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隨玉租來馬車后即帶鶯時與方享回了幽淑園。
方享見這滿園倩麗海棠,由衷贊道:“文初這些年該是在這園子里花了不少心思。”
言畢,他見隨玉偏過視線,回想著自今日見到這侍女便未從她臉上見過一絲笑意,不禁搖了搖頭。
鶯時好奇問道:“這園子跟從前不一樣了嗎?”
方享欲言,卻轉身對隨玉道:“今早啟程后便直奔南門來了,這會兒口渴得很,勞煩隨玉備茶吧。”
隨玉點頭,這才退下。
方享此時才回答鶯時道:“你來的時日比我久,不如帶我在園子里逛逛,我邊走邊與你說。”
鶯時遂為方享引路,在這海棠園中悠然穿行。
方享每經過園內變化大處,都一一跟鶯時說了仔細,譬如何處的海棠換過品類,哪一棵被移栽過位置,或是從前的海棠樹是什么模樣,和如今有哪里不同。
鶯時認真聽著方享說的每一句話,正是從這一字一句間體會到殷旭對這園子的用心,再想到殷旭是為自己弄了這座園子,笑容便掛在她眼角眉梢,根本掩藏不住。
隨玉早備下茶水,看他二人逛得有些時候,遂請他二人入廳歇息,也好讓方享為鶯時看診。
方享為鶯時請脈,又問隨玉道:“吃喝都是按著平日習慣來的?起居也無其他異常?”
隨玉點頭,回道:“沒有異常。真要說有,便是不知哪里多了雙眼睛。”
方享明白隨玉的意思,沒追問所謂眼睛一事,只道:“給文初去信報個平安,鶯時無恙,讓他放心吧。”
“當真?”隨玉問道。
方享肯定道:“當真。”
隨玉若有所思,視線仍落在方享身上。
方享鄭重與她再說了一次,道:“鶯時脈象平穩,毫無異常,該是那少年當日為求自保才那樣說的。”
看方享如此確定,隨玉才道:“那奴婢去給公子報信。”
待隨玉離去,方享嘆了一聲,頗為無奈道:“這丫頭,有時比文初還固執。”
“她對文初最忠心的,讓她我跟著我真真委屈了呢。”鶯時道。
“這倒未必。”方享道,“這世上的人與事,孰輕孰重,文初心里拿捏得準,讓隨玉跟著你,他能少了多半后顧之憂。”
鶯時眸光暗淡,道:“但凡我不是這副時好時壞的身子,他還能少些顧慮。”
“你當初可是丟了大半條命,這要再養回來并非朝夕之事。我從見面起便留心觀察著,過去這么久也未見你哪里不適,正是好事。你千萬放寬心,需知道,有人比你還在意你的身子呢。”方享安慰道。
鶯時點頭,有意打趣道:“我曉得,總之我會遵照方大夫的吩咐,乖乖養病,免得你們為我擔心。”
兩人這樣聊了一會兒,待隨玉回來,方享起身告辭,今日一會就此事畢。
安縣之行本不在殷旭計劃內,他匆忙之間離開郢都,未定歸期,及至十八日也未見要歸來的信兒送回,便只得鶯時一人在幽淑園里等著,想是原本約好的明日相會無法成行。
鶯時不知安縣是什么情況,只是一心牽掛著殷旭,以至于夜間輾轉難寐。
她起身到了窗口,開窗之際夜風撲進房中,吹得懸著的風鈴發出了聲響。
叮當輕音在如今這靜謐夜色中格外清晰。
鶯時一臉失落,抬頭看著晃動的風鈴,再抬手撥動,道:“說好了鈴動人至,現如今人呢?”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從園中閃過,留下那搖動的花枝和落去地上的花葉。
鶯時往窗外探出身,問道:“云辛,是你嗎?”
房檐上似有什么東西掉落,噠噠幾聲,算做對鶯時的回應。
鶯時不放心,干脆去了園子里,站在迷離月光中,抬頭望著房檐,問道:“這么晚,你去哪兒了?是不是出事了?”
淺淺月華鋪在檐上,未見半個人影。
鶯時等了一會兒,周圍仍舊安靜。
她覺得無趣,只好回去房里,又無聊著消磨了一會兒時光,待困意漸濃,這才睡了過去。
鶯時這一覺睡得不甚安穩,紛亂的夢境洶涌襲來,卻都模糊得看不清也聽不清,疾風驟雨般從她身邊一掠而過,最后只剩她仿佛經歷了一晚上的跋涉,便是醒了也覺疲憊。
這會兒天光大亮,鶯時拖著沉沉的手腳從床上坐起,視線無意掃過床前那道錦繡屏風,透過屏面朦朦朧朧地瞧見有人正伏在外間的桌案上。
她頓時叫道:“隨玉!”
案上的身影頓時站起,繞過屏風沖到床邊,問道:“怎么了?”
鶯時這才看清是誰,卻未能即刻回神,反是愣愣地看著出行歸來的殷旭。
隨玉聽見聲響推門進來,然還未等她開口便聽見屏風后頭傳來的呵斥聲。
“出去!”正是殷旭的聲音。
隨玉還搭在門扇上的手不由收攏,指甲摳著門扇上的木格,終究還是悄然退了出去。
看鶯時仿佛離了魂似的出神,殷旭不由緊張,但因怕嚇著她,盡量放緩了語調,道:“姣姣,是我。”
鶯時方才那陣未散的倦意經這一鬧全然散了,再一次確定眼前人當真是殷旭后,她才緩過神,問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晚。”殷旭坐去鶯時身邊,順勢攬過她的肩,一手握住她置在膝上的手,道,“抱歉,嚇著你了。”
鶯時搖頭,只覺得這樣靠著殷旭還不夠,主動摟著他,道:“你回來就好。”
過去兩人分別數月才有短暫相聚,鶯時也曾表現得這般依賴親近。
今次只是分開幾日,見鶯時熱情依舊,殷旭只覺自己星夜回郢都的辛苦全都值得。
待溫存夠了,鶯時抬頭去看他,才發覺他眼中爬著紅絲,眼下也是淺淺的一圈烏青,頓覺心疼,道:“你回來也不好好歇著。”
“等履行了約定之事才有心思歇。”殷旭道,“時候差不多了,梳洗過后,我們一起去三陽觀打醮。”
鶯時拉著他,道:“不去了,外頭人多,怪吵的。”
“那你可就錯過一趟郢都百姓的盛會。”
“來日方長,這次不行還有下次,你不是說二十九也是醮日。再者,今年不行,還有明年。”鶯時道,“此時此刻,我只想你舒舒服服睡一覺,我陪著你。”
“那得換個地方,總不便在你房里睡。”殷旭道,“先讓隨玉服侍你梳洗,我在外頭等你。”
鶯時素來聽殷旭的安排,將他送出去后,立即喚來隨玉更衣,再與殷旭相見,已是在園內一處水榭中。
殷旭正靠在榻上閉目養神,聽見腳步聲,他才坐起身,便聽鶯時道:“別起來了。”
肩頭很快被一只纖細玉手輕輕按住,他順勢靠回細軟上。
鶯時隨后搬來凳子坐在榻旁,道:“你睡你的,我不吵你。”
殷旭攤開手掌,鶯時抿唇一笑,伸手回應,便這樣被他握住手放在胸前。
水榭三面的窗都開著,泛著漣漪的湖面浮光躍金,有些耀眼日光竟從窗口跳進水榭內,恰落在他二人身上。
殷旭問道:“怎么一直盯著我看?”
“想看。”鶯時直言不諱,矮下身,下巴抵在兩人交疊的手上,正在殷旭心頭,問他道,“還不休息?”
殷旭總是逃不過眼前這雙嬌俏又真誠的翦水秋瞳,道:“我也想多看看。”
相顧無聲,唯有溫情繾綣流淌在交融的目光眼波之中,獨得這一刻相守陪伴,有那溫柔漣漪、晴朗天光為證,彼此心上相依。
片刻后,鶯時坐好,道:“不擾你休息。”
她分明沒有要走的意思,手也還被殷旭按在心口,誰知那人偏又拉了拉她的手,她只好往榻邊挪了些,道:“滿意了?”
殷旭笑而不答,合上眼當真睡去。
鶯時依言作陪,安靜待在殷旭身邊,趁此機會細細觀察,發覺他即便入了睡,眉頭也微微鎖著。
不多時,鶯時感到殷旭握著自己的手收得越來越緊,也越來越用力,顯然是發了夢,不知自己真正做了什么。
然而除此之外,殷旭沒有其他任何表現,鶯時也無法知道他在夢中經歷了什么。
直到手被殷旭捏得生疼,那力道毫無控制,像是要生生捏碎她的手骨一般,鶯時才終于忍不住地低吟一聲。
正是這一聲,將殷旭從夢中喚醒。
這一刻的殷旭毫無往日溫柔,豁然睜開的雙眸幽黑深邃,仿佛不見底的深淵,雖探不清那眼底究竟藏了什么,卻是讓人望之生寒。
鶯時被這樣的眼神驚得呼吸一滯,剎那間忘了手上的疼痛。
殷旭很快收斂了夢魘壓迫下未及時克制的情緒,尤其當發現鶯時神情異常后,他關心道:“姣姣,你怎么了?”
鶯時一直盯著殷旭,漸漸才從他臉上找到熟悉的柔色溫和,那股堵在心口的氣被緩緩吐出,連帶著整個身子都跟著松弛下來,道:“沒事。”
殷旭坐起,這才發現鶯時的手上泛紅。
知道是自己失手所致,他滿是歉意,道:“安縣之事緊急,我一直都在周旋,沒想暫且平息了,自己倒是還沒放下。你也是,竟不知道叫醒我,偏受這罪。”
視線落在鶯時手上,滿目愛憐。
鶯時卻道:“你也是,事務繁忙還顧著我,累了自己,偏受這罪。”
口中說著責怪之詞,鶯時落在殷旭身上的目光卻溫柔心疼,另一只手亦是覆在他手背上。
殷旭不料鶯時會是這般反應,當下失了神,也只會喚鶯時的乳名:“姣姣……”
氣氛才緩和下來,卻有隨玉叩門,道:“公子,家府來人,說武安侯召見。”
鶯時發現殷旭頃刻間變了臉色,只以為是他為了安縣的正事,再不敢耽擱,道:“快去吧。”
殷旭不起身,仍拉著鶯時的手,道:“晚膳讓隨玉備豐盛些。”
“若真有事,你不必管我。”
“總不至于連跟你好好吃頓飯的功夫都沒有。”
殷旭柔善至此,鶯時卻更添歉意,倍加自責,道:“若是這樣,我不如回櫟邑去了。”
倒是殷旭不自又抓緊了她的手,道:“你若沒來,我尚且忍得。如今你來了,再讓我多時見不到你,我已是耐不住的了。”
他目光熱烈,又說得格外誠懇,鶯時聽著早已心花怒放,嬌羞之態又起,垂眼點了點頭,當是她也如此。
然,她又推了推殷旭,道:“正事要緊,我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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