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因有了殷旭的承諾,鶯時在后頭三日里乖乖留在幽淑園養病,每日按時服藥,午后與白蓁蓁練練繡工,還每日都能見上殷旭,日子清閑平靜,因著病情影響的心情得到了很大緩解。
第四日,殷旭如約攜鶯時去了郢都城外的開陽觀。
開陽觀建在離郢都南門五里外的開陽山上,多是近郊百姓前來進貢香火,比不得城內的三清和玉皇觀富麗堂皇,卻也是郢都一處香火頗旺的道觀。
鶯時的身子始終軟綿綿的不怎么有力氣,便是在車上也多偎著殷旭,待到開陽觀前,她才提了勁兒,由殷旭扶著慢慢下了車。
殷旭早讓侍從前來打點,觀主知是郢都商會會首駕臨,親自帶著觀中黃冠們自山門處迎接,引去了后山雅舍。
來前,二人已經齋戒沐浴以示誠心,因此小憩之后,觀主引他們至大殿老祖像前,開壇祈福。
如此一番動靜便過了小半日,鶯時不想即刻回去,便提議在觀中用午膳,又趁著午膳前,與殷旭一起在開陽山中信步閑逛。
此處不比他們在濟州時宿的竹海山林,多有人聲行蹤,只是比起郢都城內的市井煙火已是清靜得多。
二人一起在山林小道間踏著層層樹影而行,看看翠葉層疊,心境自也比總待在高屋建瓴之下要開闊一些。
已是走了小半個時辰,殷旭擔心鶯時體力不支,勸道:“再走便直接下山了。”
鶯時看著身邊三三兩兩經過的近郊百姓,道:“難得出來,只再陪我走一小段。”
殷旭只道:“才養好一些的身子,你再不留心,又該不舒服了。”
眼見鶯時不高興地抿了嘴角,殷旭縱是再擔心也舍不得她有遺憾,便只好寵著她道:“那就再走一會兒,只一會兒。”
前一刻還似有陰云罩來的眉眼轉眼便放了晴,鶯時拉起殷旭,甜甜笑道:“知道了。”
二人相視而笑,正要繼續往山下走,卻是見一個穿著黃衫的美貌女子挽著竹籃正往山上來。
那女子抬眼瞧見了殷旭,先是一愣,隨后瞧見一旁的鶯時,神情更是古怪,視線總在鶯時身上打轉逡巡,像是要從她身上看出什么來。
鶯時被女子充滿探究的目光看得不甚自在,不禁往殷旭身后躲了躲。
殷旭以眼神無聲安撫鶯時,牽了她的手繼續往山下走。
“殷會首。”女子喚住殷旭,上前道,“果真不是我看錯了,真是殷會首。”
殷旭看來冷淡疏遠,本就比那女子站得高了兩級石階,更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問道:“蕓娘?”
蕓娘嫣然一笑,淡妝之下竟綻出了濃濃媚色,艷麗奪目,與這一身簡單的衣飾并不相稱。
未回答殷旭的話,蕓娘又去看鶯時,不禁感嘆道:“真像。”
眼看著鶯時那般提防又怯生生地躲在殷旭身后,牢牢抓著他的臂,蕓娘卻搖頭道:“可到底不是她。”
殷旭眸光已經沉冷如冰,不過是礙于眾目睽睽,才有所克制,對蕓娘道:“還不走?”
蕓娘不但沒走,反而往上再站了一級石階,別有深意地打量著鶯時,對殷旭道:“殷會首念著故人,我也算是故人吧,怎的才見面便趕人?”
“哪家從了良的娘子還記著過去的事?”殷旭道。
蕓娘面色一滯,浮在臉上的笑容隨之散去,仍看著鶯時道:“殷會首這是從哪兒來尋來的美人兒,眼看著教我想起個人來,殷會首是也記著她呢?”
殷旭攥了鶯時的手在掌心,眸光一凜,瞬間便似往蕓娘身上扎了個血窟窿,道:“你們都不曾忘了她,我自然也記著,她到底幫了我不少的忙。”
蕓娘嗤笑著,往一旁探了身,視線擦過殷旭身側,對鶯時道:“小姐可千萬記住殷會首這話,就是不知得幫多少的忙,才能換得殷會首出手相幫。”
“你這是什么意思?”鶯時問道。
浸在蕓娘眼底的錯愕里不禁閃過一道喜色,她失聲道:“你……你再與我說句話。”
鶯時對著舉止怪異的女子實在沒有好印象,推了推殷旭,道:“我們走吧。”
殷旭這才牽著鶯時,將蕓娘丟在了林蔭罩頂的山道之上。
經此一事,鶯時的情緒已然低落,興趣缺缺地走在殷旭身邊,多時未曾說話。
殷旭停下腳步,扶住她的肩,道:“是不是曬得熱了,我們回去吧。”
鶯時點頭,往回走的路上,她主動挽起殷旭手臂,仍悶著聲。
殷旭陪她走了一路,打了幾番腹稿,才開口道:“姣姣,有些事,我原未與你說,是覺得都是會中公務,或應侯爺所需,不會礙著你我的關系。”
鶯時似神游天外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神,道:“嗯?你說什么?”
殷旭道她定是為了蕓娘所言而心生芥蒂,神情更是認真,道:“我說,我身為一會之首,所談事務、所遇商場上的朋友,難免需要出去應付,曾經是,如今也是。但我向你保證,從未在外眠花宿柳,方才那蕓娘只是曾經在幾次筵席上見過。”
“與顧小姐一起?”鶯時問道。
她像是不過隨口一問,聽不出真正情緒,倒真讓殷旭難以把握,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殷旭不做聲,大抵便是默認了。
鶯時未將他推開,反而抱緊了他的手臂,與他貼得更近,道:“這種事我可以理解,也相信你絕對不會出去尋花問柳,我只是……越發對你的這位故人之女好奇起來。她究竟長的什么模樣,是什么樣的性情。你們每個人說的都不盡相同,我都懷疑你們說的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還有誰與你說過?”殷旭追問道。
鶯時丹唇輕抿,沒有回答殷旭的問題,提著裙角繼續拾級而上,看著自己跟殷旭在地上拉出的影子,她道:“我想聽聽你跟她的事。”
“我與她沒什么事,不過是借了個名頭給她,幫她免去一些麻煩,她則幫我應付周旋一些難纏的人,既是我還與她爹的人情,也算是各取所需。”殷旭道,“外人總以為我與她另有關系,實則她巴不得離我遠些。”
“這是為何?”鶯時問道,卻不見殷旭作答。
那從樹冠葉隙間落下的陽光點點照著殷旭的臉,即便此時就在他身旁,有時光線太亮,鶯時也看不大清他的神色,反而被日光晃了眼。
她耐不住心中疑惑,又輕推了殷旭一把,催促道:“你快告訴我,她為何這般對你?”
殷旭卻答非所問,道:“你以為我是個什么樣的人?是好人,還是惡人?”
突如其來的問題著實將鶯時問得云里霧里,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殷旭耐心等著,沒有催促,只與她一塊繼續往開陽觀走。
“自然是好人。”短暫沉默后,鶯時緩緩道,“我所能記起的皆是你對我的好,哪怕是想尋一點差池都尋不到的。要我說你不好,我更是說不出這違心的話來。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因你看見的是‘文初’而不是他們口中的‘殷會首’,我作‘殷旭’時可不比見你時的耐心溫和。”殷旭道。
鶯時又沉思片刻,道:“我聽你平素與隨玉說話,還有方才見那蕓娘,的確不似我認識的‘文初’。”
“這便是原因。”見著前頭有幾級石階損壞,殷旭引著鶯時從旁邊繞行,道,“小心別摔了。”
鶯時由他牽著手,小心踩著石階邊沿跨過去,又與他十指扣著,并肩而行,道:“那你作‘殷旭’時又是何種模樣,讓我瞧瞧。”
“并非做戲,如何演得出來?尤其被你看著,便只想這般與你說話,陪在你左右,絲毫戾氣都拿不起來。”殷旭比之方才溫儒得多,眼底盡是柔情,對鶯時道,“姣姣,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所作所為皆為活著罷了。”
鶯時搖頭,搶步上前,踩在殷旭前頭的石階上,這才比他高了一些。
她負手看著殷旭,仍搖著頭道:“不是為了活著。”
“那是為何?”
“是為了好好活著。”鶯時特意放慢了語速,咬重著“好好”二字,是要他聽得清楚,“為了你跟我都能好好地活著。”
那春山間的清愁已經化去,此時她眉眼溫柔,純粹且真摯,注視著眼前含笑的情郎,道:“我不管旁人如何看你,我只知道你是‘文初’,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不為蕓娘那些話不高興了?”殷旭問道。
“說不上完全不介意,但你若是能再坦誠一些,興許我便不會放在心上了。”
“此話何解?”
“我已是很了解‘文初’了,卻還沒怎么見過‘殷會首’。若有機會,帶我見見嘛。”
“左右不過是個渾身銅臭的商人,有什么好見的?”
鶯時湊近殷旭身前,嗅到的只有他身上的木荷香,哪來的銅臭味。
殷旭被逗得發笑,眼看時間臨近午膳,便又拉著她往開陽觀去,道:“你不餓?”
鶯時卻站著不動,與殷旭牽在一處的手懸在彼此之間,她道:“將來我要當的是殷夫人,你說我需不需見見殷會首?”
殷旭失笑,腕上稍一用力,便將鶯時拉近到身邊,由她撲進自己懷里,低頭柔聲道:“若殷旭有千般惡,你可還愿意嫁給他?”
鶯時道他是對自己過于小心才這般自謙,她認識的殷旭必定不會是惡人。
她莞爾道:“那你需與我說說,他都做了什么惡,我才好酌情原諒他。”
她眼波盈盈,格外溫和,唇角的笑意嬌美也滿含理解與寬容,看得殷旭心旌搖曳,各種思緒翻涌,唯獨不見喜色。
察覺殷旭異常的神情,鶯時關心道:“文初,你怎么了?”
殷旭找準時機岔開了話題,道:“日頭大,曬久了有些渴。”
鶯時也覺得這會兒有些口渴,便立即與殷旭一道回了開陽觀,待用過午膳后才回了幽淑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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