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畢，緊接著下場歌舞又上場，剛剛看直了眼的那些大臣們才紛紛回了神。

柳盡歡退場后，鳳椋便將注意力一直放在鳳澤玦身上。沒猜錯的話，上一世兩人應該在這個時候便勾搭上了。

只見一個丫鬟走到了鳳澤玦旁邊，遞給他一個用錦囊包住的東西。

鳳澤玦從里面拿出一張字條，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

接著，果然站起身出了大殿。

“十六，若是母皇問起，便說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府了，改日再親自去向母后請罪。”

鳳椋吩咐完，緊接著便帶著十五跟了上去。

小姐這是要去找柳家小姐了。

十六有些擔心，上元宮宴提前離場本就是不敬之罪，小姐如今剛入官場，還未站穩腳跟，若是再被人發現了什么差錯，有心在上面做番文章，怕是會有危險。

可那是柳盡歡，小姐自少時就喜歡的人。她勸不住，也不該勸。

今日侍衛、宮女都被抽調去了大殿忙活，其余地方的人很少。月色朦朧，萬籟俱寂。長長的廊道上，只有幾盞微弱的燈籠點綴著暗淡的光芒，顯得格外幽靜。

鳳椋和十五一前一后，做賊般摸著步子跟著鳳澤玦。在皇宮內住了三年，鳳椋自然清楚，這是去御花園的路。

御花園屬后宮，她們這些已經立府別住的皇子屬外臣，未得陛下邀請，是不得出入的。

好在夜色下，環境昏暗，謹慎些，繞過那些星星點點的守衛，還是容易。

就是今日御花園未點什么燈，黑乎乎的，十五有些害怕。

十五一害怕，話就多，一路念叨著。

“小姐，我們不是要回府嗎？跟著三皇子來御花園做什么？要是被人發現了可怎么辦？這里好黑啊...”

前面走著的鳳澤玦忽然警惕的回頭。

鳳椋拉過十五，閃身躲進身旁的一塊巖石后。

兩人同時屏氣凝神。

十五的聲音不大，與前人之間也有好長一段距離，可在這太寂靜的夜里，鳳椋也不能確定剛剛的動靜是否會惹前人注意。

過了會兒，沒聽到什么動靜，鳳椋探出只眼睛。

鳳澤玦已經回過頭繼續向前走了，想是沒發現什么。

鳳椋橫了十五一眼，低聲警告。

“你再多說幾句，不被人發現都難。”

十五連忙捂住自己的嘴，使勁搖了搖頭，不敢出聲了。

鳳椋抬起頭繼續觀察，只見鳳澤玦走到前面一處涼亭后便停了下來。

背著手，在亭子里慢悠悠地踱步。顯然，是在等什么人。

鳳椋觀察了一番四周，視線最后定格在側前方的一處假山。眼眸中滑過不知名的情緒，然后垂下眸子，低聲對十五說了幾句什么。

十五撅起嘴，顯然有些不情愿。

最后在鳳椋的冷意威脅下，還是貓著身子往另一個方向去。

即使很不愿承認，可假山的石縫中露出的絲縷紅色衣衫，還是宣告了她的猜想。

柳盡歡和鳳澤玦的見面哪像柳盡歡告訴她的是什么巧合？

一開始，她來這場宴會的目標，便是鳳澤玦吧。

真是費勁苦心啊。

鳳椋上一世活得糊涂，她不知道柳盡歡為什么能從那場浩劫中活下來，也不知道她在皇宮里的三年里，柳盡歡身上發生了什么。

柳盡歡的所有謊話她都信了，甚至信了她與鳳澤玦是真心相愛，多可笑？

直到柳盡歡死后，她才恍然明白了一切。猜到了柳盡歡來到京城的目的，也猜到她那熟讀兵法，深諳三十六計的盡歡姐姐，選的是她最不愿見到的美人計。

可不過兩年，美人計敗，美人落得個凄慘下場。

這次，她要從一開始便阻止這場悲劇。

假山之后，柳盡歡眸光深深地打量著這個三皇子，上揚的眼尾全然不見剛剛的嫵媚風情。

穿著深藍衣袍的人此刻就站在涼亭。

男人心中在想些什么并不難猜。

才子佳人月下私會?

怎么可能？

他們想的，無非是又遇見了一個投懷送抱的，姿色不錯，即便是庸脂俗粉，能爽一把，就算花些錢替她贖身也值當了。若是夠有趣，給他換個清白的身份，收做小妾也未嘗不可。或許還會感嘆一番自己的魅力。

這些柳盡歡心中又怎會不清楚。

可她是罪臣之女，即便如今有了新身份，也無權無勢，父親以前的那些舊友三年前便無一人為他說話，如今又怎么會愿意幫她。

她只能靠自己，這是她唯一的辦法，也是一場豪賭。

鳳澤玦好色，青樓楚館的常客，京城里人盡皆知。此人雖品行不佳，卻頗受女皇重用，據說即將升任吏部侍郎了，是她最好的選擇。所以她日前，先是特意挑選了鳳澤玦在的時候在祥緣閣亮相，給他留下印象，今日又買通了鳳澤玦手下的小廝，打點了宮內的宮女太監，費盡心思制造了這場私會。

即使已做了許多心理建設，柳盡歡手心還是不免冒了許多冷汗。

她盡力克制住心中的惡心，向前邁步，只走了一步，腳下的動作又停了下來。

指尖有些發抖。

她怕了。

如何會不怕？

豈止是獻身而已，這是要她親手，將自己的所有驕傲碾碎，埋進泥土里，再踩上兩腳。

柳盡歡在心中暗唾棄自己。

不是早就打算好了嗎？

這般，又如何對得起自小疼愛她的父親，如何對得起年近八十，死不瞑目的祖母。

片刻后，眼眸里最后那點猶豫也消失不見。

她邁步出去，一半身子剛出假山，左手手腕便被人猝不及防的被人拉了一把，那人力道很大，她幾乎是生生被摔了回去。

柳盡歡顧不得后背上傳來的巖石撞擊帶來的疼痛感，眼神里只有驚慌。

哪來的賊人？

那賊人將她抵在假山上，還一只手捂著她的眼睛。

為何捂的是眼睛？

或許是吃定了她不愿鬧出動靜，不會出聲。又或是不想讓她看到什么？

柳盡歡下意識地沒去掙脫，不只是不想引來其他人。也因為，不知為何，她未從身前這個女子身上感受到敵意。

沒錯，這賊人，是個女子。

這是柳盡歡從胸前傳來的觸感辨認出的。

賊人靠在她身上，兩個人幾乎貼在一起。

貼的很近，賊人身上的曲線她感知的一清二楚，連賊人身上的香味都不可避免的涌入柳盡歡鼻尖。

過分的親密讓柳盡歡很是不舒服。

這香味有些熟悉，不過她此刻沒有分辨這股熟悉的香味是什么的心思，只是伸手抵住那人肩膀，將人推開。

那賊人卻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接著離得更近了，身體壓著她，柳盡歡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劃過她的耳廓，然后耳邊傳來一道嘆息般的輕語。

“盡歡姐姐。”

這個聲音和稱呼，她再熟悉不過。

阿椋。

只有阿椋會這般叫她。

“阿椋？”

柳盡歡不再反抗，鳳椋也將捂在她眼睛上的掌心放下。

“是我。”鳳椋微微后退一步，離開了些距離，讓柳盡歡能看清她的樣子。

在此刻見到眼前的人，柳盡歡眼中有一絲驚喜、更多的還是意外。自三年前分開后，這是柳盡歡第一次見到鳳椋。剛剛在大殿上，她的目光根本不敢去尋她。

夜色下，沒有燈光，看的不是很清晰，柳盡歡還是能將眼前人的模樣與她記憶里三年前的少女重疊在一起。

三年過去，如今十八歲的少女又長開了些。

成熟了，也更好看了。

但鳳澤玦還在外面，此刻不是敘舊的時候。

柳盡歡沒再去發掘鳳椋更多的變化，問道。

“阿椋不是在宴會上么，怎來這里了？”

原來知道她在啊，卻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顧著和那些臭男人調情。

鳳椋壓下心中的百般情緒，低聲道。

“盡歡姐姐，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跟我回去。”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機會，再有下次，便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柳盡歡自然不愿就這么失之交臂，她如兒時般，習慣性地哄著鳳椋。

“我還有些事要做。阿椋聽話，先回去，改日我再去你府上找你。”

柳盡歡這些日子將宮中的事情打探的清楚，自然也知道，鳳椋立府別住的事情。

這句話卻是激起了鳳椋心底剛剛才被她壓好的情緒。

就偏要去勾引那個狗東西是么？

現在就在皇宮里殺了那雜碎的沖動，此刻又冒了上來。

不行，冷靜。

會嚇到她。

幾個呼吸過后，鳳椋眼底陡然升騰起的戾氣才緩緩退去。

夜色下，柳盡歡自然看不清鳳椋眼底的情緒轉變。只是環境太過寂靜，鳳椋的沉默竟讓她平白生出了些不安感。

鳳椋拿出早就備好的宮女服飾，交到柳盡歡手上，態度是柳盡歡從未見過的強硬。

“十五去叫人了，馬上就會有侍衛過來。盡歡姐姐若是不想被人發現，便跟我走。”

柳盡歡性子倔，鳳椋一早就知道。

就算繼續說下去，她也是勸不住她的，上輩子不就是這樣么？

所以，她做好了要來硬的的準備。

覺得她不懂事也好，壞了她的計劃也好，怪她便怪吧。

柳盡歡果然變了臉色，蹙起來了眉。

不過蹙眉的緣由卻不像鳳椋想的那般，而是疑惑。

這衣服顯然是提前備好的，阿椋怎么會知道她今日會出現在這？

來不及盤問，遠處已經能看到有些光亮在愈靠愈近。

柳家冤屈未報，她此時還不能出事。何況，此事還會牽連到幫她的人。

無法，只能再找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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