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冉從廁所出來正在洗手，冷不丁地從鏡子里看到一張笑臉，嚇了一跳。

        “章小姐。”那笑臉跟她打招呼。

        章冉趕緊關了水龍頭，回之以微笑，“老板娘。”

        老板娘平常挺直爽的一人，這會兒有點遲疑，顯得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章冉看到她手里捏著的幾個小本，問：“是想要文軒的簽名？”

        老板娘立刻點頭。

        章冉笑了。

        老板娘摸摸后腦勺，“哎呀，那幾個服務員纏得我沒門，非讓我來找你幫忙。”

        章冉想了想，“沒問題，不過我想找你……借支煙。”

        “啊？”老板娘一愣，“你要抽煙嗎？”

        章冉笑笑，“我知道你有。”

        老板娘趕忙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給章冉發了一根，幫她點燃，又給自己也點了一根。

        章冉迫不及待吸了一口，這帶著淡淡薄荷香味的煙霧沒有章法地竄入心肺，差點熗住她。

        抽上煙后，老板娘放開了許多，望著章冉笑道：“你肯定不常抽吧？”

        章冉望著指尖這細細長長的香煙，“第一次。”

        “我一看就知道。”老板娘看她一眼，“是有煩心事吧？”

        章冉笑笑沒說話。

        “人常說煙酒消愁，哪里真能消愁，不過是想麻痹一下自己，暫時忘記那些煩惱罷了。”老板娘緩緩吐了口煙圈，老氣橫秋地說。

        章冉怔了怔，覺得老板娘說得很有道理。

        她忍不住想，羅景銘一支接一支的抽煙到底是因為心里煩悶，還是犯煙癮呢？她深吸了一口氣，冷不防被狠狠地嗆了一下，嗆著嗆著眼淚流出來。

        老板娘趕緊丟掉手里的煙過來幫她順背，“你別抽了吧，這東西沒什么好處。”

        章冉抹著眼睛笑，“可是我覺得你抽煙的姿勢很帥……”

        老板娘噗呲一聲笑了：“帥個毛線，你是不知道我……”說著突然停下來，眼望向某處，扯了扯章冉的衣服。

        章冉回頭，看到唐新永正站著檐廊與洗手間的拐角處靜靜地看著她。廊頂昏暗的白熾燈光束從他的背后傾瀉而來，光與影的背暗處，他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不知道他在這里站了多久，章冉想起自己指尖的香煙，心里莫名慌了一下，有一種偷做壞事被人現場捉住的窘迫感。她趕忙丟掉了手里的煙，抬頭笑問：“你怎么出來了？”

        又轉身跟老板娘介紹：“這是我男朋友。”

        老板娘笑道：“剛才來時就見過了，當時還想這誰家的男人，真帥。”

        唐新永這時從光影里走出來，沖著老板娘點點頭，又一把攬過章冉，“還以為你掉廁所了。”

        老板娘見狀，把手里的本一股腦塞進章冉懷里，沖她眨眨眼，走了。

        唐新永問：“這什么？”

        “姑娘們想要文軒的簽名，找我幫忙。”

        “哦。”唐新永語氣淡淡的，松開章冉轉身徑直往前走，“回去吧。”

        章冉趕緊跟上去，走著走著察覺氣氛不太對，唐新永出奇得沉默，而且一直留給她一個后背。

        昏暗的檐廊，不長不短的距離，章冉不喜歡兩人間這種氣氛，于是主動上前兩步牽住了唐新永的手。

        牽著也就牽著了，唐新永也沒甩開，但還是一句話沒說，也沒有笑臉。

        寂靜的長廊只留下兩人沉悶的腳步聲。

        章冉猜想唐新永可能是不高興自己抽煙，但此刻，她也不想解釋什么。

        她低著頭，看著地板上兩人的影子在一個個頂燈的作用下，跳前跳后，變幻成高矮胖瘦各種形態。矮的腳步慢，高的也慢，矮的要快，高的也會不動聲色地加快，兩個影子中間始終隔著一拳左右的距離，牽連著的一雙手始終沒有松開過……

        高的在前，矮的在后，怎么看都是高的牽著矮的走，但實際上，高的一直在配合矮的。

        如果矮的想要松開……

        章冉手試著動了動，立馬被握得更緊了。

        她悄悄抬頭看了眼唐新永依然繃緊的下頜線，心突然抽痛起來。

        她的心已經游離了，如果就這樣牽著他一直走下去，會不會對他不夠公平？

        并不是很遠的距離，卻似乎走了很久。

        老遠看剛才扎堆在門口的服務員都不見了，應該是聽說簽名的事有著落后都安心去做自己的事了。

        想到簽名，章冉想起自己本來也是要找文軒要簽名和合影的，還有給小朵帶的，簽在哪里好呢？

        這時包廂門開，里面有人出來。

        章冉正出聲想簽名的事，突然手被猛地一拉，唐新永轉過身來將她抵在長廊邊沿的圓柱上，目光灼灼地輕聲喚她：“章冉？”

        “嗯？”章冉反應過來時，就聽到有熟悉的腳步聲傳來，羞窘地要推開唐新永，但唐新永將她圈得很緊，身子像一堵墻似的紋絲不動。

        “你今天抽得那個女士煙是什么口味？”唐新永低聲問。

        “啊？”章冉莫名其妙。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下意識想看一眼。

        但唐新永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低頭吻下來，“我嘗嘗……”

        章冉猝不及防地瞪大眼。

        與此同時，她看清了那個正從唐新永身后走過去的人——

        那一刻，全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

        沒有眼神交匯，羅景銘根本就沒有看他們，他臉上的神色很平淡，目不斜視地走過去，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章冉腦袋一片空白，怔怔地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心里說不上來的難受。

        說她自私也好，貪心也好，她以為會在這張臉上看到受傷或者其它什么表情，什么反應都沒有反而是最讓她難受的。

        “嗯，薄荷味兒的……”唐新永說。

        “……”

        “走吧。”唐新永重新牽起章冉的手，腳步比之剛才輕快了不少。

        兩人回到飯桌上，杜凡斜睨了章冉一眼，“迷路了？”

        章冉沒理。

        杜凡見著她手里的東西，“怎么，被文軒的粉絲綁架了？”

        章冉笑著給了他一個白眼，扭頭跟文軒說簽名的事。

        杜凡碰兩個軟釘子，自討個沒趣，見章冉臉色不太好，便不再吭聲。

        文軒很爽快，立馬放下筷子，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筆，在那些小本上簽名。

        章冉心生佩服，偶像很有巨星的自我修養，隨身都帶著簽字筆。她在包里翻了半天，發現錢夾里竟有一張文軒的小照片，心中一喜，想著正好可以簽了送給小朵。

        文軒看到那張有些年代的照片，邊簽邊點頭：“嗯，看來你還真是我鐵粉兒。”

        章冉：“我還有個閨蜜，比我還喜歡你，她是個攝影師，做夢都想給你拍照，她還找了個跟你特別像的男朋友……”

        文軒愣了下，停下筆問：“真的？跟我……特別像？”

        “對呀，眼睛超像……”章冉這時想起‘小文軒’也是圈內人，跟閨蜜的戀情還處于保密狀態，便沒有說太多。

        文軒笑著點頭，“好吧，有機會一定要見見你閨蜜和她的男朋友，看看究竟跟我有多像。”

        “沒問題。”章冉笑著拿出手機交給唐新永，“幫我跟偶像拍幾張照。”

        羅景銘推門進來時，恰好看到這幅畫面：章冉和文軒頭碰頭挨在一起，笑意盎然地對著她男朋友的鏡頭舉‘剪刀手’。

        他在門口踟躕了一秒，猶豫著還要不要繼續在這里呆下去。

        這時聶雨涵看到他，大聲招手喊了句：“親愛的，我給你盛了碗熱湯涼著，快進來喝，溫度剛剛好……”

        杜凡‘噗呲’一聲，嘴里湯差點噴出來。

        聶雨涵狠狠地瞪了杜凡一眼，目光不著痕跡地從章冉身上掃過，最后回到羅景銘身上，沖他勾了勾唇，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羅景銘神色平平，走進來，坐下，面無表情地端起那碗湯嘗了一口。

        “這湯不錯。”他說。

        “你喜歡就好。”聶雨涵手撐臉笑吟吟道。

        杜凡雞皮疙瘩落一地，一幅見鬼的表情瞅著這兩人。

        這是作秀呢，還是來真的？他下意識看了眼章冉，發現那人正低頭看手機，像是根本沒聽見到這邊的小插曲，倒是她的男朋友神情不太對，對著她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

        章冉眼盯著和文軒的合影，手指在上面一張一張細細地來回劃拉，嘴角的笑容僵了又僵，半響才抬起頭沖唐新永咧嘴：“拍得不錯。”

        唐新永奪了她的手機，“行了，再對著別的男人發花癡，我要生氣了。”

        “……”

        這時服務員又進來上幾個新鮮的熱菜，盛著各色菜肴的白玉瓷盤落在玻璃桌面上發出響亮而清脆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回蕩在這偌大的包廂里。

        桌上的氣氛不知何時悄然冷寂了下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那個上菜的服務員身上，惹得小姑娘一陣陣臉紅。

        杜凡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氛圍，提議道：“光吃飯不喝酒真沒勁，要不我們還是來兩杯？”

        文軒首先表態，“剛才飯前我都申明過了啊，明天有早戲，我不喝，你們請便。”

        “知道，不逼你。”杜凡說完笑著望向其他人,“你們呢？”

        一陣沉默。

        杜凡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望著那個上完菜在一旁靜候吩咐的服務員，正準備說不要了時，章冉突然抬起了頭：“我陪你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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