回來。”殷旭耐心勸道。
鶯時不情愿,卻也只能讓殷旭下車。
殷旭走前仍不放心地掃了那少年一眼。
鶯時眼看著殷旭下了車,只剩自己和那少年,她靠著門框,盡量拉開與他的距離。
少年問道:“就這么怕我?”
眼睛仍是閉著的。
鶯時沒有做聲,稍稍挑開了車簾去看殷旭在做什么。
只是例行查驗身份,本不用殷旭出面,但車里多了個身份詭異還受了傷的少年,保險起見,他才親自出馬,將這一整班值守的城門衛都打點好了才回到車上。
見殷旭回來,鶯時又往他懷里鉆,問道:“進個郢都這么麻煩?”
殷旭沒有解釋,只當默認,道:“原要接你去府里,但人多眼雜,又怕擾了你的清靜,不便養病。我另外讓人尋了處安靜些的宅子,就跟我府上隔了兩條街,我們隨時都能見面。”
“好。”鶯時暗中扯了扯殷旭的衣角,瞥了少年一眼,是在問殷旭如何處置他。
殷旭抿唇笑了笑,又未作答,只抱著鶯時,示意她不必擔心。
殷旭的府邸在鳳凰大街,是郢都最富庶熱鬧的地段。
從南門去鶯時住處會路過,殷旭特意指給鶯時看,道:“那里就是我府上。”
鶯時看著那高門大宅,朱漆金匾,富麗堂皇,跟她在淮地櫟邑的宅子大有區別,但跟郢都的繁華倒是相得益彰。
馬車駛過殷府大門,鶯時遲遲沒有收回視線。
殷旭道:“這里一帶都是郢都商界和各地巨賈置辦產業的地方,再往東是朝中大人們的府邸。”
鶯時見車子是往另一個方向去的,問道:“那我住的地方呢?”
“華康街上多是城中貴人們私購的別院外宅,用來休憩偷閑,所以比起東面要安靜些。”殷旭道。
二人說著話,馬車漸漸停下。
鶯時由殷旭扶著下了車,才見眼前是一座雅致院落,比不得殷府門庭高闊,但另有韻致,門匾上題的名是“幽淑園”。
鶯時笑道:“幽姿淑態弄春晴,我已知道這園子里是什么模樣了。”
看鶯時頗為滿意,殷旭放了心,喚來隨玉道:“郢都比不櫟邑,更要小心照余小姐。”
“奴婢明白。”隨玉道。
見殷旭要走,鶯時拉住他,又往馬車上看了一眼。
殷旭解釋道:“我這就去送佛,免你總因此懸著一顆心,我會心疼。”
“他說我們還有機會見面呢。”
殷旭沉吟片刻,道:“他嚇唬你的。”
“啊?”鶯時詫異,但殷旭看來坦蕩,不像騙她。
饒是如此,鶯時仍不能徹底放心,道:“我跟你一塊去,看著將他送走,我安心些。”
“方才經過府門,我已瞧見有人來尋。送了他走,我便要去辦事。”殷旭吩咐隨玉道,“還不扶小姐進去?”
鶯時卻拉著他的袖角追問道:“那……你幾時再過來看我?我若是真去你府上找你,可能見到你?”
不想這回殷旭還未開口,隨玉搶先道:“小姐來郢都前就知道公子事務繁忙,眼下還是不要耽擱公子辦正事,奴婢陪著小姐先在園里逛逛。”
鶯時不好再攔,松開手讓殷旭回了馬車上,目送他離開后,才帶著隨玉往幽淑園中去。
郢都的海棠花期比淮地晚一些,這會兒正是園子里花開得最好的時候。
鶯時看著滿園盛放的海棠,和殷旭分別的惆悵由此減淡了幾分,也終于想起關心隨玉來。
“我看你今早就不大高興的樣子,是文初哥哥又教訓你了?”鶯時輕壓下長出花圃的海棠花枝,問鶯時道。
“是奴婢辦事不力,公子只是教訓了奴婢幾句,沒將奴婢發賣已是恩典了。”隨玉道。
鶯時大驚,停下腳步,轉身盯著隨玉關心道:“發賣?什么事這么嚴重?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
隨玉無法忘記殷旭在那個少年引導下,發現那些飯菜另有蹊蹺后的反應,若不是顧及鶯時在場,恐怕殷旭當場殺了她都未可知。
一旦想起那一刻殷旭眼底迸涌的怒火,隨玉此時還心有余悸,后背一陣接著一陣的發涼,不知自己臉色灰得難看。
見隨玉魂不守舍,鶯時主動去拉她的手,詫異道:“怎么這么涼?你不舒服嗎?我讓人去找大夫。”
隨玉反拉著鶯時,道:“奴婢沒事,倒是小姐。公子說那個少年不知給小姐吃了什么東西,他放心不下,已安排了郢都名醫為小姐看診。人就在園里,小姐請。”
鶯時跟隨玉去見了大夫,但請過脈后,大夫只說了一些她氣虛體弱,需多靜養的老話,并未查出其他異常。
隨玉眼看查不出結果,便將大夫送走,回來時,見鶯時靠著二樓的美人靠,玉手托腮不知在想什么。
她在樓下望了一會兒,看這晴空朗日下的白樓紅袖,看這滿園嫵媚濃麗都給鶯時那不自知的嬌俏明媚做了底,她又一次相信這世上終究會有讓人見之不忘的傾城佳人。
連她這樣一個女子都難逃鶯時的俏麗豐姿,何況是殷旭那樣一個正常男子呢。
見隨玉在樓下園子里不曾上來,鶯時對她道:“你快上來,這兒的景色可比下頭好。”
隨玉上樓,借著二樓高處,視線越過墻頭,望見外頭大街上人來車往的熱鬧,雖看得不清楚,但眼前的繁華喧嚷已將塵封往事鋪開,由不得她不想起。
鶯時未曾察覺隨玉的異樣,一味嘆道:“郢都果然瑰麗絢爛,物競風流,不怪他不想留在淮地。”
“公子大才,確實應該在一國之都有一番作為。”隨玉望著那條條交錯的長街大道,目光仿佛飄得更遠,道,“小姐若真在乎公子,就該多理解他一些,免他受困,礙他成就。”
鶯時不解,回頭去看隨玉,第一次覺得陪在身邊兩年的侍女這樣陌生,問道:“受困?你是說,我困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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