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幽淑園里紅浪嬉鬧無聲,越過墻頭卻攀不上小樓朱欄,只得看著樓上簪了海棠玉釵的水紅身影,正滿目不解地瞧著身邊帶了三分幽怨的侍女。
久等不來想要的答案,鶯時伸手去拉隨玉的衣袖,道:“我被你說糊涂了,我怎么困著他,怎么礙著他了?”
隨玉扯回袖管,往后站了站,垂著眼并未去看鶯時,道:“郢都商會集結了郢都及周邊兩郡十五縣上千名商賈,所涉產業生意不計其數。公子是商會會首,需要處理的事務十分復雜。小姐不在公子身邊,他尚能全心全意應付那些本就難纏的富商老爺。如今小姐到了郢都,公子少不得分心。小姐若還總盼著他來看你,恕奴婢直言,小姐這要求就過于任性了。”
鶯時從進郢都的那一刻起,才真正認識到這國都氣象比櫟邑厲害幾何。
只從城門到這幽淑園的一路光景,讓鶯時在心中感嘆這首都琳瑯富庶之外,居大不易之感也莫名油然而生。
“你是看我在園外拉著文初哥哥不讓他走,太不懂事了,是嗎?”鶯時問道。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本就是從公子身邊調來照余小姐的。當初公子還未成為商會會首時,奴婢親眼見過他如何辛苦,如今他身在那樣重要的位置,只可能更艱難。奴婢說這些越了身份規矩的話,全因心向家主。小姐如果聽著不舒服,奴婢甘愿受罰。”隨玉雙膝一屈,跪在鶯時面前,頭低著,脊背卻挺得筆直。
“我沒有這個意思。”鶯時此時再放眼園外那些闊道長街、市井煙火,全然沒了歡喜之意,悻悻道,“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下去吧。”
隨玉卻跪在原處,不曾起身。
鶯時見她倔強,又道:“你放心,這些話我不會告訴文初哥哥的。我和他都知道你忠心事主,我不會讓你難做,起來吧。”
待隨玉退下,鶯時仍坐在小樓上,若有所思。
鶯時原有午睡的習慣,這陣子因為要來郢都,好一段日子都未真正午間歇息過,今日到了住處,那股子午后倦意又涌了上來,漸漸便讓她憑欄睡了過去。
她以前很少做夢,即便有夢也多和殷旭有關,但今日這趟夢境光怪陸離,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夢中經歷了什么。
剛睡醒時還有些迷糊,鶯時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身邊多了一串風鈴,風鈴下還壓著一張疊好的字條。
鶯時打開字條,只見上頭寫著“鈴動人至”四個字。
她拿起風鈴看了看,道:“鈴動人至?真的假的?”
她動手撥了風鈴,鈴聲清越,叮叮當當地響了一會兒當真動聽,只是周圍并未有人出現。
鶯時以為是殷旭讓隨玉送來的小玩意兒,低笑自語道:“哄我呢?風鈴都響了,人呢?”
她往樓下看了看,除了盛開的海棠,連只鳥影子都沒有。
檐上忽地傳來一記輕微聲響,鶯時探出半個身子到美人靠外一看究竟,卻沒任何發現,反倒聽見樓下傳來一聲“危險”。
未等鶯時循聲去看,樓下花海中便速速跑過一道人影。
她已認出了聲音的主人,當即下樓相迎,才到樓中一半便跟來人撞見了。
鶯時歡喜,一下撲進殷旭懷里。
只是分別兩三個時辰,就見鶯時如此熱情,殷旭實在高興,顧不得與她坐下說話,只在這木樓上與她相擁溫存。
如此過了多時,仍不見鶯時要松開,殷旭察覺出異樣,問道:“怎么了?還怕嗎?”
鶯時搖頭,貼著殷旭不愿放開,仿佛這一刻的相聚是偷來的一般。
“姣姣,到底怎么了,你告訴我,我才能幫你。”殷旭道。
鶯時因為那一場模糊離奇的夢境引來莫名心悸,可隨玉的話刻在她腦海里,她便不想讓殷旭為自己擔心,于是拉著他回到樓上,只想與他稍稍待一會兒。
殷旭發現那一串風鈴,問道:“這是……”
“不是你讓隨玉送來的嗎?還有這個呢。”鶯時將字條交給殷旭,“你都讓旁人代寫字條,我還以為就是哄我的。沒成想,我才碰了這鈴鐺,你真出現了。”
殷旭一看便知真相,將字條捏在手里,道:“雖已派了護院駐守,但我還是不放心。可你一個姑娘家,身邊總跟個男子進出不方便,所以我另外安排了一個影衛在暗處保護你。這東西就是使喚他用的。”
鶯時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還需要影衛?”
“我的一片心意,你要是不要?”殷旭提著風鈴,看這稀松平常的玩意兒,不屑一笑。
鶯時奪下風鈴,視若珍寶地捧在手里,坐下道:“旁的奇珍異寶我可以不要,你送的東西,我怎會不稀罕?以后我就將它掛在窗口,這樣時時都能見著,如何?”
“你喜歡就好。”殷旭坐去她身邊,道,“晚膳想吃什么?還是讓廚房準備些郢都風味給你嘗嘗?”
“這些事有隨玉安排,你不必操心。”鶯時放下風鈴,挨著殷旭身邊,靠去他肩上,道,“我知道你事務繁忙,不應該為了我分散精力。我的起居有隨玉照顧,現在還有影衛護我安全,你更應該放心。”
“又是隨玉跟你說的這些話?”
“當然不是。”鶯時忙搖頭道。
她不善說謊,這會兒慌亂之下快速搜尋著應對的理由,道,“是我……是我看你一回來就……忙著去辦事,才……才這么想的。”
見她說話期期艾艾,目光閃爍不定也不敢看自己,殷旭斷定她是扯謊心虛。
只是他對鶯時素來寬厚慣了,也就不去拆穿,反而安慰她道:“知你心疼我,那就請你再多心疼我一點兒,容我留下陪你用個晚膳,如何?”
得他如此溫柔寬容,鶯時難耐心底歡喜,問道:“那你晚膳想吃什么,得讓廚房早些準備起來了。”
殷旭的視線落在那一串風鈴上,別有心思地往樓外看了看,牽起鶯時的手,道:“原是我設想不周了。你既來了郢都,就不緊著家里廚子,今晚帶你去嘗嘗地道的郢都美味。”
驚喜突然而至,鶯時喜出望外,興沖沖道:“那我得去換身衣裳,否則這蓬頭垢面的與你出門,丟了你的面子。”
鶯時起身要走,卻被殷旭拽回懷里。
她問道:“怎么了?你反悔了?”
殷旭將她鬢邊碎發攏去耳后,仔細端詳著她的眉眼,道:“哪有蓬頭垢面,我的姣姣怎樣都好看。”
鶯時一笑,勝過滿園嬌艷海棠,道:“也不知是誰說自己不善言辭,這會兒倒是會哄人開心呢。”
“我只有這一個本事,你可喜歡?”殷旭喜歡看她嫣然巧笑的模樣,心情更是愉悅,道,“時候還早,再陪我坐會兒。”
鶯時只道,有殷旭在身邊,縱只是說些閑話,時間都過得格外快,一眨眼的功夫便該出門了。
殷旭沒讓隨玉跟著,只帶了鶯時一人離開幽淑園。
到門口馬車前,鶯時看殷旭身邊的侍從和車邊的護衛都是第一次見,問道:“怎么沒見跟你回櫟邑的那幾個?”
“來回一趟路上辛苦,放了他們一日假。”殷旭回答時眼波沉靜,并未去看鶯時,待說完了才轉去看她,眉間又添柔色,道,“上去吧。”
殷旭提前命人去慶和樓定了位置,就在三樓廂房,臨玉帶河,晚上能邊用膳邊看河邊燈火。
樓外的迎客仆遠遠就望見了殷府的馬車,早在門口侯迎。
待馬車停下,迎客仆上前,見已由侍從扶著下了車,他殷勤道:“殷會首,廂房已準備妥當。”
殷旭淡淡應了一聲,隨即轉身朝車上道:“下來吧。”
慶和樓前人聲鼎沸,鶯時還不適應這樣的熱鬧。
她先從車上探了腦袋出來張望一陣,再聽殷旭含笑催促的一聲“快下來”,這才大膽現身,由殷旭扶著從馬車上下來。
慶和樓是郢都數一數二的酒樓,城中不管是大族名流還是朝中官員,日日都有不少身份尊貴之人出入,迎客仆自認閱人無數,卻是極少見鶯時這般容貌昳麗嬌艷的女子,不由看得出了神。
再者,殷旭過去在樓中進出,事事皆由人服侍,雖不至于挑剔難伺候,但因他冷淡冷清的性子和雷厲風行的行事做派早傳遍了郢都,無人不道他不好相與。
可誰知,他此時竟親自扶那嬌美娘子下車,且那般和顏悅色,倒像是謠言誤傳,壞了這溫潤郎君的名聲。
鶯時感受到迎客仆落在自己身上怪異的目光,便往殷旭身邊躲了躲。
殷旭只回頭掃了一眼,迎客仆便渾身一個激靈,躬身讓道,道:“殷會首,里面請。”
殷旭這才領著鶯時往樓里走。
樓中更是一派盛景,客堂里都是食客談笑風生,當真滿滿是人間煙火的熱鬧。
鶯時跟著殷旭上了三樓廂房,一眼便被窗外寬闊的玉帶河及兩岸漸起的燈火吸引。
殷旭由她趴在窗邊觀賞風景,自己與服侍的小廝交代了幾句后便先坐下飲茶。
鶯時看了一會兒便回到殷旭身邊,問道:“你方才跟小廝說什么呢?”
“問了問今日樓里可來了貴客,幾時來的,還在不在?”殷旭給鶯時斟茶,忽覺自己失言,忙致歉道,“一時老毛病犯了,現下我需記住,今晚只有你是我的貴客,旁人差遣不走我。”
鶯時啜了口茶,道:“我沒怪你,當真有事,你去辦便是。”
“真有事也不能陪你到現在。”殷旭拉著鶯時到窗邊,指著玉帶河道,“等天都暗了,這里就有郢都奇景之一。”
“奇景?”鶯時好奇道,“會有什么奇景?”
殷旭欲言,房外有人叩門。
長短長的三聲,是殷旭和侍從約定的要事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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