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抗拒
任胭有些哭笑不得。
這事兒怎么又續上了,好像離開的這幾個月壓根兒沒經歷過夏秋,就是昨天和今天。
她笑著謝了祥生的好意,也沒把鋪蓋卷兒挪地方,對婆婆講:“我許了人了,可不敢答應您。”
豆腐婆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這不是叫人給攆了?成先生昨兒納妾,你不還給人下毒來著,他以后就算能要你也不能讓你做大老婆!”
任胭嘆氣:“我沒給人下毒……許的人也不是成先生,您可別亂點鴛鴦譜。”
婆婆皺著眉訓她:“你沒有,人怎么說你下毒?娘兒們哪有不小心眼子的,做錯事兒不怕,你得認錯!”
話是說不下去了,連她都認為自個兒爭風吃醋,投毒害人,外頭不定傳成什么德性。
任胭勉強笑笑:“我是個廚子,再壞的心眼也不能在飯菜里動手腳,總歸我沒做過的事兒,認不來,您也甭勸我。”
她害不害人又害得誰,婆婆不大關心,唯一想的就是給自個兒大侄子聘個姑娘。等他老婆孩子熱坑頭能給家里傳宗接代,也算做姑母的照拂小輩。
任胭既然這么說,她也就不問了,接茬推搡祥生:“傻愣著,給任姑娘搬行李,收拾到我那屋里!”
任胭側身一擋:“不敢勞煩您!許久都沒見面,今兒就是來瞧瞧,您二位好好的,我這就要走了。”
婆婆有些傻眼,也覺得自個兒急切了,嚇著人姑娘,不由得放緩了調子:“走什么吶,拿婆婆當外人。跟這兒安生住下,老屋老人的,別地兒能有這舒坦?”
任胭俯身搬起行李:“您這院兒有男客,出來進去要傳閑話,何況我許了人,人言可畏,不能對不住人家。”
“這孩子,怎么還說不聽了呢?”
婆婆瞅著她直嘆口氣,愁得往地上一蹲:“非得給人做小,也不做正經老婆。祥生怎么就不好,能干活能吃苦,又有本事。”
頂大個爺們兒被姑媽講得站在那兒,進去出來都不是,臊了大紅臉,索性一不做二休,就要搬了任胭的行李給送屋里。
任胭往后退步,倆人退進之間,才聽著有叩院門的聲。
三雙眼睛往外頭瞅——
辜廷聞收回手,也沒邁進院:“我是任胭的朋友,能進嗎?”
婆婆木訥地點頭,等人走近才從地上站直了身,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你是不是別人說的什么,什么爺……七爺,辜七爺!”
他說:“我是辜廷聞。”
輪到婆婆沒話了,好半晌才開口:“您,上這兒?有事兒啊?”
“我來接任胭。”
婆婆瞠眼睛:“任姑娘許的人是您?”
辜廷聞點頭,接了任胭手里的鋪蓋卷兒。
人帶著斯文的眼鏡,穿著雪白干凈沒一絲褶兒的襯衫,拎一簍子雜碎也不顯得突兀;小姑娘呢,這會見了人,再犟的性子也都成了小羊羔子。
婆婆有點明白任胭方才那堅持,可轉念一琢磨又不對味兒了:“七爺也不小了,娶老婆了吧,是要把我們任姑娘聘去做幾房姨太太?”
她不是拉老婆舌頭,就是有點不甘心,不甘心么,難免生出點攀比的心態。
什么樣兒鍋配什么樣兒蓋兒,人有錢有勢,娶的太太應該是念過洋學堂的千金小姐,怎么能看上她們這樣跑苦大累的,這里頭肯定有古怪。
比方說不是正經娶回去當老婆,而是當玩意兒似的小老婆,也就擔個姨太太的名兒,哄騙小姑娘罷了,她得讓任胭知道祥生的好。
哪知道辜廷聞說:“尚未娶親,往后要聘任胭做太太的。”
婆婆更摸不著頭腦了:“那您是不是有不能說的……”
什么癥候!
要不然怎么能瞧上任胭?
任胭還在為那句老大不小樂,聽到這兒,瞬間就變了臉:“我這就走了,回見吶!”
說完,拎起倆包袱,健步如飛。
她拉了辜廷聞上外頭去,行李叮叮當當地堆汽車里,自個兒也跟著跳了進去,嘴里嘟嘟囔囔地說開車。
辜廷聞哪有不明白的,俯身替她關車門前,還順手揉揉她的頭發。
汽車一溜煙開出了胡同,婆婆瞪大了眼睛瞅著,嘴里喃喃地說著不夠,世道變了。
祥生喪氣地蹲院兒里,捂著臉:“人家是爺,還有大汽車,我只是個拉車的,車還不是自個兒的,姑媽您就別丟人了!”
婆婆斬釘截鐵地說:“他們不可能長久的,配不上,老天爺都看不過眼;等吃了虧,她還得回來。”
豆腐婆婆話里的意思,任胭一清二楚,因念著她年長不跟她計較,但她把辜廷聞的身子往壞里想,這就不能忍了。
未必有壞心,但也不是什么善意。
昨兒給辜廷聞惹了場麻煩,今兒又惹了場閑話,都什么事兒?
一路上,她抿著唇不言語,跟自個兒慪氣。
車停在個胡同口,辜廷聞支起手肘撐著頭看她:“一個小時前,梁拂給報館打了電話,說在路上看到了你。”
一句話解釋了他今兒為何忙得不見人影,也解釋了為何這時候來接,里頭還有說不盡的心疼,不留神就略過了,希望她知道也希望她不知道。
這個人,真是!
任胭抱著她的小包袱,點頭:“哦。”
他笑,伸手過來,同她一起摸她的包袱。
粗糙的料子,也被他摸出羊絨的綿軟來,任胭的心被輕輕地撓著,耳朵根發熱。
他覺察了,卻并不曾離開,反而靠近她的手指,一根根握進掌心里:“胡同往里數第三個院兒是我的產業,賃給了三位女同事住。”
這會她沒應,光拿眼瞅人。
這人還是笑,握著她的手指在掌心里摩挲:“她們采訪的人和寫的文章,都很要緊。既然選擇投身這個事業,我就得護她們周全。”
“類似于曾經的《變法通議》或者《仁學》?”任胭問。
辜廷聞點頭:“差不多。”
怪不得,這三位女先生都可敬可佩。
下了車,辜廷聞領著她進了胡同,第四扇門前停下,叩響門環。
不多時,里頭有位白發蒼蒼的老婆婆開了門,眼睛瞧不見,耳朵卻極為靈便:“七兒來了,這位小姐是?”
“我的未婚妻。”
“哦,進來吧。”
任胭看了看她緊閉的雙眼,又望一望辜廷聞。
老婆婆闔了門,佝僂著腰跟上:“我這眼睛是年輕時候叫爺們兒打瞎的,眼瞎了,這心里就亮堂,認人認得最準,任小姐別害怕!”
辜廷聞帶著任胭進東廂房,里頭收拾得干凈,還隔了間廚房,用具也是一應俱全。
任胭看了,卻不曉得怎么個事兒,腦袋直發悶,調過頭,心口還咚咚直跳。
“這間屋給你。”
“好。”
“三位同事出入時間不定,要見,等她們得空。”
“好。”
辜廷聞倚在沙發里笑:“賃金從你的工錢里扣。”
任胭還是點頭:“好。”
好像她不見不想廚房用具,心里的悶就會好些。
這是怎么了?
老婆婆送了兩壺熱水來,拎了包袱就抖開替她收整。
任胭要攔,卻被她擋開了手:“你,甭妨礙我做活兒。”
她手腳利落,一乜眼的工夫,屋里頭就布置上了。
辜廷聞揉任胭的耳朵:“趙媽媽脾氣大,可又好哄,你惹了她,說句軟話就不舍得兇你。”
趙媽媽沖他撣抹布:“小年輕要嘬嘴,上外頭去,甭在我跟前晃蕩,膩!”
辜廷聞還是笑,拉了任胭的手出門:“好,不煩您。”
趙媽媽哼了聲:“過兩條街那家爆肚,給我拎兩份回來。”
“記下了。”
離了屋,任胭心里好受些,腦瓜子里也活泛了,瞪著辜廷聞:“你這個人慣會占便宜,前兒還說要追求我呢,到如今我都還沒應,怎么就未婚妻了?”
不像街頭的時髦男女,挽著胳膊,辜廷聞握了她的手揣兜里,含著笑:“遇上你,我一時一刻,也忍不得。”
哎,好好的,怎么就說這樣的話?
握在一處的手,燙得駭人。她要跑,被他察覺了,握得更緊。
“何況方才已經同豆腐婆婆說要娶你做太太。”辜廷聞顯得很是悵然,眼睛里卻是抑制不住的笑,“這算是定下了,往后都要改口。”
任胭斜眼:“您可真能掰扯,隨便什么人跟前您言語兩聲,這事兒就算定下了?”
辜廷聞認真地看她:“我不隨便。”
回回交鋒,都是她敗下陣來,這茬兒不提也罷!
可抬了頭,她知道他不是說笑,眼睛里的真,看得她的心頭發顫。
倆人在馬路上走,慢慢地,你望我一眼,我再望你一眼,若不是那家爆肚鋪子到了,是當真要望出點什么事情的。
掌柜的和辜廷聞很熟,灶間露出個腦袋招呼:“喲,七爺來了,好久沒見您!”
辜廷聞握著她的手上后廚:“是朋友,來瞧瞧。”
任胭沒吭聲,腳下卻有些抵觸。
打從她聽著那些鍋碗瓢盆的聲兒,腦袋里就嗡嗡的響,響得她頭昏眼花,身體里頭翻江倒海,支撐不住。
可她知道他是想帶她見見別人的手藝,她是廚子,不能抗拒這事兒,咬了牙跟著往前去。
越靠近,身上越發涼。
最后,辜廷聞都覺察出她在抖,手心里握得全是冷汗。
他停下來,俯身看她:“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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