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堂最近很苦惱。
主要就是經(jīng)過了那天夜里的救援,何也對他的要求更高了。
雖然他自己也覺得是該努力訓(xùn)練,但是他總覺得卡在一個瓶頸期——上又上不來,下又不能下,表現(xiàn)如何全靠心態(tài)和命運。
笑話,他要是退步了,那怎么救人啊?
他頂多是退出搜救隊,那等著被救援的漁民呢——
不太幸運遇上了天災(zāi)人禍,結(jié)果好死不死遇上一個技術(shù)不過關(guān)的搜救人員——
這不是在害人嗎?
所以王堂對何也的加練任務(wù)表支持的態(tài)度。
可是他確實有點難□□。
海上救援這種事情經(jīng)驗最重要,憑一時意氣是急不來的。王堂雖然在隊里戴了快有三年,但確實也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隊里所有人的資歷都比他更深。
不談隊里資歷最老的何也和明秋,單講年輕一輩的郭鵬和賀連召,他倆從事這個行業(yè)也快六年了。
一群經(jīng)驗老道的老手中,他這個新人小菜雞顯得格外菜。
“這起案例發(fā)生在岑泊湖,油船在岑泊湖的山體上觸礁導(dǎo)致船體破裂······”
郭鵬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
“油船上有十五個人,最后只救出來五個。”
郭鵬嘖了一聲,語氣中還挺唏噓,“害。”
賀連召拿著白色的毛巾擦了擦頭,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
“昨天晚上我寫這個a省的失敗案例分析的時候,人都快難過過去了。”
他們做這行的見慣了生死,必須接受一些現(xiàn)實——
他們是在和大自然拼命,他們沒辦法拯救所有人。
可是到底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誰看了不覺得惋惜呢?
郭鵬的聲音越發(fā)近,王堂抬起眼看過去,郭鵬和賀連召兩個人正從走廊盡頭的拐彎處走過來。
賀連召大概是剛洗過澡,頭發(fā)還有些濕漉漉的,看上去神色疏冷。見著站在浴室門口遲遲不肯進(jìn)去的王堂,兩個人都沖他看過去。
“傻站著干嘛?”賀連召抬起下巴問道。
王堂擰了擰手中的毛巾,端著自己的臉盆沖賀連召笑了一下,“馬上去了。”
郭鵬到底是有弟弟的人,心思也比較細(xì)膩,看得出王堂心里不舒坦,用手肘輕輕碰了碰賀連召,等王堂進(jìn)去了才跟他說:
“他最近不開心?”
賀連召盯著王堂關(guān)上的浴室門,又把視線投回到郭鵬臉上,慢條斯理地把毛巾拎在手里,“大概是。”
“你也覺得?”郭鵬倒不覺得驚奇。
賀連召那人本來心思就挺通透,雖然平時講話確實有點像流氓,但是人還是很聰明的,對這種事情不說是能精準(zhǔn)感知,但是對每個人的細(xì)微變化還是能夠敏銳察覺的。
等王堂出來的時候,賀連召和郭鵬坐在宿舍的床上。
郭鵬在打游戲,賀連召······
在拆模型。
他超強的實操能力其實是因為他從小對機械感興趣,愛好之一就是拆汽車模型——
然后再自己裝回去。
看見王堂過來,他倆也沒太大反應(yīng),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們打算怎么過年?”郭鵬抽空用上目線掃過眼王堂,主動挑起了話題。
賀連召:“就那樣。”
王堂:“我回家。”
他家在隔壁市,開車只要三個小時就能到。
“那你不是又要一個人?干脆過來跟我過算了。”郭鵬這局結(jié)束,放下手機,揉了揉眼睛,對賀連召說道。
一個人?
王堂也生了點好奇心,抬眼看向賀連召。
他右手捏著螺絲刀,十分精細(xì)地拆下模型中的一個螺絲釘,擺在一旁的模型收納盒里。
“不用,我就在家。”
郭鵬:“那不是怪冷清的?來我家唄,我媽又不給你催婚你怕什么?”
天可憐見,他媽就催婚他,對賀連召那叫一個愛護(hù)寶貝。
賀連召應(yīng)了一聲:“還行。”
郭鵬給他翻了個白眼,劃開手機屏幕打算進(jìn)下一輪游戲。
這是王堂三年多來第一次聽到賀連召聊起自己的私生活。
他還想再問點什么,結(jié)果被郭鵬拉著過去打游戲,說是今天晚上必須打贏三盤才能走。
不太懂郭鵬為什么一直拉著他不放還說要送他皮膚,王堂就這樣稀里糊涂地度過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訓(xùn)練的時候,他的解碼速度又降了一點。
講道理,他其實成績挺平穩(wěn)的。
之前賀連召和他一起練,教了他一些方法,王堂的成績提升了一些,結(jié)果后來又下去了。隊里不是沒人教他,但是他心態(tài)上出了點偏差,技術(shù)上想要大幅提升就很難了。
但是又驕傲又急紅眼了的人是很難發(fā)現(xiàn)自己的問題的——既自卑又自尊。
所以當(dāng)王堂紅著眼發(fā)現(xiàn)站在街對面,手中拿著一瓶橘子汽水向他過來的賀連召時,是很不情愿的。
他今年也才25,剛畢業(yè)三年的年紀(jì),在基地里長期封閉訓(xùn)練,和外界接觸的也少。從小又是挺聰明的“別人家的孩子”,對自己要求高,遇到這種問題才更難過去,現(xiàn)在打算一個人買點啤酒躲起來哭,結(jié)果就遇見了——
隊內(nèi)知名說話“讓人起火”“極其不好聽”的——
賀連召。
天氣驟冷,賀連召穿了一套黑色的風(fēng)衣,里面松松垮垮穿著件深藍(lán)色的襯衫。配飾還是老兩樣——
嘴里叼著的煙、臉上帶著的墨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墨鏡有些擋光,他好像沒看見王堂紅了的眼眶,只是慢條斯理又散漫道:“不回去?”
王堂背過身揉了揉眼睛,“再過一會兒。”
“召哥,你怎么還不回家?”
今天他們隊放假,郭鵬回家去了。賀連召家在新城本地,卻很少回去。今天說要回家整理一下東西才先走了。
王堂就是看著宿舍里沒人了才打算出來買啤酒回去喝的。
結(jié)果沒想到就遇上了。
賀連召揚了揚眉梢,“你不也沒回去?”
王堂撓了撓后腦勺,觸及手中啤酒冰涼的觸感,有點尷尬。
他覺得他現(xiàn)在像是在網(wǎng)吧上網(wǎng)被抓的小學(xué)生。
在賀連召犀利的墨鏡背后,他無處遁形。
但賀連召似乎根本沒打算跟他講這個,反倒是啊了一聲,語氣不咸不淡,“你是第一名考進(jìn)來的?”
王堂愣了一秒,然后回答道:“對。”
“哦。”
“那你怎么這個心態(tài)啊?”
“······”
有那么一剎那,王堂懷疑自己的臉熱到可以把手中的啤酒變成燒酒。
他無聲地想解釋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說。
他不得不承認(rèn),賀連召說的是對的。
賀連召冷眼看著對面這個不知所措的年輕人,薄薄的唇揚了起來,露出一個輕佻又隨意的笑容:“我以為你可以做得更好的。”
王堂:“我會努力的。”
賀連召搖了搖頭,吊兒郎當(dāng)?shù)鼗瘟嘶问种械钠孟窨床坏酵跆媚樕系牟蛔匀灰话恪?
“如果被心態(tài)所影響,怎么在招生考試拿到的第一呢?”
沒想過他會這么說,王堂怔住了。
“可我難道要沉迷過去嗎?”王堂不能理解賀連召所說的話。
世間大部分人都會說,過去了就過去了,昨天沒有意義,應(yīng)該立足于現(xiàn)在的。
“為什么不呢?”
有一圈煙霧在賀連召的面前化開。
他的聲音有點飄渺地傳過來:
“用招生考試拿第一的態(tài)度做現(xiàn)在的事,我會覺得你把時間花在刀刃上了。”
“沉迷過去有時候并不是一件壞事,只要你能學(xué)會點什么——都花時間了,不學(xué)點什么,挺虧的,不是嗎?”
······
等王堂走了之后,賀連召盯著手里沒送出去的橘子汽水,難得地嘆了口氣。
果然,小年輕就還是喜歡喝酒。
他站在街邊,打算打個車回去。
他實在是懶得回基地去開車了。
只是——
賀連召看著手機屏幕上排到一百多位的候車,緩緩睜大了眼。
他剛打算回去開車,下一秒就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駛過來,車牌號好像有點眼熟——
來得很及時、很恰好。
就像曾經(jīng)很多次,他和她擦肩而過一樣。
那他就當(dāng)作是上帝送來的緣分了。
所以,他在那輛車停下時,問道:
“送我一程?”
-
孟見瑤的余光瞥到放在她車內(nèi)架子上的黑瓶橘子汽水,不由地皺了皺眉頭,微不可見地看了一眼身邊理直氣壯的男人。
正如她剛才和顧方所說,這男人實在是高傲到一定地步,而且臉皮也挺厚。
其實孟見瑤本來是懶得理他的。
她雖然說剩下發(fā)展靠緣分,但還是不太想在賀連召身上花過多的時間。前菜做得比主菜好吃那就不對了——好感喜歡什么的不過是生活的調(diào)劑品,主菜還得是工作。
但她還是同意了。
鬼使神差的。
像是察覺到孟見瑤的無語,賀連召心情很好地笑了一下,薄薄的唇往上勾了勾,很欠打地提醒孟見瑤:
“孟小姐,‘我準(zhǔn)時配合你就送我一程’這話是你說的吧?”
孟見瑤語塞。
她好像想起了之前那件事——
“我覺得我上次挺配合的,是不是?”
“······”
她理虧。
所以孟見瑤壓了壓自己的眉眼,把視線轉(zhuǎn)移到前方的路段,輕笑一聲:“是。”
賀連召滿意地往后一靠,沒看手機,就靜靜地目視前方。
“你要去哪?”
賀連召想了想。
他很舊沒回去了。
該去超市買點東西才對。
“在嘉嶼東路路口停就行。”
“好。”
駛過高速公路,前面堵了一大片。
孟見瑤的工作任務(wù)都完成了,因此并不急著回家。室內(nèi)的味道因為兩個人的距離近而越發(fā)濃郁起來。
不算太濃郁的焚香中透露出一股陳皮味,和混著鼠尾草的檀香撞在一起,竟然還挺搭。
夜幕低垂,周圍的馬路上亮著一盞一盞的燈,孟見瑤往左邊看去,一家亮得午餐繽紛的墨西哥飯店門庭若市,看來味道是不錯的。
前面的車子松動了些,孟見瑤剛打算往前移動,結(jié)果半路沖出來幾輛電動車橫斷了她往前的路。
好在她還沒踩下油門。
因為早在這幾輛電動車橫空出世之前,她身邊明明低調(diào)卻更顯高調(diào)的男人開口了:
“別動。”
“?”
彼時她只是滿臉疑惑,在看到那幾輛竄出來的小車之后得到了答案。
“你怎么知道的?”
她屬實有點奇怪。
“哦。”男人哦了一聲,身子懶懶散散地窩在座椅上,“眼睛好。”
“······”
是她忘了。
他訓(xùn)練有素呢。
車內(nèi)的空間逼仄,孟見瑤的指尖敲了敲方向盤,最后抽出左手搖下了車窗透點氣。
好巧不巧終于亮了綠燈,身邊的車子都迅速沖了過去,孟見瑤這才踩下油門,整輛車子勻速往前。
雖然她開車的速度不快,但終歸是冬天,更何況還是一座沿海城市的冬天。
冷風(fēng)呼嘯著灌進(jìn)了車內(nèi),孟見瑤光裸的脖子下意識縮了一下,還沒把窗戶關(guān)上,她的鼻尖一癢,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
“阿嚏。”一聲在安靜的車內(nèi)顯得格外響。
孟見瑤幾乎不用轉(zhuǎn)頭就能透過車內(nèi)的鏡子看見身邊男人似笑非笑的唇角。
她面無表情。
而他含著點笑。
“感冒了?”
放在平時,孟見瑤會覺得賀連召是個好人在行善積德。
但現(xiàn)在,她哪怕看不見他的眼,也知道他不懷好意。
“你冷嗎?”她不動聲色地揭開話題,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賀連召懶洋洋打了個哈欠,“你要是冷了就關(guān)窗,我的意見不重要。”
呵呵。
孟見瑤用余光睨了賀連召一眼。
她的眼是典型的狐貍眼,看人的眼神犀利又冷漠,和多情嫵媚的眼瞳相比極為矛盾,看上去有一種誘惑與清冷并行的美。
“去醫(yī)院看看吧。”賀連召說。
孟見瑤無語:“我沒感冒。”
賀連召好像根本沒聽進(jìn)去,不甚在意地點點頭:“你可能缺陽氣。”
“······”
她冷淡的眼眸定格了一瞬,隨后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輕輕瞇了瞇眼,又笑起來:“你不是嗎?”
“?”
“聽說,男人陽氣挺重的。”孟見瑤冷靜地思考了一下,含著溫和笑意的目光賀連召外罩的風(fēng)衣上,“你外套借我?”
“不要。”賀連召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他叼著煙的唇往上勾了勾,說話的語氣脫腔帶調(diào),極為惡劣:“不是沒感冒嗎?”
“······”
失策了。
孟見瑤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視線,看向前方路況的眼底染上了一抹勝負(fù)欲。
好啊,她下一次一定要比這家伙更氣人。
幾分鐘后。
“到了。”孟見瑤把車停下,低頭看了眼手機,沒再跟賀連召說話。
等車門被關(guān)上的時候,孟見瑤才掀起眼皮往身側(cè)看了一眼——
副駕駛上,那間長而黑的風(fēng)衣正停留在那里。
鬼使神差的,孟見瑤伸手碰了碰那件風(fēng)衣。
帶著一點很淺淡的余溫。
好像還帶著某些人的溫度一樣。
她一口老血憋在喉嚨里不上不下的極其難受。
這個人,還真是——
是真的——
讓人火大。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氣死他。
不再停留,孟見瑤把思緒從賀連召身上抽開,順手給朱棠發(fā)了一條微信,“我這周的工作有什么?”
她是記得大致的,但有些細(xì)化問題還需要朱棠再確認(rèn)一遍。
大概都是商業(yè)活動。
以前孟見瑤會抗拒,但她現(xiàn)在欣然接受。
她想站到攝影師這個行業(yè)的前端,就必須經(jīng)過很多次鍛煉——
學(xué)院學(xué)習(xí)亦然、實踐拍照亦然、商業(yè)活動亦然。
這里不宜停太久,孟見瑤發(fā)完這條語音之后就重新啟動車子準(zhǔn)備開往自己的公寓。
退出微信時,孟見瑤的視線在“盛庭”這兩個字上停頓了片刻,隨后掐滅了手機。
她確實是該做出抉擇了。
拖延并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式,甚至可以說——
只會拖后腿。
懷著點不一樣的心思,孟見瑤把車在自家小區(qū)地下停車場停好,下車回到她住的那棟樓。
她現(xiàn)在住的是奶奶以前給她買的房子,坐落在新城大學(xué)附近。
因為今天是周末,晚上人很多,孟見瑤還特意繞了路怕再堵車影響晚上整理房間的計劃。
說起來,好像離嘉嶼東路還挺近的。
孟見瑤倒是沒往深里想,一邊走一邊掏出包里的鑰匙,左手還拎著賀連召的那件風(fēng)衣。
她就是隨口說說,倒沒想到他當(dāng)真了。
等下次有空她再讓賀連召來拿吧。
孟見瑤家住1102,樓層不算太高,也不低,是孟見瑤比較喜歡的位置。
電梯從11樓往下走,孟見瑤瞬間清醒了。
是有人看她獨居,還是她的對門1101的鄰居回來了?
女人在這方面總是警醒的。
所以孟見瑤皺著眉,不動聲色地靠在電梯的一側(cè),整個人格外精神。
她看著電梯門緩緩打開——
一個身量挺高的男人背對著她,穿著一件深藍(lán)色的襯衫,腳邊放著幾個購物袋。
孟見瑤松了一口氣。
然后下一秒——
她就看著那個男人聞聲回過頭,胸前的手巾袋里松松垮垮掛著一副黑色墨鏡,眸色寡淡而犀利地看著她,再見到她時也訝異地抬了抬眉毛。
赫然是她手上風(fēng)衣的男主人。
“尾隨違法。”
大概是剛才想太多,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這件事,孟見瑤脫口而出這句話。
然后她就看著那個男人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指了指1101的門。
“我住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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