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暴雨如注卻有留人之意,殷旭便借這場雨留在鶯時處,與她一同看雨,說些閑話。
本就是溫存之境,鶯時忽地想起什么,拉著殷旭到長案邊,道:“趁著你在,我們一起商量嫁衣上繡什么圖樣,如何?”
“你喜歡的,我必也喜歡,我還是不擾了你的喜好。”殷旭道。
鶯時卻拽著他的袖管搖了搖。
殷旭向來不會拒絕鶯時的請求,何況她還是這般嬌俏柔軟之態。
心頭一陣歡喜,殷旭隨即為她開硯,取來墨錠慢慢研開,道:“你先畫來我看看!
鶯時去鋪紙,待殷旭研好磨,她提筆畫下心儀的海棠花樣式,只比先前畫的那些更仔細也更別致。
殷旭陪在鶯時身邊,從未見她這樣認真,每一次運筆皆有十分的鄭重。
那漸漸在紙上呈現的各式海棠紋樣便都是她對這場婚事的在意。
“姣姣!
“嗯?”鶯時只應了一聲,待將手中這一筆海棠花蕊畫完后才抬頭去看殷旭,問道,“怎么了?”
她這明眸嬌靨已勝過繁花千萬倍,再加上她每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皆有萬般情愫,殷旭只看一眼便心潮澎湃,不得不按捺心緒,道:“只是忽然想叫你一聲!
鶯時笑睨殷旭一眼,繼續低頭畫畫。
屋外大雨傾盆,卻無法攪了房中安寧。
他們似是處在風雨之外的一方天地,任外界喧囂吵嚷,都只有彼此相伴,寧謐溫情。
鶯時下筆時心中已有了兩個新點子,便想都畫完了再交給殷旭挑選。
哪知她將要完成第二只海棠紋樣,劇烈的疼痛竟在腦海中猝不及防地炸開。
她頃刻間丟了手中的筆,筆上灑開的墨徹底污了那還未畫完的海棠。
“姣姣,你怎么了?”殷旭扶住鶯時肩膀,看她臉色驟然發白,當即抱她回床上,喚奴婢去請方享。
方享來時,鶯時正是最頭疼的時候,蜷在殷旭懷里,難受得不愿意見外人。
殷旭耳畔都是鶯時痛苦的低吟,只得耐心哄她道:“姣姣,你就讓方享看一看,一會兒便好,我一直陪著你!
過去殷旭一哄便能讓鶯時收了脾氣,但這次不知怎的,她不愿聽殷旭的,越是見他好聲好氣,她反而避之不及。
方享亦是頭一回見鶯時如此,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跟殷旭面面相覷。
鶯時的身子還在往殷旭懷里拱,殷旭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不見絲毫被忤逆的惱怒,只更加耐心地哄她。
方享看他二人舉止親密,自認非禮勿視,于是轉過身去。
然而稍等片刻,鶯時仍未有平靜的跡象,方享背對著殷旭,道:“你再哄哄她,我去外頭等!
方享才提步要走,卻聽殷旭似是震驚地說了一句“你說什么”。
并非質問時的憤怒,而是充滿意外和緊張的詢問。
殷旭對外甚少表露這些情緒,縱是方享也都快不記得,殷旭上一次如此慌張是什么時候,當下察覺出異樣,不由轉身問道:“怎么了?”
兩人相交多年,彼此很是了解,只一個眼神,方享便明白了殷旭的意思,但他還是近身問道:“由著她還是……”
殷旭不似方才完全縱容鶯時的任性,此時扶著她的肩,強行將她從自己懷里推開一些,拿了帕子將她臉上的淚痕拭去,道:“姣姣,讓平獻看一看。”
仍是輕哄的口氣,可那扶住鶯時雙肩的手已然收緊,捏得鶯時有些疼。
許是被頭疼鬧得實在受不住,加之殷旭溫柔之下夾雜有讓鶯時倍感陌生的強硬,她確實逐漸安靜下來,卻不知是怕了,還是被嚇著了。
方享看鶯時終于平復,與殷旭對過眼神,往床邊走去。
殷旭將那仿佛三魂六魄離了體的身子重新抱進懷里,柔聲道:“不會有事的,我在你身邊,不怕!
殷旭一手攬著鶯時的肩,一手拉著她的手伸向方享。
方享亦是十分小心,放柔了動作為鶯時請脈,但她脈象正常,看不出異樣來。
他想了想,出去點了凝神香放去鶯時床頭后,去外頭等殷旭。
殷旭又陪了鶯時一會兒,看她漸漸回籠了神思,空洞的雙眼里有了神采,也不再不舒服地叫了,試探著問道:“姣姣,你覺得怎么樣?”
鶯時看著床頭香爐里裊裊升騰的青煙,眸中聚起迷茫之色,再緩緩露出疲態,蹭著殷旭胸口,聲若蚊蠅道:“好累!
殷旭扶她躺下,道:“那你先休息,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鶯時只覺得四肢百骸都沉重無比,身體和神智都仿佛被某種力量吸引著不斷下墜,連殷旭的安慰都未曾聽清,只聽見模糊的一片嘈雜聲,慢慢睡了過去。
大雨一直到后半夜才停,卻還是有滴滴答答的水聲漏進屋里。
鶯時在凝神香的作用下睡了幾個時辰,這會兒睡意漸消,再加上屋外的水聲打攪,在這深夜時分醒來。
雨后的月光倒是清亮,在窗上留下一片淡淡的亮色。
鶯時聽見水聲里有熟悉的細碎聲響,順著屋檐落下來,這回不是落在地上,而是墜在了水坑里,像是有人在叫她。
她支著身子起來,朝窗口看了一眼,又聽見那個聲響來了一回。
鶯時從床上下來,循著窗上的光亮到窗口,輕輕推開窗扇,朝著窗外虛空輕問了一聲:“云辛?”
一道黑影從房檐上翻下來,停在窗外,遮住了大半的月光。
鶯時還有些昏昏沉沉,使不上勁兒,乏得連窗都懶得多推一下。
云辛將窗扇打開些,翻窗進來,道:“小姐怎么樣?”
鶯時揉了揉還在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答非所問道:“你這個時候找我,有什么事?你該不會才受傷,又去……”
“我不至于這么魯莽。”云辛道,“我是看殷會首走了,才來看看小姐!
鶯時詫異道:“他走了?這會兒走的?”
“是,我看是鄭漁卿身邊的侍女,跟殷會首說了沒兩句,他就走了!
鶯時還未完全從先前那股莫名且強烈的痛苦中回過神,又聽說殷旭居然深夜跟鄭漁卿的人走了,一時間不知是該先休息,還是先生氣。
看鶯時扶著身邊的梳妝臺沒再動作,云辛只以為她被自己所言刺激,帶著歉意道:“對不起,我不該這種時候說這話!
鶯時搖頭,覺得有些站不住,于是干脆靠著梳妝臺,道:“謝謝你告訴我。”
又有從檐上落下的水珠,濺在地上的水坑里,滴滴答答的,在此時的寂靜中格外清晰。
也似有什么東西落在鶯時心上,動靜不大,卻還是讓她生出了某種想法。
“你……知道多少關于文初的事?”鶯時問道。
“小姐不吃我給的藥,便是不信我。既不信我,又何必問我?”云辛反問道。
鶯時自知理虧,卻也回道:“我也沒有丟了那藥,更沒告訴別人知道!
聽得鶯時有些委屈,云辛竟覺得自己小氣了,于是放緩了口氣,道:“殷會首不是我的目標,我知道的不多!
鶯時垂著眼,一切又陷入沉沉的無聲之中。
云辛疑惑問道:“我看你們關系匪淺,怎么還要跟我一個外人打聽他的事?”
“我只知文初的事,并不了解殷會首是個怎樣的人。”看著窗口那一片月光,鶯時眉眼含愁,喃喃道,“可他們加起來才是完整的一個人。”
云辛未聽清鶯時后頭那句呢喃,卻明白她的意思,道:“他是武安侯一手培養起來的臂膀,也確實有本事,否則不可能在成為商會會首不到兩年的時間里,就將郢都商會的勢力擴展到那么多周邊郡縣。”
“我也只是在武安侯府上見過他幾次,可以說他長袖善舞,也可以說他狠心絕情,是一會行首該有的樣子!毖援叄菩烈言诜績鹊年庺柚袔旺L時搬來凳子,道,“坐下說。”
“多謝!柄L時將凳子往陰影更重的地方放了些,也就此將自己藏得更深。
她或許只是不想讓云辛看見自己此時不堪的模樣,免得失禮,又或許是唯有躲在黑暗里,才能抵消“殷會首”給她帶來的陌生感受。
鶯時回想起在小舟上,薛沅提起殷旭和鄭漁卿時那般別有深意的神情,再想到殷旭今晚是跟著鄭漁卿的侍女離開的別院,還是難以按捺內心的猜疑,問云辛道:“他和鄭漁卿的事,你知道嗎?”
“這個……”云辛開始吞吞吐吐,道,“我不清楚!
“確實,這種事旁人也不會清楚!柄L時眼中說不上是失望還是釋然。
“你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的好!痹菩恋,“我本就不多關注殷會首,當初也只是奇怪,他那樣的人身邊怎么會突然多了小姐你,還看來待你不同,才正好借了小姐的面子,死里逃生。”
“你也當真是奇怪,非要認我做恩人,我卻其實什么都沒做!柄L時道。
“奇怪的何止是我!痹菩恋馈
接下去的沉默成了云辛的有意為之。
被窗外月光照了半身的少年看著陰影中的鶯時,似是在等著她主動開口跟自己說些什么。
鶯時覺察到云辛的意圖,抬眼去看被月光勾勒出的半邊身影,道:“我也奇怪嗎?”
云辛道:“你跟殷會首兩情相悅,還定有婚約,是不是?”
“是!
云辛沉思一陣,疑惑道:“你心里只有他一個?”
即便知道殷旭和何鄭漁卿之間也許有些瓜葛牽扯,但鶯時從不懷疑殷旭對自己的感情,更不許旁人質疑她對殷旭的真心。
她扶著梳妝臺站起身,瞪著云辛質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云辛坦然道:“當初我挾持小姐在客棧的那一晚,你可知道你一整晚都在發夢,夢里喊著一個名字。”
云辛的尾音恰被窗外又響起的水聲掩蓋了幾分,可那一記聲響卻在鶯時心里激出了滔天巨浪,震得她手腳發涼,從未這樣強烈地排斥與旁人說話。
等不到鶯時的回應,云辛沒有繼續說出實情。
又一次沉默來襲,將一明一暗的兩道身影圍困在這一刻凝滯的空氣里。
仿佛只要這樣對峙下去,曾經的一切就沒有發生過,將來也不會出現超出預料的變故。
良久,鶯時雙唇微微發顫,發出的聲音很小,但周遭太過安靜,便是微弱到比不得外頭被晚風拂動的枝葉發出的聲響,也還是被云辛聽得清清楚楚。
她道:“我……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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