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往后數日,殷旭都在幽淑園里住著,只是白日事忙,他不定在園子里。
時值七月末,郢都的天依舊熱似流火,尤其午后最是炎熱,每每能將鶯時從午憩中熱醒,一身的細汗黏膩,少不得要沐浴更衣。
才換了一身輕薄的素紗連衣繡海棠的裙子,鶯時正由隨玉服侍著在鏡前打理浸濕的頭發,忽聽得窗口的風鈴響起,她忍不住轉頭去看,卻被隨玉抓了濕發,疼得她失聲低吟。
見鶯時反應奇怪,隨玉跟著朝窗口看去,問道:“小姐在看什么?”
窗口一片亮堂堂的陽光甚是刺眼。
鶯時道是自己太過緊張,身子松垮下來,搖頭道:“沒有。”
隨玉將鶯時的頭發梳理好,拿了干燥的巾子過來再按壓著吸收水分,面色冷淡道:“奴婢看小姐鎮日心神不寧的,是為著公子還是另有其他事?若是為了公子,倒也不必如此扭捏,直接與他說開便是,反正小姐無論說什么,公子都會答應的。”
鶯時看著鏡中的自己和隨玉,沉默著沒有說話。
隨玉仔細做完手中的活,期間抬眼看過鶯時,待放下巾子,捧起發尾在手心里,拿了篦子再梳起來,道:“小姐平日少出門,也不怎么見外人,日子順遂如此,不知還有什么煩心之事。是奴婢服侍得不夠周到,小姐卻不好意思說?”
“當然不是。”鶯時道。
“小姐總是這樣愁眉不展,讓公子看了便會認定是奴婢的差事沒辦好。小姐若真體恤奴婢,不妨將心中困擾說出來,奴婢能辦的便幫小姐辦了。即便不好辦,回頭公子問起來,奴婢也不至于一問三不知,再挨罰。”隨玉道。
鶯時聽得出隨玉是以退為進,不想點穿也不愿意糾纏,便佯怒道:“真有事我自會與文初說,告訴你了不過中間多傳一道,又有什么用?”
猝不及防地被鶯時頂撞了回來,隨玉臉色發青,捏著手里的篦子,任由細密的木齒扎著手心。
待緩了緩,隨玉才道:“奴婢是不想小姐心里積著事,回頭惹得你和公子兩個人都不高興。公子那么在乎小姐,小姐也該體諒公子。否則因小姐耽擱了公子的正事,遭侯爺責罰,誰又能幫公子?”
鶯時轉過身,抬頭看著神情凌冽的侍女,問道:“隨玉,你究竟想說什么?”
隨玉將篦子放回梳妝臺上,砰地一聲屈膝跪在鶯時面前,道:“小姐,我們一塊兒回淮地櫟邑去吧。”
鶯時不解,問道:“為什么?”
“小姐在郢都,公子就不可能像過去那樣專心勤勉。有些事小姐不知,奴婢卻看在眼里。過去的公子什么樣,如今又是什么樣,奴婢看著不忍心,只求小姐真為公子的前途考慮,別抓得他這樣緊,讓他能放開拳腳才好。”隨玉道。
隨玉臉上雖然不曾有什么表情,卻說得情真意切,一字一句皆為了殷旭,在情在理,聽得鶯時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不論隨玉究竟是出于何種目的提出這樣的請求,鶯時都不可能離開郢都。
她反問道:“你這樣自作主張,就不怕我聽了不高興,去文初面前告你一狀,再讓你受罰?”
“死都差點有過,又怕什么罰?”隨玉脊梁直如戒尺,神情堅定地看著鶯時,大義凜然道,“女婢這條命是公子救的,這一生便都為公子活。小姐聽了不高興,奴婢也要說。求小姐心疼心疼公子。”
隨玉表現出的執著與忠誠自然令鶯時感動,可也正是這份已深入骨髓近乎偏執的忠心,讓鶯時在想起一些曾經可能發生的事后,心肺具寒。
她問隨玉道:“是不是只要為了文初,其他的你什么都不在乎?”
“是。”隨玉的回答毫不猶豫,“只要是為了公子好,奴婢會拼盡全力去做。”
“我回櫟邑便是對文初好?”
“是。”隨玉道,“況且郢都氣候比起淮地要干燥得多,一年里幾乎不見春秋,不是酷暑便是嚴冬,方大夫曾經也說過,小姐的身子還是需要在四季冷熱都溫和些的地方養著才好,櫟邑比郢都合適。”
“還說你辦事不周到,這不是將我和文初都安排得妥妥當當。”鶯時嘴角牽起一絲復雜莫名的笑容,對隨玉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來了郢都這么久,已然適應了。至于回櫟邑的話,我不愛聽,也不會聽。我早認定了,文初在哪兒,我便要在哪兒陪著他。”
說著話,鶯時扶起隨玉,斂了前一刻的堅決,又恢復以往柔和的神態,道:“這件事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脾氣再好的人,總被觸了逆鱗都會不開心的。”
隨玉聽著這好心叮囑之言卻不知為何覺得另有威脅之意,可當她去看鶯時,那雙杏眼里眼波溫柔嬌俏,全然是純良的模樣。
她便只能道是自己多心了。
當是時,屏風外有人影晃動,伴著靠近過來的腳步聲。
鶯時讓隨玉起來,卻已來不及,教殷旭看了正著。
殷旭不發一語,只給隨玉遞了個眼色,那侍女便悄然退了出去。
稍后他走去鶯時跟前,反倒聽鶯時問他道:“今日回來得這樣早?”
“得了個好消息,就想立即回來與你分享。”殷旭一身竹青的衫子長身玉立,只在鶯時身旁站著,比之過去對著鶯時慵懶隨意,此時依舊有些拘謹,帶著幾分試探。
半干的長發挽在一邊肩上,鶯時又去拿了另一塊巾子,自己擦起了頭發,問道:“什么好消息?”
殷旭看她低頭專心致志地整理頭發,索性靜靜等著,將她每一個動作都看仔細了。
她身上還站著沐浴后的水汽,素色的紗衣襯的肌膚更是瑩白通透,尤其與如墨的長發一對比,似是經人特意調出的色料,畫出的一幅美人圖。
不見殷旭作答,鶯時抬眼去看他,分明觸上他愛意濃郁的目光,她卻只是淺淺笑了笑,重復道:“究竟是什么好消息?”
若是從前,她必雪腮透赤,眼波嬌柔,不會只是這看來平靜的神情,自然令殷旭生了失望之意。
殷旭暗嘆一聲,方才道:“等下個月王上開放上陽宮,我帶你去游一游王室園林,如何?”
鶯時又疑又喜,道:“王室林園怎么會容得我們這些平民百姓進入?”
殷旭往鶯時面前又走近一些,她身上的水汽似爬上了他的手背,頓時酥了整條手臂,竟是連心情都好轉了不少,笑道:“下個月長公主會攜國婿回郢都,又逢中秋佳節,王上便準備大開上陽宮,到時還要擺宴與民同樂。”
鶯時看得出殷旭說這番話時有著按捺不住的激動,往日從容的眼底涌動著說不盡的亢奮。
見鶯時打量著自己,殷旭問道:“姣姣,你這樣看我做什么?”
“我覺得你有些不一樣。”
殷旭少見地矜持起來,佯咳道:“被你看出來了。”
鶯時旋即一笑,站起身道:“你平日什么樣,我還不清楚?”
正是因為親近才了解,才能在瞬間捕捉到他的異樣。
殷旭這樣想著,心中寬慰一些,看鶯時與自己不過隔了一步的距離,他伸手去拉她,道:“因為長公主與國婿對我而言是生命中的貴人。”
話音落下時,殷旭已經握住了鶯時的手,見她沒有拒絕,他腕上再加了幾分力道,只聽一聲嚶嚀低呼,那潮濕的幽香便幾乎倒進自己懷里。
胸口正抵上鶯時的手,他另一條手臂已經箍在那纖細的腰肢后側,明明暗中使了勁兒,神色倒是看來可憐,低低喚了一聲:“姣姣。”
鶯時本就敵不過他的力氣,再聽他委屈巴巴地叫自己,她只得暫且待在他懷里。
看她溫順,又是低著頭含羞的模樣,殷旭心頭一蕩,手臂再箍緊了些,道:“姣姣,你看看我。”
身旁的空氣里都是殷旭的熱息,鉆進輕質的紗衣里,燙著她的肌膚,將她身上的殘著的蒙蒙水汽都燒干了,便是紅如嬌棠的一張臉清晰地呈現在殷旭眼前。
始終得不到鶯時的回應,殷旭顯得急切起來,撅著她的下巴,迫她抬頭看向自己,問道:“姣姣,你什么時候才愿意相信我的話?你已經好些日子沒正經兒看我了。”
鶯時輕輕推開他的手,反問道:“正經看你是什么樣,不正經又是什么樣?”
殷旭忍俊不禁,改雙臂攬著鶯時后腰,低頭凝睇她道:“正經便是如你過去那樣看我,不正經……”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又深深滑過她泛紅的頰要蹭去她耳邊。
她用手抵在殷旭肩頭,不讓彼此再靠近,抬頭看著他,卻不說話。
這眼神里有讓殷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恍惚間像是曾經怨恨他的顧青棠回來了,可仔細再看,她眼底并沒有那些恨意與憤怒,只是教他不知如何描述,也感受不出鶯時這雙眸子里究竟含著什么心緒。
忽然間被戳到了心底的最痛處,陰云暗怒很快籠在殷旭眉間。
他眼底深沉陰鷙,就連開口說話都堅冷強勢,那聲音像是從喉口一點點碾出來的,道:“不要這樣看我。”
才生的旖旎暗昧在殷旭這一聲近乎命令的口吻下蕩然無存,被鶯時那莫可名狀的目光在心中勾起的森森陰冷一時間沒能消退下去,便融在一直注視著鶯時的目光里,像是要在她身上做些什么。
鶯時自然感受到了殷旭的變化,無奈暫時無法脫身,只得聽他的話,收回目光。
那只抵在他肩頭的手緩緩向下滑動,最后只用食指指尖戳在他心口上。
她岔開話題道:“你倒是與我說說,長公主與國婿怎就成了你的貴人?”
戳在殷旭心口的手□□燥發燙的掌心裹住,手背上的溫度燙得驚人,正懾得鶯時心頭發顫,耳畔又傳來殷旭變得沙啞的聲音:“我不想在這兒說。”
骨節分明的手滑去鶯時纖細賽雪的手腕,一把扣住,再用力一拽。
腰間的手臂松開,她立即被腕上的力道拉得向前踉蹌,毫無防備也沒有還手之力地被殷旭拽去了那架海棠壓枝的屏風另一邊。
(https://www.dzxsw.cc/book/77437258/2914860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