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鶯時早在廳中等著見方享,終于看隨玉領人進來,卻見隨玉仍是先前那樣深有顧慮的模樣,倒是方享神情平靜。
待方享給鶯時請完脈,他道:“隨玉說你想出門?”
眼看方享出賣自己,隨玉惱怒又無可奈何,只瞪了他一眼便干脆轉身離開了花廳。
方享先發制人,打亂了鶯時的計劃,她只得點頭道:“想出去看看,等回頭文初得了空,我好知道帶他去哪兒逛好。”
方享聞言發笑,不忍心拒了鶯時這番好意,道:“這樣,我跟隨玉一塊兒陪你去,有我陪著,隨玉能放心些。”
鶯時往廳外看了看,見隨玉還賭氣站在門口,她道:“隨玉還在氣頭上,我先代她謝你了。”
方享又叮囑道:“她是怕文初責怪,但文初本也沒想困著你,偶爾出去散散心也好。不過要約法三章,我在場,有些事你得聽我的,否則你出了事,我沒法跟文初交代。”
鶯時點頭應道:“我向來聽大夫的話,不是嗎?”
鶯時嬌俏一笑,堪比外頭明麗日光。
方享都再尋不出理由拒絕她,喚來隨玉去備出行的馬車。
乾遠街就在鳳凰大街東面,也是郢都頗為熱鬧的一處街市,酒樓林立,有各色商鋪攤販,從達官顯貴至平民百姓都會出游至此。
鶯時坐在馬車中還總透過車簾瞧著一路街景,興致頗高。
隨玉見她如此卻不見高興,反倒憂心忡忡地看過方享幾次,眼底仍有責怪。
馬車漸漸停下,車夫道是已近了冰酪鋪,前頭人多不好駕車過去。
隨玉搶先攔住鶯時道:“外頭吵鬧,奴婢去買。”
言畢,不等鶯時開口,隨玉已先行下了車。
方享替隨玉找補道:“她也是事無巨細,由她去吧。”
鶯時頓覺掃興,但事先和方享有過約定,她便沒有下車,只挑開了車簾子,望著前頭不遠處那塊寫了“陳記冰酪”的牌牘。
隨玉很快回來,懷中捧著一只小匣子,才坐進車廂中,便對車夫道:“回去。”
看得出隨玉神色匆忙,鶯時問道:“怎么了?”
隨玉將放了冰酪的匣子塞給鶯時,臉上隱有怒意,道:“遇見個登徒子,懶得理會,快走就是。”
鶯時與方享面面相覷,她又很快被手中的冰酪吸引,打開匣子正要品嘗。
才走的馬車卻又停下,方享立即接收到隨玉遞來的視線,他隨即斂容,道:“看好鶯時。”
鶯時才舀了一小勺冰酪送入口中,見方享忽然下車,她猜到必定事不尋常,忙放下冰酪,想要跟去看看。
隨玉攔住她道:“去了也無用,方大夫能處理。”
這兩人反常的舉動引起鶯時莫大的好奇,眼下哪還有心思去管冰酪,她只道:“是遇上難纏的人了?跟文初有關?”
隨玉道:“他可不配跟公子扯上關系,不過是個阿諛拍馬,踩低捧高的勢利小人。”
說完,隨玉聽見鶯時一聲輕笑,她不解問道:“笑什么?”
鶯時回道:“還沒見你對誰有過這樣嚴苛的評價,想來那人只會更不堪。”
隨玉眼中更是不屑,道:“靠吃教坊女子那一碗軟飯才得以留在郢都,攀上高枝便翻臉不認人,日日圍著人家高門貴女身邊打轉,這種人配和公子相提并論?小姐以后千萬別什么都拿來跟公子比,有些人根本不配。”
隨玉不見得溫和,卻也不是信口雌黃的性子,況且這般義憤填膺的模樣看來不似裝的,鶯時更認定這侍女口中所說之人不能相與,默默點著頭。
見鶯時聽進了自己的話,隨玉再叮囑她道:“郢都就沒幾個真正的好人,小姐心思單純,不識人心,還是要多聽公子的話。這世上誰都會害小姐,唯獨公子不會。”
“你跟平獻也不會。”鶯時道。
隨玉不想鶯時會是這樣的答復,一時怔忡得不知如何言語,袖中的手不禁攥緊。
車中氣氛因此微妙,隨玉不想再與鶯時多言,視線轉過處恰看見鶯時身邊那碗冰酪,道:“再不吃,這冰酪就化了。”
鶯時這才拿起冰酪繼續享用,稍后便聽見有腳步聲傳來。
隨玉坐去鶯時身邊,有意擋著門口,半挑開車簾,不讓車外人將車內看個干凈。
果真,她一抬眼除了瞧見回來的方享,還有那站在前頭馬車下,正看著他們的男子。
鶯時實也好奇得很,一把小勺還咬在口中,便躲在鶯時身后朝車外探看,只望見人群之中一道頎長清俊的身影,負手站在身邊的喧嘩人聲中,有些遺世獨立的模樣。
待方享上了車,隨玉立即放下車簾,卻聽方享一聲驚呼,她問道:“怎么了?”
“不能再吃了。”方享看著指著鶯時手里那吃了一小半的冰酪,責備起隨玉來,道,“你怎么沒看著她?”
隨玉一直在氣頭上,確實沒注意鶯時吃了多少,這會兒眼看被方享抓了錯,她嘴角一撇,道:“多吃幾口不浪費。”
方享被隨玉揶揄得無話可說,一臉尷尬里都是“唯女子難養”的神情,最后只得連連搖頭,道:“罷了罷了,鶯時,你若晚些時候哪里不舒服記得立即告訴我。”
鶯時已將冰酪放下,視線卻不受控制地總往車外瞟——方才那男子便是她去接方享進郢都那日,在南門下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只是她暫時沒打算將這件事告訴隨玉跟方享。
原本隨玉打算就此帶鶯時回幽淑園,但方享好意,說是鶯時難得出趟門,帶她在城中多逛逛。
隨玉不好駁了方享的面子,于是跟著他們一起,坐了馬車在城中游玩。
鶯時雖無法下車,但看著這一幕幕在眼前展開的市井百態,這樣真實的人間煙火,漸漸讓她的心踏實下來,真生出一種以后在這座城里便有她和殷旭的家的感受。
如此玩了小半日,鶯時本該盡興而歸,但不知是不是吃了那幾口冰酪的緣故,腹痛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方享即刻送她回幽淑園,請過脈后叮囑她日后盡量別再吃冰,冷的都不宜多吃。
鶯時點頭應下,又對方享道:“這事兒不要告訴文初。”
方享道:“瞞不住的。”
鶯時看了看身邊的隨玉,道:“那你別說是隨玉的疏忽,總之幫她說說好話,別讓文初罰她。”
方享道鶯時好心,可一旁的隨玉面容未變,仿佛并不領情。
他只道:“這事兒誰說了都不算。”
鶯時思索片刻,對隨玉道:“從現在起,隨玉你需一刻不離跟著我,晚上宿我房里。”
隨玉道:“這不合規矩。”
“文初讓你跟了我,我說的話便是規矩。你不聽,才是不守規矩。”鶯時道。
鶯時極少搬出這樣的話來壓人,誰都清楚她有意護著隨玉。
隨玉并非不知好歹,雖不見得愿意領這份情,可到底礙著彼此的身份,唯有聽從。
倒是方享看得暗中發笑,晚些時候回殷府見了殷旭,還跟他說起這樁事來。
殷旭這段時間忙于為安縣之事善后,未大顧得上鶯時,再去幽淑園已近月底。
天氣越發炎熱,鶯時午后休憩時,需隨玉在身邊打扇。
殷旭來時未著人通報,徑直去水榭尋人,便是瞧見那睡得正沉的嬌美人側身微蜷在榻上。
隨玉聽見腳步聲,頭都未回便從鶯時身邊退開,福了身,壓低聲道:“公子。”
隨玉垂著眼,不聽殷旭開口,她便一直未直起身子。
這情景落在殷旭眼中,便是這侍女知道自己有了錯處,靜候他發落。
然,他只從隨玉手里拿了扇子。
隨玉知道殷旭不會再問責,心頭卻不見高興,只將頭埋得更低,悄然退了出去。
殷旭拿著扇子進亭,坐去鶯時身邊,見她毫無察覺,甚至睡得連領口都微微敞開,露出頸下一小片雪白。
他呼吸一沉,忙將視線轉去別處。
沒人打扇,鶯時睡得不比方才安穩,睡意朦朧間哼唧了幾聲,這才喚回了殷旭的注意。
他開始輕輕扇動手中的扇子,發覺鶯時嘴角似往上揚了些,他也跟著淺淺笑了出來。
殷旭這般靜靜陪著,直到鶯時睡醒,第一眼便是他的滿目柔情。
她雙臂一環,摟著殷旭后頸,笑問道:“你幾時來的?怎么不叫我?”
殷旭遷就著躬身湊在鶯時面前,一只手撐在她身側,問道:“叫你起來聽訓?”
鶯時起先不明白殷旭是何意,兩人挨得近,她便只一直盯著殷旭那雙黑瞳,漸漸才反應過來他所指何事。
她摟得更緊些,貼近了殷旭。
殷旭扶著她的背,慢慢將她帶著坐起身,他亦坐下,兩人面對著面。
鶯時道:“都過去好幾日了,你還要翻舊賬?”
她柳眉微蹙,眼波盈盈,看來有些委屈,唇角卻一直掛著笑容,不是討饒,分明就是在撒嬌。
“我是做什么的?平日里最善查賬,你不是不知。”殷旭摟著這溫香軟玉,連日來積壓在心頭的陰云已散了不少,已能跟鶯時為這些小事計較了,道,“你的帳,我且過了,隨玉的帳你也不讓我翻,日日帶她身邊,是怕我夜里還找她的不痛快?在你心里,我還使得這樣損人的招?”
鶯時忍俊不禁,道:“這事兒你得問平獻去。誰讓他夾在中間又不肯做和事老?他開口說幾句好話,我也就不這么在意了。”
“他的疏忽,我早追究過了。”
“你瞧,平獻都沒做什么,還被你追究呢。你說我不帶著隨玉,她又是那副性子,真被你教訓了,我還替她冤呢。”
殷旭只覺得這樣與鶯時對坐還不夠,便將她抱到自己腿上,如此真真切切摟著她,才能心安,道:“她哪里冤?”
鶯時拿起被殷旭放在一旁的扇子,輕搖慢扇,將那日隨玉揭發那男子以及維護殷旭的事一五一十都說了,最后再問道:“隨玉這樣忠心的下人,你還罰得下手?”
“忠心與辦事不力是兩回事。”殷旭說得認真,在鶯時肩頭輕輕蹭了蹭,又話鋒一轉,道,“但是姣姣不讓計較,我就不計較了,下不為例。”
鶯時得了便宜自然高興,又見殷旭心情尚可,于是問道:“有件事,你跟我說說,好不好?”
殷旭本撥弄著鶯時玉指的手驟然頓住,神情也即刻變了,卻也只是片刻的功夫。
與鶯時十指相扣,殷旭在將她的手置在唇邊輕吻,道:“是那些送來的書沒意思?你若喜歡看坊間軼事,我再著人去搜集一些。”
鶯時才問了個頭,殷旭的回答也是不清不楚,但二人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鶯時看殷旭分明還是含笑溫柔,可只這眨眼的功夫,方才的旖旎親昵卻變了味,不禁讓他想起那日殷旭方才從夢中醒來的模樣。
除卻陌生,竟還帶著些駭人的神情。
殷旭看她不說話,搖扇的動作也逐漸停下,他主動拿了扇子扇起來,問道:“還有什么不痛快,說出來我聽聽?”
鶯時搖頭,盯著殷旭看了許久,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什么來。
殷旭由著她看,坦然自若,眼底笑意更盛,直到鶯時先紅了臉,轉開視線,他才笑出聲,道:“我說實話,那薛沅跟我有些過節。”
“哦。”鶯時仍不去看殷旭,有意晾著他似的。
殷旭打扇的動作快了些,扇出的風直撲在他跟鶯時臉上,他瞧著鶯時鬢邊碎發因風而動,平添了嬌俏羞赧之色,道:“姣姣不說話的模樣,也是這樣好看。”
鶯時知他討好,抬頭睨他一眼,再從他手里奪了扇子,如先前那樣慢悠悠扇了起來,看似不依然不理他,卻已是等著他繼續說的模樣。
殷旭挑著鶯時下巴帶她轉過頭來,柔聲道:“先說好,我說了實話,你不許惱。聽到不高興的地方,讓我停就是。”
鶯時點頭。
殷旭緩緩道:“那人名喚薛沅,原是個外地的寒門士子,來郢都謀求出路。最初四處碰壁,后來機緣巧合,讓他攀上了武安侯家的大小姐。”
鶯時立即想起當日在海棠園里頤指氣使的鄭漁卿,她發間那支金牡丹步搖如她的舉止一般,雍容之中滿是嬌橫。
(https://www.dzxsw.cc/book/77437258/3004221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