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大哥們，就是那兒。那邊站著那個，就是我剛剛看到的鬼鬼祟祟的人影。”

十五指著涼亭里正背對著一行人的鳳澤玦，對著為首的那個侍衛道。

“大半夜的，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這宮里頭鬧鬼呢。”

領頭的侍衛斥責說。

“別瞎說，宮里怎么會有鬼。”

“是，是，您說的對。不是鬼，那肯定是人啊。不過，這么晚了，這人出現在御花園，也肯定沒安什么好心。”

侍衛悠悠看了正狗腿地點頭應和的十五，怎還會不知自己這是被人當槍使了。但此時再回去，便是玩忽職守，只得繼續帶著一行人走近。

等盔甲摩擦的聲響愈來愈近，涼亭里的人才終于注意到了身后的動靜，此時卻已經來不及離開了。硬著頭皮轉過身來。

對上視線。

常年在宮中巡視，領頭的侍衛一眼便將眼前人認了出來，這不是三皇子嗎？

若說是別的人出現在御花園，還有可能是誤入。是三皇子，便不奇怪了，定是又看上了哪個秀氣的宮女或是太監，想趁著這月黑風高夜做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女皇后宮空蕩，本是不在意這些外臣不得入內之類的規矩的。就是因著三皇子一犯再犯，不少宮女太監們都指望著勾搭上他飛上枝頭，攪得人心不穩，這兩年才將這規矩重新嚴格執行起來。

侍衛心中叫苦，三皇子犯了事，大不了被女皇禁幾日足。只是可憐了他，這三皇子慣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今兒就偏偏讓他撞見了，也不知日后會不會被他為難。

可避無可避，這么多人看著，抗旨他是更不敢的，領頭的侍衛只得佯裝出一副驚訝的神情明知故問。

“三皇子？您不是在大殿吃酒嗎，怎么又跑到這御花園來了？”

大半夜的出現在這，還是來賞月的不成？他如何能說得清。

狠狠瞪了眼前的侍衛一眼，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此時還怎會不明白，他這是被人下了套了，眼中閃過陰鷙的光。

柳盡歡是吧，敢害我，給我等著！

上元宴來往的人眾多，入宮時盤查的嚴，出宮便容易許多，尤其是側門。守衛未多盤問什么，兩人順利的從西側宮門出去。

往前走百十步，便是轎馬場，已經有人備好車馬等著了。

柳盡歡溫聲對鳳椋道。

“阿椋，今日多謝你了。”

她剛才打亂了柳盡歡的計劃，這謝，怕不是真心。

盡歡姐姐也學會說謊了。

不，如今的她最是會騙人才是，上輩子與她說過的話怕沒有幾句是真的。

見柳盡歡作一副就欲離開的模樣，鳳椋心下一慌，緊握住她的手腕。

“你要去哪？”

語氣像是在逼問。

手腕上傳來的力度不小，柳盡歡骨頭被捏得有些發疼。

這是今晚，鳳椋第二次弄疼她了。

以往，她們之間不是這樣的。阿椋說話也從不會如今日這般咄咄逼人。三年過去，阿椋的性子也變了不少。

也是，她們早已與三年前不同了，何況她如今是罪臣之女，更不該與阿椋有太多牽扯。

柳盡歡一頓，盡量讓自己回答的坦然。

“我如今，是祥緣閣的人。”

這三個字，似是一根刺扎在鳳椋的心上，手上的力度終究是跟著放輕了。

埋怨被更加濃厚的心疼取代。這三年，柳盡歡究竟經歷了多少她不知道的苦難，如今才會流落至青樓。

此時她又怨起老天來，若是要她改命，為何不能讓她回到再早些的時候。柳家案件也好，柳盡歡過去三年承受的痛苦也罷，即使重來一次，這些事情也還是真真切切的，已經發生在她身上了。

鳳椋不想讓柳盡歡重新想起那些傷心事，也不想再聽一次那些她上一世已然聽過的理由，沒追問下去。

臉上的冷硬卻是褪去，語氣也溫和了下來。

“一起去，我替你贖身。”

此刻的鳳椋，似乎回到了柳盡歡熟悉的那個模樣，乖巧、溫和。

柳盡歡一直在觀察著鳳椋的反應。心中暗自琢磨，看來，阿椋是查到了什么，卻查到的不多。也好，她如今，還需要這個身份。

似聽到了什么玩笑般，柳盡歡輕輕一笑，道。

“阿椋大概不知曉，我如今在祥緣閣也算小有名氣，要贖我，可是要三萬兩銀子。阿椋今日，可帶夠了數？”

可鳳椋臉上并未如柳盡歡所料，出現受挫的神色，只是微微皺眉，像是再思忖著什么。

三萬兩，的確比風椋想象中還要高許多。

就算做了官，鳳椋一年的俸祿也才不到一千兩銀子。就算是上一世，她暗里經營了有些生意，手頭要一次性拿出這個數目都有些困難，何況她如今還未入官。

只未過多久，鳳椋皺著的眉毛就舒展開來。

鳳椋的這些小表情背后的意思，柳盡歡并不陌生，所以也意外，她本意是想讓阿椋知難而退，莫非真被她想到辦法了？

未等兩人再說什么，十五與十六這時從宮門內走了出來，到二人身旁。

若剛剛遠看，還能說是相似，這般離近看，十五怎還會認不出這穿著宮女服飾，臉上濃妝未卸的人，便是柳家姑娘，也是剛剛大殿上跳霓裳羽衣舞之人。

十六剛剛說的，竟然是真的。

十五不敢相信地確認。

“柳小姐，剛剛在臺上跳舞的真的是你？”

柳盡歡點了點頭。

表面裝的鎮靜，可對著十五的這番反應，心中不免還是有些許尷尬。以前的她，大概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那么多人面前，跳那般艷俗的舞蹈。

從大家閨秀到青樓舞姬，旁人這般反應，倒也是正常。

鳳椋開口止住這個話題。

“十五，交代你的事情都做好了？”

鳳椋此時已經不會像上一世那般決絕的以命換命了，要殺鳳澤玦，不是朝夕的事情。不過，鳳椋也不介意先給他制造些麻煩。

十五思緒立刻被勾走，面露得意道，“小姐，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嗎？別說是這點小事，就是下次…”

話忽然卡住，十五似想到了什么，臉上由笑轉苦，語氣委屈。

“下次，小姐還是別再讓我自己去了，那也太黑了！”

似吃了黃連般，五官都皺在一起。

幾人被十五的表情逗的有些失笑。氣氛也終于輕松了些許。

“十六，一會兒讓人送一萬兩銀子去祥緣閣，便說是替盡歡姑娘贖身的定金。”

她離開的時候，便吩咐府上的人，把陛下近日賞賜給她的那些金銀首飾什么的都拿到黑市變賣掉，再加上這些年攢下的一點微薄的例銀，鳳椋也湊出了一萬兩現銀。

“是，小姐。”

十六回答的平靜，十五聽到這個數字卻是瞪大了雙眼，心中咆哮。

一萬兩？！

她主子什么時候這么有錢了。

“盡歡姐姐今日先與我回公主府，剩下的兩萬兩銀子，我明日會再差人送去。”

還有兩萬兩！

十五已經從驚訝變成了害怕，她家主子哪來的錢？不會這還沒任職，就去做了什么違反朝廷律法之事吧。

柳盡歡臉上也浮上擔憂，問出了十五心里的疑問。

“阿椋，你可是走上了什么歧途？”

阿椋不過來京城兩年，上哪能弄到這么多錢？

“盡歡姐姐多慮了，是皇上賜給我的那處宅邸，我準備拿它去票號抵押。”

鳳椋語氣平靜到讓人覺得，這件事情就像買個饅頭般隨意自然。

公主府都敢拿去做抵押，阿椋有沒有想過，三萬兩不是小數目，若她還不上這筆錢，那時該如何？

這話一點也沒有消除柳盡歡心中的憂慮，她鎖著眉。

“阿椋，你不必為了我...”

話剛說一半，便被鳳椋打斷，“我不必？那姐姐還想讓誰替你贖身？”

上輩子，柳盡歡是被那畜生贖走的。

意思被誤解，柳盡歡卻被鳳椋眼眸中的情緒噎住，說不出反駁的話。

這是種什么情緒？

埋怨、責怪、受傷、委屈，還夾雜著別的什么，直看的柳盡歡有些不安。同時有種，若是繼續說下去，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的預感。

這似乎，已經是她今日第二次被阿椋的氣場鎮住了。

阿椋看來是鐵了心要替她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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