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180】憐惜
謝宇軒赤紅的眼眶,從憤怒,轉為了驚懼。
那些在過往時光,被他當成是惡作劇的事情,時隔多年,從當事人的口中說出,已經長大成人的他,再沒有自欺欺人,將那些惡劣的事情,定義成“惡作劇。”
人的本性,或許本就是惡的。
恃強凌弱,不以為惡。
接受了文明,教育,有了道德跟法則的約束,人才真正被稱之為以為人。
這幾年兄友弟恭的表象被徹底戳破,露出血淋淋的內里。
謝騁之目露錯愕。
他從來不知道,在他眼里懦弱的五兒子,竟然會連同其他的兄弟欺負自己的長子,而一貫強勢的老大幼時備受欺凌。
很快,謝騁之便知道根源在何處。
孩子們不會無端作惡。
謝騁之責問的目光投向三夫人沐婉君。
即便不是婉君的教唆,多半也是婉君虐待歸年,才會被小五給學了去,于是有樣學樣,跟著一起欺凌他的兄長!
沐婉君出身極好,嫁給謝騁之做小,已是委屈。
她上頭還有個二夫人也便罷了,一個不會生兒育女的女人,在這豪門深院,注定掀不起什么風浪。
在這種情況下,已經生有一子的大夫人柯綿芳,自然是沐婉君的眼中釘,心尖刺。
柯綿芳常年在她自己的院子,除非府中發生大事,老爺特意邀人去請她,她才會出現,其余時候根本不見人影。沐婉君便是想要借題發揮,給對方一點顏色,也找不到什么由頭。
謝逾白就不同了。
柯綿芳雖是大夫人,真正掌管后院的卻是她。
她想要給那個孩子穿好一點的衣服,他便能夠有錦衣可穿,哪日她要是心情不好,餓他個三天兩日,也是常有的事。
謝騁之日夜在外奔忙,自然對后院發生之事知之甚少。
在發現那大少爺不會告狀,也不會亂嚼舌根之后,沐婉君變本加厲。
當然,大少爺院子里的傭人、小廝等一干人等早就被她給收買,聲音一點也不會露到老爺的耳里。
于是,沐婉君變本加厲。
謝宇軒耳讀目染,只要不出人命,沐婉君根本就不會出手干涉。
只是這個時候,沐婉君如何能認?
“你胡說!”
沐婉君義正言辭,“謝逾白,你血口噴……”
“媽,夠了!”
這一吼,仿佛是用盡了謝宇軒全身的力氣。
他的臉色蒼白,同面粉沒什么區別。
見狀,沐婉君哪里還敢再說什么,生怕會刺激到兒子。
人在經歷過生死之后,往往會對生命有更為深刻的領悟。
謝宇軒唇瓣蠕動。
他僅僅只是在被山匪擄去幾日,便已覺生不如死。
過去,兄長在被他同其他兄弟欺凌時,又是怎么熬過去的?
他的面皮漲紅,又瞬間白回去。
就這么在紅白之間交錯,那一句抱歉,怎么也說不出口。
“滾吧。”
謝逾白倏地,松開了手。
他的目光涼薄,如冬日天邊,染霜的月。
那雙眼里,什么情緒都沒有。
就是這么一雙沒有情緒的眸子,令謝宇軒羞愧至極。
他的唇瓣張張合合,竟忽然眼皮上翻,昏了過去。
“軒兒!軒兒!”
謝宇軒被謝騁之方才叫進屋內的小廝,匆匆忙忙地攙扶著回了房。
沐婉君自然是跟了上去。
謝騁之喊了管家,去請大夫過來,就是沐瓊英都跟著一塊去了謝宇軒的院子。
謝逾白同葉花燃的存在便變得微妙了起來,夫妻二人也就沒有過去表演什么兄友弟恭,叔嫂和睦的下馬。
“難怪,幾乎從來沒聽歸年哥哥提過小時候的事情。”
謝逾白瞇了瞇眼,“你在可憐我?本少不需要任何人可……”
許是因為想起了過去不愉快的事情,謝逾白身上再次穿了一層無形的尖銳冰甲,叫人不敢去觸碰。
葉花燃卻是例外。
她雙手捧住謝逾白的臉頰,踮起腳尖,將臉龐貼上他,額頭抵著額頭,眸色認真地道,“歸年哥哥,我在憐惜你。”
所以,在我的面前,你不必像是一只野獸,露出你的利爪。
你只要知道,無論你是什么模樣,我對你的心意,都不會變。
……
那日,謝宇軒被送回房之后,一連發了好幾天的燒。
沐婉君忙著照顧兒子,衣不解帶,幾乎是足不出戶。
這期間,謝府發生了一件說大也大,說小也小的事情——
十三姨太太香兒重獲老爺子謝騁之的恩寵
說是重獲,興許不太恰當。
因為當年,謝騁之是喝醉了酒,整出了人命,這添了這房姨太太。
香兒姿色充其量也就小家碧玉,又不會來事兒,還懷有身孕,自才進門后便沒有被重視過,同謝方欽母子二人過得謹小慎微,母子二人所住的“春蕪軒”更是整個謝府最沒有存在感的一房。
便是這么一個不爭不搶的人,不知怎么的,忽然入了老爺的法眼,這陣子,謝騁之不但去“春蕪院”去的頻繁,還一連好幾日在那過夜。恩寵之盛,竟然隱隱有將十七姨太太沐瓊英都給比下去的趨勢!
沐瓊英年輕貌美,又是高校畢業生,漂亮,學歷高,備受恩寵眾人自是不難理解。
可十三姨太太都……這都,這都三十出頭了呀……
沐婉君這陣子都忙著照顧兒子,無暇他顧,她自己也為了照顧謝五少,消瘦了許多,幾個貼身婢女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徒惹夫人心煩。
也因此,等到消息傳至她的耳里,阿香已經是復寵了好些日子。
謝騁之不但經常夜宿在“春蕪院”,就連謝方欽都是子憑母貴,開始被安排進了騁之洋行,擔任采購經理一職。
謝宇軒的病情一直反反復復,臨近隆冬,才逐漸地穩定下來。
謝府上下都鋪上了暖暖的地龍,一連數月照顧謝五少的沐婉君在兒子病情終于得以穩定下來后,總算能夠稍稍寬心了一些。
“什么?府中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
沐婉君在對鏡梳妝,芙蓉。
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坐在梳妝鏡前,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了,鏡中容顏之憔悴,連她自己看了都不由地皺了皺眉。
芙蓉立在太太的身后,替太太梳頭,有意無意,將這段時間發生在府中的事情透露給了太太知曉。
沐婉君聽了,當即沉了臉色。
芙蓉低下頭,不敢為自己辯解半句。
沐婉君發了一通火,冷靜下來之后,自然也就明白了丫鬟的一片苦心。
她沒有再追究芙蓉的責任,而是讓她仔仔細細,將這段時間發生在謝府的大小事情全部都說給她聽,尤其是老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頻繁出入“春蕪院”,每個星期會去幾次,一次留多久之類的細節,要求芙蓉半點不要錯過。
當得知,恰是因為那次府中上下,給謝宇軒籌措贖金,阿香變賣了首飾,又添上大部分的積蓄才籌措了出了那兩萬,謝騁之得知后,便對阿香另眼相看。
就是本來還怒不可遏的沐婉君聽了之后,亦是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但凡是其他院,又是變賣手勢,又是天上大部分積蓄什么的,為軒兒籌措贖金,她少不得得罵那人惺惺作態。
可那膽小又怕似的十三姨太太,絕沒有這樣的手腕。
這次贖金,各院都出了不少,沐婉君心里也清楚,那點錢是在他們的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
只有“春蕪院”,是當真竭盡心力了。
沐婉君就算是再善妒,再眼底再容不下人,對阿香亦是怪罪不起來。
想來那阿香事先也決計沒有料到,她那無心之舉,會令老爺對她另眼相看,有了今日的花團錦簇。
“都說種善因,得善果。也是‘春蕪院’該否極泰來了。”
先前,芙蓉聽見太太大發脾氣,還以為太太對那十三姨太太定然是十分不待見,因此,見太太如此這般平靜,聽著語氣,倒是樂見“春蕪院”那邊復寵似的。
“聽太太的意思,是一點也不怪十三姨太太么?”
“怪?我有什么立場怪她?她為了軒兒,這般出錢出力,倘若我再心生妒意,豈不是太過狼心狗肺?”
“是夫人仁厚。”
芙蓉小心地覷著太太的臉色,替太太梳著頭,柔聲道。
沐婉君很清楚,自己這性子,同仁厚半點沒有關系。
可好聽的話,誰又不愿意聽呢?
“趁現在芙蓉在給我梳頭,映紅,你去我放著首飾的箱籠里,取一對如意鐲子出來。這幾個月忙著照顧軒兒,長時間都沒怎么在后院走動走動了。回頭,隨我一起去一趟‘春蕪院。’”
立在身后的映紅輕聲地應了一聲,“是。”
‘春蕪院’因為沐婉君這一次的走動,這段時間本就熱鬧的門庭如何人來人往,這下子更是熱鬧非常。
汀闌院同春蕪院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便是如此,碧鳶在汀闌院,也經常能夠聽見從春蕪院院傳來的談話聲,歡笑聲。
“十三姨太太這下子算是熬出頭了。”
八妹瞇著眼在回廊的石凳上曬太陽,碧鳶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八妹的肚皮,透過院墻,去看春蕪院探頭的梅花,寒冬臘月的,再沒有比八妹的肚皮更取暖的了。
“可不是。也該是十三姨太太受寵了。”
冬雪也跟著碧鳶一同看向春蕪院的方向,感嘆了一句。
碧鳶來謝府也有一段時日了,多少也從其他丫鬟的口中聽到一些關于幾位夫人,姨太太之間得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其中,她對這位十三姨太太最有好感了。
從不為難下人,對下人也客客氣氣的,不像其他的姨太太那樣,自己也是丫鬟、婢女出身,就因為成了姨太太,就鼻孔里瞧人!
自從十三姨太太得寵后,還會經常命人送一些小玩意兒打賞給大家。
故而碧鳶也很喜歡這位十三姨太太。
認為對方跟她的小主子一樣,人美心善。
冬雪過去是三夫人的丫鬟,其他姨太太見了她,少不得阿諛奉承的,只有十三姨太太,態度始終不遠不近,處著就讓人感到舒服。
臨近年關,洋行實務忙得不行,謝逾白連馬場都沒時間再去,焦叔只好將賬本都送到謝府來。
葉花燃左右閑著無事,便攬下了這活。
葉花燃在屋內,撥弄著算盤,查看賬本,兩個丫鬟的對話,斷斷續續,傳入她的耳里。
葉花燃撥弄算盤的速度,不由地慢了一些。
這段時間,謝府確實再沒有人比這位十三姨太太的風頭更盛。
因為有碧鳶這個大嘴巴,關于這位姨太太的種種,葉花燃也沒少聽說。
之前,葉花燃一直沒想明白,有娘家背景雄厚的三夫人壓著,阿香是如何成為謝家主母的,如今瞧著這位十三姨太太在謝府的好人緣,倒是有些明白,究竟為何謝家主母之位,會落在阿香手里了……
白天不能說人,這百年碧鳶剛剛同冬雪談及十三太太,那頭,十三姨太太便派了人過來,說是十三姨太太請撒大少奶奶可否抽空過去一敘。
葉花燃剛嫁進謝府時,其他房的姨太太們都曾邀請吃酒,算是對她這個新嫁娘的歡迎。
葉花燃心知肚明,與其是對她這個新嫁娘的歡迎,不是說是對謝逾白這個大少爺的忌憚。
那時,十三姨太太也請了她。
她自然也是去了。
如今,大半年過去,其他姨太太期間還有陸陸續續請過她幾回,唯有那位十三姨太太,再沒有請過她。
這次如何……
碧鳶同冬雪也走了過來。
想來,也是對十三姨太太這突如其來的邀請有些一頭霧水。
葉花燃放下手中的賬本,“你家太太請我過去一敘?知道有什么事嗎?”
“姨太太沒說。只說請大少奶奶能夠撥冗去一趟。”
“好,我知道了。請轉告你家十三姨太太,我換件衣服就過去。”
丫鬟朝葉花燃福了福身子,退下了去。
……
“這個嫌人家年紀太小,那個又嫌人家有過纏足,不然就是沒上過學堂,說是跟對方沒有共同語言,挑三揀四,挑肥揀瘦,謝方欽,我看你是根本就沒有想要成家的心。”
春蕪院,陡然響起的斥責聲,驚飛了院子里覓食的鳥兒。
謝騁之瞪著自己這個在他看來,曾經是最為省心的兒子,氣是不打一處來。
原來,自打外頭的人得知謝方欽進了洋行,上門給謝家三少說媒的人都一下子多了起來。
男大當婚。
以前,謝騁之不曾關心過這個三兒子,現在他隔三差五都會去“春蕪院”留宿,便是不留在那里過夜,也少不得要同十三姨太太聊上一時半會兒,對這個兒子自然也就上心了起來。
老大謝逾白的婚事,是皇帝賜的婚,壓根輪不到他這個當爹的來操心。
老二是指腹為婚,老四是自由戀愛,就是老六,女朋友一個交了一個,想來最后找個人結婚,也不是什么難事。
唯有老三,似乎這么多年,也沒有見他同哪個女子親近過,也因此,謝騁之對這個兒子的婚事便格外地上心起來。
這一日,謝方欽從外頭回來,就被叫來了春蕪院,之后,謝騁之直奔主題,直接將一疊厚厚的照片,交給他,讓他自行挑選。
看中了哪個姑娘,約出來見一面,要是彼此雙方都覺得合適,他就立即去對方家里下聘。
謝方欽心知肚明,這是誰的主意。
他也明白,為何母親要他著急成婚。
他沒有直接拒絕,而是當真認認真真地看起了照片,只是最后得出的結論,總歸都是不合適。
謝騁之惱了,把照片重重地拍在了茶幾上。
謝方欽低頭,陳懇地認錯,“父親息怒,兒子不敢。”
對方既不頂撞,態認錯良好,倒是令謝騁之滿腔怒火無處發泄。
阿香輕撫著老爺的后背,給老爺順氣,抬頭,對謝方欽道,“從兒,不若你告訴父親,你究竟喜歡什么樣的姑娘。我們也好按照你的要求去給你找。”
“你阿娘說得在理。你告訴為父,你究竟喜歡什么樣的姑娘。”
謝方欽眼露譏諷。
他喜歡誰,心系誰,旁人不知,母親又如何不清楚?
謝方欽眼神淡淡地望著母親。
母子兩人無聲地對峙。
阿香指尖微微攢緊。
這時,外頭丫鬟來稟,“太太,大少奶奶了。”
謝方欽身子微僵。
阿香攥起的指尖陡然松開,對丫鬟道,“快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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