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們發展這么快?”
王堂手中提著一袋禮盒,有點不知所措地盯著面前的年輕男女看,口中不自覺蹦出這句話。
孟見瑤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的。
但她還是繃著自己的表情,用眼神示意身邊穿著湖藍色襯衫,里面隨便穿了件黑色內搭,整個人看上去也不太清醒的賀連召。
“你來解決這個。”
說罷,她神色自若地繞過賀連召和王堂兩個人,徑自出了這棟單元樓。
時間倒退回幾天前。
她其實挺快就接受對門那個神出鬼沒的鄰居是賀連召的。
畢竟有他在好像安全也有保障了。
可能這就是公務員與□□結合體給人帶來的安全感。
孟見瑤很安心地接受了這個結果,也并沒有時常想起。
只是在整理房間時候翻出那枚銀色打火機時,再一次想起了賀連召的臉。
距離她第一次見到賀連召,好像過去了······一兩個月?還是兩三個月?
初見時候的記憶其實淡去很多,但孟見瑤始終無法忘卻他的驚鴻一瞥——
還是兩次。
哦不對,是三次。得算上兩年前直升機上那次。
那枚來自于賀連召的銀質打火機被她放在書桌旁邊的抽屜里,淺淺地積了一層灰。
孟見瑤從桌上抽了一張消毒濕巾把書桌都擦過一遍,又拿了一張新的把打火機也擦過,最后再拿紙巾把它們都擦干。
她的潔癖不算特別嚴重,畢竟搞攝影到處跑,有潔癖只是在折磨自己。
然后,她把這枚打火機放了回去。
窗外影影綽綽的燈光順著玻璃鉆進孟見瑤的書房里,她在這抹溫和的月光下把這枚表皮嶄新而光滑的打火機收了起來。
剩下的時間,她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了。
孟見瑤的成果是在三天后震撼朱棠的。
彼時他開車到樓下,準備送孟見瑤去咖啡廳接受南華晚報報社的記者采訪,上來等孟見瑤的時候直接被她驚人的行動力所震撼了。
“我靠。”
朱棠家教甚嚴,不常說臟話,但是就在這個瞬間還是很震驚。
之前孟見瑤搬過來,整個大廳被擺得橫七豎八的紙箱子堆得滿滿的。畢竟她想要留在這里定居,東西確實是多。
就算朱棠幫著孟見瑤收拾了一些,也還剩下很多,又因為她工作需要沒空整理,最后都疊在大廳里。
可是現在,所有紙箱子都被壓扁,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客廳的一角,除此之外大廳里一片干凈利落,孟見瑤帶過來的所有東西,大到書架小到裝飾雕塑,都被她擺得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的,就連書架上都很難摸到一層灰。
朱棠咂舌:“姐,原來你還有做家政的好技能。”
孟見瑤并不覺得洋洋得意。
她這個人向來如此,要做的就要做到完美,否則就不做。
朱棠看了眼她畫到一半的妝,露出一個禮貌又客氣的笑容,“姐,我在沙發上等您,你慢慢來,不急。”
他是提早了一個小時來的,沒想到孟見瑤也提前這么久就開始作準備。
這讓朱棠覺得,孟見瑤在不知不覺中變化挺多的。
和南華晚報記者約好的地點在一間咖啡廳。
對于記者專門從南州市跑到新城市來采訪的舉動,朱棠表示感謝。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剛一見面,孟見瑤就笑意盈盈地伸手和對面的記者握手,態度親和又自然,“你好,我是孟見瑤,這次讓您跑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這下不僅是對面記者,就連朱棠都愣住了。
他難掩驚悚地偷看著孟見瑤:
他老板是換人了嗎?
要知道,以前的孟見瑤就算是野心勃勃,但很多時候還是固守自己的性格,不愿意做出改變的。
他都習慣了給她善后——
現在,她怎么說改就改了?
南華晚報的記者唐晚城是個年近三十歲的青年男人,長得溫文儒雅斯文俊秀,身邊跟了一個負責拍攝的年輕男孩,叫張立。
兩個人在此之前對孟見瑤都有一定了解,但網上的評議再怎么樣都不如親眼見過——
這反差讓張立簡直就是懷疑人生。
他自己就是搞媒體的,也知道現在網上信息紛雜,很多都是假新聞,看孟見瑤的角度也比較客觀,但他怎么也沒想到——
她是這樣的。
全然不同于網上所說的冷漠孤高,她很健談,話不算特別多,但很準確,對于唐晚城的一些提問也都用心認真地回答。
至少完全看不出來她性格很爛爛在哪里。
就連網上所說她急功近利,他也看不出來。
她的態度并不過分親近,能看得出是疏離而清冷的,但又很恰到好處。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張立都覺得,孟見瑤是一個很友好的采訪對象。
不僅是張立這么認為,唐晚城亦然。
所以在天色將晚的分別之際,唐晚城再次伸手,掏出兜里的私人手機主動和孟見瑤加了微信。
他晃了晃通過驗證的手機屏幕,語氣溫和,飽含深意:“希望下次能有機會再聯系孟小姐。”
孟見瑤回以一個恰到好處的淺淡笑容:“我也一樣。”
這種震撼波長很長,至少朱棠到車上都還保持著一定的驚訝。
他看了一眼一坐上車就閉眼小憩的孟見瑤,心里總有幾句話不知該不該講。
“怎么了?”朱棠還沒開車,孟見瑤睜開閉著的眼睛,眼瞳一片清明。
朱棠趕緊開車:“沒。”
孟見瑤看上去挺困,他不好意思問,她也沒再說話。
黑色吉普車開至車程的一半時,孟見瑤突然問道:“覺得我很奇怪?”
朱棠被她猝不及防的嗓音下了一跳,連忙搖搖頭:“您變化很多。”
其實他想問為什么,但他還是覺得算了。
成長這件事往往就是一瞬間、一剎那,你很難去定義它到底是痛還是樂。想來想去,成長的酸甜苦辣,也只有本人心里清楚。
所以朱棠只是問:“姐,你這幾天沒休息好嗎?”
孟見瑤的聲音迷迷糊糊:“一直在睡覺。”
朱棠:“?”
您確定您這是一直在睡覺的狀態嗎?
其實孟見瑤確實一直在睡覺。
她在前天夜里做了一整晚的夢,然后用極短暫的午飯時光和盛庭見了一面。
大夢方醒,她好像什么都理解了。
那天夜里,孟見瑤很久違地夢見自己變成了當年只有十二歲的小孩。
她穿著嶄新而潔白的校服,再一次踏進一所陌生的校園——
她被母親牽著手送進這間百年名校,肩上的書包很沉,裝不下奶奶送她的單反,只有一疊又一疊厚重的書,壓得她幾乎直不起背。
第一個叫她名字的陌生人是校長。她有一張慈眉善目的臉,聽母親說她特別重視校風,是個清正廉潔的好校長。
在掛著錦旗的校長辦公室里,孟見瑤目送母親離去。
她總是這樣目送她離去。
母親不會為了她回頭,這是孟見瑤從幼兒園就知道的事情。
她掙扎過、哭過,但母親不會為她駐足。
“孟見瑤,哭是沒有用的。”
“人生就是一場克己的苦行,你是來修行的,不是來享受的。”
所以她學會了忍耐。
小學時候,她在帝都讀書。
這間小學的教育環境很自由,更多的是發展孩子們自己的興趣愛好。孟見瑤就是在這個時候愛上攝影的。
母親砸壞了她的單反。
“不要做無用的事情。”
“浪費時間在無用的事情上,你的人生還算什么苦行?”
她學會了照做。
無他,她依附于她。
沒有能力做主自己的命運,就只能由別人做主。
然后,到了中學。
校長笑瞇瞇地告訴她,“讀書是最重要的。”
她開始爭。
她考到了八十分。
“你作為我的女兒怎么才考八十分?”
莊婉序說話向來有風度,絕不會像普通的家長那樣暴怒,氣勢卻更甚,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威壓。
“段排名才第18啊······”
“這樣下去,做不了繼承人的。窈窈,媽媽養著你絕對不是讓你吃白飯不做事的。有著得天獨厚的學習環境和天生優越的基因,甘為人后,可不是你該有的品質。”
“人都是有價值的,窈窈,做不到價值高,被人放棄,是很正常的。那些小玩意和愛好影響到你的日常生活,該放棄了,你要懂得取舍。”
“怎么才考第五?讓你考第五你就只考第五了?不能爭一爭嗎?”
“成績為什么下滑了?第六名,怎么考得出來?什么?做板報?行,我給你老師打電話,從今天開始沒考回前五名你都不能有業余時間。”
“道歉?跟我道歉沒用。孟見瑤,你是我的女兒,是莊家未來的繼承人,你不該跟我道歉,該跟自己道歉。不切實際的夢想和幻想就應該放棄,而不是糾纏到現在。”
“窈窈啊,失去了價值,你也一無是處了。”
她從夢中陡然驚醒。
心跳聲快得出奇,孟見瑤躺在床上,聽著胸腔里一陣又一陣的震動,她問自己:
你只想考九十分嗎?
你得過第一,被譽為天才,爭取到了出國的名額,在嘗試過自由并且站在頂端以后——
你還甘于平凡嗎?
你回國只是因為想家嗎?
你真的不想拿到第一嗎?
還有······
你真的,一點都不想競爭嗎?你真的,沒有一點勝負欲嗎?
她都有答案。
她想。
她要。
她會。
半夢半醒間,孟見瑤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用冰涼的水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冷與熱的交織讓她瞬間清醒。
她曾經依靠自己爭取到了自由,不用再被動地跟隨母親的步伐更換學校,也不用讓別人替她做選擇——
而現在,她好像又回到了過去。
她需要妥協,需要讓別人來主導——
不,這是是暫時的。
孟見瑤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黑發紅唇,對比度拉滿。
可是最耀眼的莫過于她眼里綻放的光。
灼熱的、奪目的,如同以撮野火一般熊熊燃燒,在不經意間荒唐而過,以不可阻擋之勢燎原。
她笑了一下。
她想,她知道該怎么做了。
孟見瑤,是天才。
天才不會甘于平凡,也不會被人安排。
她會向著目標前進,無論前路坎坷——
她是渺小的野火。
足以燎原。
······
盛庭的午飯邀約早在宣傳片拍攝這個項目前就發送給了孟見瑤。
但她之前心里一直有個坎兒過不去,沒辦法完全確定自己想要做什么。
而這個項目結束,盛庭第三次邀請孟見瑤。
三顧茅廬,這茅廬門也該開點兒縫了。
所以孟見瑤答應了盛庭的邀約。
盛庭的來意,孟見瑤一直清楚。
她想建立一家藝術館,以長期合作的身份和孟見瑤合作。
對于孟見瑤而言,利處在于她有長期曝光、展覽的機會,亦有一定穩定的經濟收入,同時盛庭會給孟見瑤帶來一定資源,讓她有廣闊的世界;弊處在于她的發展空間受到一定限制,且盛庭是個商人。
商人以利益為重,藝術館也只是她盈利的一部分。
盛庭會想與她合作,是因為孟見瑤有她所看重、能夠變現的東西——孟見瑤年輕、天才、自帶圈內流量。光是這三個有一個都能讓盛庭簽下孟見瑤,更何況她三個都有。
而如果哪一天,孟見瑤失去了自己的優勢——她不再年輕,水平可能會下滑,流量與光環也逐漸消失,她就會成為一個棄子被盛庭拋棄。
與此同時,盛庭雷厲風行的鐵血手腕,也是孟見瑤需要考慮的一部分。
一方面,她不能徹底得罪盛庭;另一方面,她也需要為自己的利益考慮。
這就是孟見瑤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她從來不否認自己是有私欲的。
她重結果、追求完美,對于自己想要的東西就會不惜氣力畢生去追尋。
她還年輕,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發展。
但同時孟見瑤也因為年輕,才更容易迷失。
所以她在盛庭把簽約合同遞過來的時候,沒有馬上同意。
盛庭對她的行為并沒有很意外,只是沖著孟見瑤笑起來:
“我會給你一段時間考慮,希望我們的天才孟小姐能夠做出最適合自己的決定。”
“你想要的,不一定最適合你。”
孟見瑤笑而不語。
簡短的午飯時間后,孟見瑤在回家的路上再次收到了盛庭發來的微信。
她隨手回了一串文字,沒有再看。
心情出奇地舒暢。
她記得小的時候,母親讓她背過孫子兵法。
其中有一計,叫——
“欲擒故縱。”
現在,孟見瑤喜歡叫它——
“欲揚先抑。”
好像所有事情在做出選擇與決定之后都輕松了很多。
至少孟見瑤是這樣的。
她向來果斷,心里的信念如同烈火燃燒,更是給她前行的路添了一把火。
接下來的日子里,她有條不紊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甚至還和盛庭又約了一次飯。
朱棠從一開始對孟見瑤的驚嘆到后來的嘆服,只用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她好像比以前更工作狂了,卻也不累了,每天神清氣爽的跟不用睡覺似的。
對門的賀連召孟見瑤并沒有常見,他也很忙,只是偶爾會在周末發現他那邊陽臺的燈亮了。
在忙碌中,2019年的春節終于來了。
孟見瑤是要回家過年的。
但她沒那么想回家,所以磨磨蹭蹭才在除夕當天的早上收拾行李去機場。
電梯爬升上來,門一開,孟見瑤愣了一秒,對著里面的人說了句“早。”
賀連召站在里面,見著她沒有一絲驚訝,微微挑了挑眉,跟她應了句“早。”
目光落在她不大的行李箱上,賀連召的眼中劃過一抹了然。
他照舊幫她擋住了門,方便孟見瑤進去。
這次孟見瑤確認賀連召是在做好人好事了。
電梯門將要合上前,她對賀連召說:
“新年快樂”
他說:“你也一樣。”
隨后,電梯門合上,把他們兩個阻隔在兩端。
安檢的時候,孟見瑤前面的大哥忘了把打火機塞在褲兜里被查了出來。
那個綠綠的打火機被丟進了違禁物品那一欄。
孟見瑤有點慶幸:
好在她的銀質打火機還在抽屜里。
飛機起飛的時候,孟見瑤看著她逐漸遠離這片土地。
再見到他,大概是年后了吧。
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取出隨身攜帶的電紙書開始閱讀。
孟見瑤怎么也不知道,24小時后,她會站在新城市禹瀾國際9棟1101的門前,敲響賀連召的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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