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殷旭離開幽淑園不久，方享即來為鶯時例行看診，無外乎還是過去那些讓她好生休養(yǎng)的話。
方享收拾著藥箱，卻覺得身后一道目光看得他頗不自在，他只得停下手，問道：“怎這樣看我？”
見鶯時往身邊的空座瞥了一眼，方享會意，重新坐了回去，問道：“怎么了？”
鶯時這才道：“我覺得昨晚應(yīng)該是出事了。”
“何以見得？”
“文初連夜趕回來，又悄然在我房里守到天亮，我看他在夢中都不曾安穩(wěn)，所以這樣猜的。”鶯時又朝廳外看了看，道，“我看隨玉也有些奇怪。”
方享微頓，道：“他們就是怕你多慮，才沒說。”
鶯時驚道：“真出事了？什么事？與文初有關(guān)嗎？”
方享搖頭，神情尚顯輕松，道：“你要知道，郢都乃越國首府，多少達(dá)官顯貴居住于此，一丁點兒小事到了那些大人們身上就都成了大事。昨夜不知是哪家府上逃了個罪奴，著人搜捕，搜到這兒一帶來了。”
鶯時卻不大相信，問道：“竟是這種事？”
“我與你說，文初有時就是太過謹(jǐn)小慎微，尤其是關(guān)于你的事。”方享往后靠著椅背，一派閑散模樣，嘆道，“我方才見了隨玉就問起這事，她沒瞞我，就說是有位上頭的大人搜人搜到幽淑園外頭了。那會兒他們要硬闖，恰好趕上文初回來，一幫人在外頭對峙了一些時候。”
一想到自己全無察覺時居然發(fā)生了這種事，鶯時不免驚心起來，道：“我竟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文初就是料定，告訴了你，你是會是這反應(yīng)，才瞞著不說。本也不是大事，人家府上逃個罪奴，何必驚動你？再說，文初與不少朝中官員有交情，誰不給他幾分面子？所以這事兒就這么了了。”方享道。
他一面說一面觀察著鶯時的反應(yīng)，只見她垂著眼不知在想什么，也猜不準(zhǔn)她究竟信沒信。
片刻后，鶯時才點頭，輕聲應(yīng)下。
方享才算放了心，道：“郢都里雖彎彎道道多，但文初自有辦法，你不用替他操心，只管養(yǎng)好身子，才能與他長相廝守。”
鶯時睨方享一眼，道：“你既來了，不妨和我一塊兒等文初回來？橫豎還欠你一頓洗塵宴呢。”
方享卻起身，道：“我還有事要辦，就不打攪了。”
話音落下，方享見鶯時看來惆悵，他又問道：“怎么了？”
“原先未有感觸，如今與你們比起來，我真是無所事事，完全就是個拖累。”鶯時道。
“你原就是被捧在父母掌心的閨閣千金，再有文初對你的心意與寵愛，這都是你天生該有的。你真想做什么，只管去做，顧著自己身子就好。”方享道。
方享如此說，仍未能寬解鶯時心緒，以至于殷旭傍晚來時，還能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
殷旭問她，聽她將白日里與方享所談一一說了，終于明白她的顧慮，喚來隨玉，道：“回府上齊寧齋里將那本《繁花雜記》帶來。”
鶯時不知殷旭是何意，只等著隨玉將東西從殷府送來。
隨玉回來時，鶯時和殷旭正在海棠園的亭子里。
兩人同在一榻，只是鶯時坐著，殷旭枕著她的腿，由她按頭。
今夜月色清朗，從亭外照進(jìn)來，披在鶯時身上，也落在殷旭臉上，朦朧著似紗如霧，平添了幾縷曖昧。
隨玉到亭前瞧見這般情景，抓緊了手中的書冊，側(cè)身回避道：“公子，東西拿回來了。”
聽見殷旭一聲“拿來”，隨玉才走入亭中，不曾去看他二人。
鶯時本要去接，不想殷旭快他一步從隨玉手中奪了書冊，并當(dāng)即讓侍女退下。
此時殷旭單腿盤在榻上，曲起另一條腿，拿書的手搭在膝上，笑吟吟看著鶯時。
鶯時道他有意捉弄自己卻不惱，朝他靠近過去，道：“什么好東西，給我瞧瞧。”
殷旭仍要高出鶯時一些，便低頭凝睇她道：“知是好東西，哪有輕易就送人的道理。”
鶯時一只手按在殷旭盤起的膝上，明知故問道：“你要如何？”
殷旭側(cè)耳相對，一派洗耳恭聽的模樣。
鶯時識趣，貼去他耳畔，吐氣如蘭，盡數(shù)撲在他耳根，偏偏沒有說話。
那幽香氣息自耳根漫到了殷旭鼻底，莫名讓已漸躁暖的五月夜風(fēng)更是撓人心扉，燒得殷旭有些口干舌燥。
殷旭不防被亂了心神，更不想鶯時竟趁機從他手中奪了那本《繁花雜記》，直接藏在身后，還往后退去，一直退到榻邊。
殷旭怕她不慎摔下去，忙撲過去攔她，兩人便這樣落進(jìn)榻上的細(xì)軟里。
明月暖風(fēng)撩動夜色，亭邊滿枝的海棠晃動，花影罩著榻中人，正是旖旎春情最濃時。
鶯時到底抵不過殷旭一番“教訓(xùn)”，身子陷在細(xì)軟中，被殷旭堵住了所有退路，連他灼熱濃烈的注視都逃不過。
胸口起伏得厲害，鶯時道：“我錯了，以后不敢了。”
得她討?zhàn)垼此凉M目晶瑩璀璨，微啟的檀口上染著胭脂，與她頰上那一坨淺紅相得益彰，早讓殷旭沉醉，哪里還計較她方才使詐。
不見殷旭要起身，尤其是他眼底涌動的某種情緒不見散去之勢，鶯時只覺得心跳更重，臉快燒起來似的，這才輕喚了一聲：“文初。”
殷旭眸光更暗，喉頭滾動，分明呼吸比方才更重，還是放了鶯時這一回，拉她起來道：“有沒有弄疼你？”
鶯時卻先拿出那本《繁花雜記》，看沒有弄壞，才道：“這么寶貝的東西，你舍得給我？”
殷旭看她，不知是氣她當(dāng)真不懂，還是笑她領(lǐng)了自己這份情，拉她到往身邊又坐了些，道：“真是這書寶貝？”
有些情緒一時間未能散盡，亭中還漫著絲絲暗昧，殷旭眼神是燙的，呼吸聲也還那樣清晰的在鶯時耳邊響起。
鶯時攥緊了手里的書，不敢回應(yīng)殷旭滾燙的視線，只點頭道：“自然不是。”
“那什么才是？”
殷旭低沉的聲音爬進(jìn)鶯時耳中，教她心頭一顫，頰上紅云更重，咬著唇不知道如何開口。
情急之下，鶯時將那本《繁花雜記》丟到殷旭懷里，反聽他問道：“不要了？”
鶯時終于抬眼看他，見他眉間眼底皆是得意，一并少不得那脈脈溫柔。
鶯時問道：“這書里寫了什么？”
“就是個客居郢都，不曾得志的士子記錄的此地見聞，衣食住行，賞玩游樂，頗為詳實。”殷旭道，“原想著等忙完手頭這一陣，就照著這書里寫的與你好好在郢都逛逛，可到底是我疏忽了。”
見殷旭雙手奉上書冊，鶯時順勢接過，又與他并肩坐著，道：“你在郢都這么久，還不知何處有趣？”
“知道一些，也不盡全。”殷旭道，“往常多應(yīng)酬，并無太多閑暇去體會郢都妙處。”
鶯時體諒他需在官門和商海之間斡旋的不易，以自己肩頭輕輕去抵殷旭肩頭，道：“那等你得了空，我?guī)愠鋈ブ苡钨p玩。”
殷旭詫異道：“你？”
鶯時點頭，將《繁花雜記》捧在殷旭面前，道：“我一定熟讀熟記，到時必成郢都百曉生。”
“那只靠這一本可不夠。”
“還有別的？都拿來。我正無事可做，只當(dāng)消磨時間。”
“你若喜歡，要多少，我都給你尋來。”
鶯時瞧著手中的書，忽然起身走開幾步，回身看著榻上的殷旭，道：“我喜歡的是這些？”
殷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問道：“不是？”
道他明知故問，鶯時笑而不答，又見他沖自己招手，她再回到榻邊，由他拉住手，不舍道：“時候不早，該回去了。”
殷旭確實不便留宿，由鶯時拉著從榻上起身，卻不忍就此與她分別，道：“有勞姣姣多送我?guī)撞健！?
鶯時便陪殷旭一同到幽淑園外，見早有馬車等候，她道：“從今晚起，你辦正事要緊，不許再因我費神。我就在這園子里，不會跑的。”
“若非府里進(jìn)出的人多，不利你休養(yǎng)，真想讓你搬去我府上。”殷旭牽著鶯時的手一刻都不曾松開。
鶯時明白殷旭苦心，倒是不曾抱怨他們之間隔著的這兩條街。
園外眼雜，他們不便多言，殷旭這就乘車離開了幽淑園。
翌日，有殷府的馬車停在幽淑園外，家奴搬了兩箱子的藏書入園，都是殷旭吩咐送來給鶯時的。
鶯時和隨玉一起先挑了些感興趣的出來，放在手邊閱讀，如此便過去好幾日。
期間還有負(fù)責(zé)尋書的殷府家奴前來訊問鶯時想看什么書，鶯時只道已經(jīng)足夠。
這日，隨玉晨間服侍鶯時梳洗，才說稍后方享要過來復(fù)診，卻聽鶯時道：“等平獻(xiàn)看過之后，我們出趟園子。”
隨玉問道：“小姐要去何處？”
“乾遠(yuǎn)街。”
“去那兒做什么？”
“那兒有家冰酪坊。”鶯時將那只玉質(zhì)海棠釵戴上，道，“我看《繁花雜記》里說那家冰酪坊是全郢都最佳，想去嘗嘗。”
隨玉即刻勸道：“小姐真想吃，將人請回園子里做也一樣。再說，這天兒雖越來越熱，也還沒到吃冰的時候，小姐這樣貪嘴，仔細(xì)身子。”
“我只是想試一試，況且，我不也等著平獻(xiàn)來給我看過之后再決定嗎？”鶯時道，“等平獻(xiàn)到了，你可不能偷偷告訴他，我自有問他的方法。”
隨玉知道自己攔不住鶯時，只好趁著方享進(jìn)內(nèi)園的時間，將鶯時的想法告訴他知曉，道：“郢都不比櫟邑，她越少出去越好，你趕緊勸著吧。”
侍女顯然帶著不滿，面對方享多有責(zé)怪之意。
方享自是明白，隨玉心里埋怨殷旭對鶯時縱容太過卻無法當(dāng)面說出口，盼著他這個知己好友說上兩句。
說到底，這也是為殷旭在省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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