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她是瘋了吧
京胡大鼓響了半截戛然而止,拖出老長一聲尾調,隔著墻聽不真切,越發毛骨悚然。
伙計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聲口沒控制住,跟任胭面前言語兩聲鬧得周遭人都聽了個大概。雖然不是一清二楚,但算是知道婚宴出亂子了。
有心里迷糊的,嘴里嘀嘀咕咕什么中毒什么蝦餃,拿眼往任胭那兒瞅,叫大師兄跟摁住了,不叫再胡言亂語。
任胭慌亂地手腳冰涼,愣神了半晌暫且忍耐住,回頭同肖同告假:“勞駕您跟這兒守著,我頭前看看去。”
肖同不放心她個姑娘家對付這樣大的簍子,也跟著出了門,一只腳剛邁過門檻去,就叫人給堵住了去路。
杜立仁領著倆徒弟,門神似的站那:“蝦餃你做的?”
這是興師問罪來了,人是鴻雉堂的大師傅,甭管負不負責這場婚宴,都有人說話的本錢,肖同把任胭推身后頭了。
“頭前什么光景還不知道,杜師傅不如一塊兒去瞧瞧?”他怕還沒問明白子丑寅卯,杜立仁就得拿任胭開刀。
杜立仁瞅他護短的樣,蔑笑:“豁子拜師,無恥之徒!”
罵完了師徒倆才領著徒弟頭前走了,呆鵝師兄還是呆呆的樣,新收的那位徒弟憋不住笑,生怕人不知道似的,震得地皮都要抖三抖。
臺上戲班子被管事的給了賞錢,匆匆地請出了鴻雉堂,臨了還忍不住好奇往對面樓上瞧。平時這些高高在上的貴人鬧起病來跟大伙兒也沒什么不一樣,歪三倒四的軟腳蝦似的。
樓梯口扶的抱的背的攙的忙活成一團,小孩兒哭大人嚎,上上下下慘不忍睹,任胭站在那兒扶了倆人送外頭車里去,手腳冰冷地扛不住。
成徽瑜抱了個蒼白臉兒吐著白沫的孩子下來,塞丫頭手里叫抱醫院去,自個兒拉了任胭的手退角落里:“可是知道情況了,還不趕緊走?”
任胭知道她是擔心,勉強一笑:“都這模樣了,我能上哪兒,回頭叫人冠個畏罪潛逃的名,沒事也得生出幾分事兒來。你告訴我到底怎么個事?”
成徽瑜嘆氣:“連繡得了蝦餃分給大伙兒,后頭又跟著哥哥挨個座位上敬酒,一圈兒下來還沒聽兩句戲文,就有人吐了,還……拉了肚子。”
“她和成先生怎么樣?”
“她是頭個叫送醫院去的,哥哥和辜世兄都好好兒的,我在這個季候吃蝦容易發癬,也就沒動彈。”
任胭腦子里跑馬似的,連軸想前因后果,最后問:“你吃酒了嗎?”
“沒有,但凡易發癬的我都沒有碰。”成徽瑜也回過味兒來,“你懷疑酒里有問題?”
“要么是蝦餃,要么是酒水,可蝦餃好好,要說酒水,那孩子又怎么說呢?”
鬧不明白的官司,先救人要緊。
鴻雉堂外頭是各個府上的汽車,見有人送了主人出來,火急火燎地接了往醫院送,一路風馳電掣,排出老長的一溜車隊。
街口對面或坐或蹲都是記者,見這樣的大新聞哪有不跟上的道理,叫不上黃包車的就跟后頭跑,一時間寬綽的胡同慌里慌張。
病人料理完了,任胭往堂口趕。
連繡和身邊的丫頭都在醫院內,她問不著,這會要先捉了那個送蝦餃的小伙計問明情況;可里頭外頭都搜遍了,也沒見他的影兒。
婚宴熱熱鬧鬧的,誰會注意個跑腿的,這會知道有古怪也晚了。
任胭站在樓下頭,這才知道栽進局里被人耍了。
耍她的那個連自個兒身子都不顧念,心狠手辣打她到滿盤皆輸;這么些人命,不出一個鐘頭,任胭的名兒就得叫人腳底下吐口水。
連繡?
她怕是瘋魔了吧。
身后廊檐上是掌柜的聲口,低聲呵斥回話的小伙計:“七爺在后頭,作死的東西!”
那小伙計喪著臉兒:“有人報了案,警察局的官老爺來的,說任師傅投毒害人,得要拿去問罪!”
任胭轉身朝外頭去——
“任胭——”
辜廷聞抄著手倚在樓梯的欄桿上,扶了扶眼鏡:“上來。”
她搖頭:“你甭管這事兒,我叫人裝坑里頭,得自個兒爬上來!”
“上來!”他很堅持,笑著,對他伸出了手。
穿公服的人拎著棍進來,見勢又后退了一步,點頭哈腰,嘴角都要咧到腦瓜頂上:“七爺好!”
七爺沒說話,就那么居高臨下地看著。
領頭的那位把來意說明,背身后的手擺了擺,叫手下的嘍羅上來抓人;人到了任胭跟前,剛想動武把抄兒,就聽樓上有人輕笑。
聲兒小,聽不大分明,倆小嘍羅卻渾身哆嗦,險些嚇得趴地上,姑娘也不敢拿了。
領頭的那個又塌了三分腰:“七爺,真格兒有人報了案說任師傅投毒害人,那么些爺和夫人小姐都叫送醫院里頭去,我好歹得問問,您見諒。”
七爺倚在欄桿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要笑不笑的,倒是禾全先開口:“什么人,報的什么案?”
話都來回轱轆三回了,這就是有意刁難,可那位不聲不響不知道是個什么盤算,領頭的警察沒膽兒發作,還是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解釋——
“說起這報案這位,禾全小少爺想必也知道,成先生的小太太,連繡小姐。”
賊喊捉賊么,這就全對的上了。
“任胭,我保了。”七爺開了金口,打樓上下來。
領頭的苦著臉,又言語:“知道任師傅是鴻雉堂的人,我也為難,可成先生那兒……煩請您體諒體諒咱們做小的的難處……”
辜廷聞在臺階最后一層站住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任師傅是鴻雉堂的人不錯,也是我的,女人。”
話有些輕浮了,可擲地有聲,半晌沒人再敢言語。
里頭靜,警察局的人愣在那兒嚇出一身冷汗;外頭也靜,成世安和成徽瑜站門口,攥緊了手心各自有盤算。
站久了,腰酸背疼腿肚子也抽筋,領頭的警察干巴巴地笑:“那我們跟這兒問任小姐些事情,配合調查?”
“用不著配合。”肖同打角落里站出來,“我是鴻雉堂的白案大師傅,今兒的面點由我負責,出了岔子也問不到我徒弟頭上。”
“師父……”
“你閉嘴!”
肖同一把將她推開:“邊兒待著去,連繡突然要吃蝦餃,我就做了端上去,出了任何事自然是我擔著,沒有你說話的余地。”
“不是的,師父,是我……”
“來了,給帶走!”
領頭的警察見有人頂了任胭的缺兒,樂得喜不自勝,生怕任胭這祖宗太實誠嘞出點什么隱情,火急火燎叫人把肖同帶走了。
任胭跟著就追出去。
門上叫成世安一把握住了胳膊肘:“你可想好,這么一出門,你師父的苦心全都完了!”
外面全是記者,鏡頭底下誰也藏不住。
任胭急紅了眼睛,推搡他:“連繡是沖著我來的,同師父有什么干系,他頂了我的罪,半輩子的名聲就塌了,往后誰還聘他!”
成世安撒了手:“你去,告訴大伙兒事實,上回吃了虧,就是不長記性!”
任胭不理他,一路追了人出鴻雉堂。
晴天白日頭底下,烏壓壓的人群,領頭的警察站在一個小警察的肩膀上嗓子都要喊破了:“……殺人兇手已經抓獲,詳細事宜下半晌會通知各位,請回吧,散了,都散了!”
“不是,不是的……”任胭哽得嗓眼兒發堵,拼了命地往人群里擠,要把肖同給換回來。
可汽車早駛離人群,開遠了。
不甘心的記者重新追了出去,浩浩蕩蕩的人群散了場子,獨留下任胭一個,她站不住,跪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禾全趕到門口,要去給她扶進來,辜廷聞搖頭,就那么站著瞧她。
任胭哭夠了,打地上踉蹌著站起來,抹了兩把眼睛蹭了幾道灰:“我上醫院去了。”
耷拉著腦袋,也不知道同誰說話,說完了調頭就走,寬綽的胡同口,細條條的一個小姑娘。
“讓人跟著,別讓她意氣用事。”辜廷聞皺眉。
“知道了,七爺。”
醫院里頭陡增病患,任胭不敢上前打擾,有用得著的地兒她就上前幫一幫,沒什么事兒就貓角落里瞅著,好似心里會舒坦點。
太陽往西頭去,婚宴的十來位客人才消停,元氣大傷,回了各自病房休養生息。
任胭在外頭一個個看過了,才放下心來,靠在走廊的墻壁上仰臉瞅電燈。
“小胭。”
“成先生。”她扭頭,雙眼無神。
“同你沒什么干系,別內疚。”
“我是個廚子,吃食上出岔子怎么說的過去,況且還連累了師父,他最冤枉。”
成世安笑一笑:“今天肖師傅頂罪,廷聞可說什么沒有?”
任胭回過味兒來:“您什么意思?”
“廷聞是個記者,把真相瞧得比命重要,這事,他卻默許了。”成世安點點她的腦門,“自個兒琢磨吧。”
她琢磨不明白。
問了,他也不回答。
“家去,鴻雉堂里亂糟糟的,提前打了烊,外頭守得都是記者,甭往天羅地網里撞。”
他沖她擺擺手,徑自進連繡的病房。
病床上,連繡吃到了她想要的大蔥肉餡包子,如愿以償。
成世安靠在門上看她,說:“這家包子鋪的肉餡,是掌柜的打小胭那兒學去的,算起來,你吃的還是她做的點心。”
連繡面色大變,俯身就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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