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敗露
寒冬臘月,一個驚雷般的消息炸開在云州。
北境的戰爭結束后,皇帝決定回到自己當初的封地過年,約莫要待上四五日。與皇帝一起前來的,還有剛剛擊退敵兵的永寧將軍。
早在雁晚回云州前,此消息便傳已在云州傳得沸沸揚揚。也不知百姓們是想看看皇帝,還是想看看永寧將軍。
到了鑾駕進城那日,翹首以盼的老百姓們興高采烈地出門,遺憾滿懷地回家——他們只遠遠見著了兩輛華麗的馬車行至景王府門外,皇帝與永寧將軍先后下了車,在親衛的簇擁下進了王府大門。
而這兩位貴客的臉,誰也沒看見。
人群中有人問著同伴,你可見過皇帝陛下的臉?
同伴點點頭,答道,陛下還是景王的時候,不是常在咱們城里行走嗎?
那人不屑地反駁,說景王又不曾在臉上寫著“吾乃景王”四個大字,他哪里曉得?
澄意山莊的弟子們對皇帝長何模樣興趣泛泛,他們更關心永寧將軍的模樣——皇帝嘛!整得跟誰沒見過一樣!
臘月三十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往年的今日,雁晚都是同周照一起過的。今年則不同,即使今年孫妙心也在云州,雁晚也未抽出時間來享受節日的氛圍。
她在藏書閣中泡了三四日,尚未將過去三年里天底下或大或小的事順完一遍。直到傅纖纖拉著程芙來找她,雁晚才從信箋中抬起臉。
傅纖纖眉語目笑,遞出一枚紅包到了雁晚手中:“祝你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傅大老板,今年又趕在除夕發紅包。俊毖阃斫舆^紅包,掂了掂其中的份量,覺得今年的銅錢比往年略重了些。
傅纖纖的母親雖病故數年,但家中其他親人尚在,她當然不會留在山莊里過年。而像這樣給“留守”山莊的同輩師兄弟姐妹們發紅包的習慣,則是自她接管了母親的生意后養成的。
禮輕人意重,她期盼大家來年順順利利。
傅纖纖點頭如搗蒜,笑道:“晚晚,我把過去幾年沒能發給你的銅錢在今日一齊補給你!連同祝福也一齊補給你!”
雁晚為傅纖纖真摯的話而發笑,她與傅纖纖聊了沒幾句,便聽一直緘口的程芙寒聲道:“你的老相好來云州了,他莫不是來找你的?”
“這么快?”雁晚脫口而出,她話音一落,程芙銳利的眼神瞬間亮了三分。
程芙隱藏起自己的得意,她抱著手臂,半瞇雙眼,演出一副心無波瀾的模樣:“原來我當真有一語成讖的本領。我懷疑他是你的情郎,沒幾日便成真了。我懷疑你倆在偷情,如今也成真……”
“快,芙芙!”傅纖纖咧開了嘴,她不顧“偷情”等令人咋舌的字眼,親熱地捧起了程芙的雙手,央求道:“你快說傅纖纖明年生意興隆、日進斗金!快說呀!”
程芙面色不動,腳下先動,她猛然甩開了傅纖纖的手,逃命一般從地面“彈”了出去,三兩步便逃離了此處。傅纖纖見狀,哭笑不得地追了出去,留下雁晚一人在此。
打鬧聲很快消失在耳際,雁晚重新坐回了桌邊。
她閉關便罷,為何要連耳朵也給閉了!
她后悔!
雁晚愁眉苦臉地朝后仰去,她如此一恍神,心思便飛遠了——到底是她先去夜會江允,還是江允先來尋她?江允來的時候,不會從要大門進罷?
雞皮疙瘩從她的手臂上落了下來,她齜齜嘴,重新把視線轉移回了書桌前。
云州天氣甚佳,江允的心情亦萬分暢快。他策馬驅馳,還未行至澄意山莊大門口,便對緊隨其后司影擺了擺手,道:“你走。朕明日再回!
暗衛得了指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澄意山莊門口栽著大片挺拔的翠竹,喬氏兄弟卻如失了脊梁骨一般,懶懶地坐在小板凳上。守衛山莊正門的差事由弟子們輪值,偏偏在大年三十這一天輪到了他倆。
他倆可以在責任上恪盡職守,卻不肯在履行責任時的儀態上下功夫,僅在有客到訪時才會挺直腰桿。
隨著馬蹄響傳來,喬氏兄弟坐直了身子。黑色駿馬嘶鳴一聲,一名男人翻身下馬,漸漸被喬氏兄弟看清了臉。
喬岱與喬川目瞪口呆地盯著甚是眼熟的男人,不知作何反應。男人臉上紅色的瘡疤也讓他們心生疑慮,唯恐自己認錯了人。喬岱的心情更加復雜,他與秦淵交好多年,而秦淵便是因眼前的……
江允笑得溫和,道:“我找你們莊主!
“我去通報!”兄弟二人異口同聲,甚至默契地邁開了腿,一齊朝前奔去,要為誰去通報爭個頭破血流。
他們都不愿面對來客,萬一說錯了話,人頭落地,可如何是好!
喬岱知曉雁晚今日上午要在藏書閣里過,便引著弟弟直奔藏書閣而去。他踢開密室的門,大喊一句:“師姐!不得了!”
喬川高聲附和:“你的老相好來了!”
兩人的聲音在密室中回絕久久,雁晚此時正埋頭書案,原本沉靜的心被兩位不速之客吵得浮躁起來。她倒扣上本冊,給喬氏兄弟來了兩個暴栗:“不許在藏書閣里大吼大叫!”
雁晚喜形于色,卻要冷著聲音叮囑:“你們得裝作他不曾來過,千萬別說漏嘴!
兄弟二人堅定地點頭,他們知曉何事該說,何事不該說。
雁晚腳步輕盈,她出了藏書閣后,先是快走了幾步,接著便奔跑起來。若非此處不順馬廄的路,她必然得再去牽匹馬。
而喬家兄弟就緊跟在他身后,連走帶跑地追了一路。
他們眼見自家莊主快得幾乎要飛起來,做哥哥的喬岱便低聲道:“咱倆這個月只當五日差,一日遇見她騎匹馬駕嘚兒駕,一日遇見她奔著老相好跑啊跑。明年得跟她商量,爭取一個月只當一日差,免得盡遇見些破事……”
喬川深以為然,但他剛要提醒哥哥,雁晚的耳力極佳時,便看見江允跨過了門檻,笑盈盈地站在了雁晚跟前。
雁晚見江允臉上的紅痕好轉了許多,不禁捧起江允的臉,欣慰道:“你如今愿讓我看了?不捂我眼睛了?”
“你不嫌棄便好!苯试具有幾分忐忑,卻在看見雁晚的笑臉時安下了心。
雁晚又笑了笑,他不打算帶江允從大門進去,便推著江允的背往外走,輕聲道:“咱們出去說!
二人剛走出沒幾步,雁晚忽地轉過身,指著喬岱笑罵:“把門口的瓜子殼掃干凈!過幾日我親自試你的劍法!”
她罵完后,立刻換了副臉色,臉上的怒意眨眼消失不見,改成了一副淺笑模樣。江允回頭望了眼舌橋不下的喬氏兄弟,很快便不再在意此二人了。
喬岱委屈無比,他牽起被江允拋下的馬,又望了眼駿馬主人的背影,心緒難平,末了輕聲嚷道:“他勾引我師姐。他大膽,他放肆!”
“你清醒一點,哥。他在三年前便勾引成功了!眴檀ㄅ呐母绺绲募绨颍Z重心長:“還有,裴師姐的耳朵可靈了——咱倆準備明年每個月當十日差罷!
這些話的聲量雖小,雁晚卻聽了個一清二楚。她戳戳江允的胳膊,問道:“你猜喬岱喬川在私語何事!
“何事?”江允垂首看著她,眼中柔情濃如水。
雁晚望著前路,把江允望小河邊引,緩緩道:“他們說你勾引我,你大膽放肆!
“他們才是膽大包天,”江允笑了笑,不為此介懷,“但他們說得對。我是你的‘情夫’,我先勾引了你。你意志不定,才落入我的圈套!
“情夫”二字讓雁晚咋舌,她隨意搪塞的兩個字,居然讓江允如此介意。而她更訝異的,是江允如今居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這樣的虎狼之詞!
她接過江允的話茬,壓低了聲音:“既然如此,你下次來找我,不要走正門。改成翻墻,直接翻進我的院子——你究竟懂不懂何為‘偷情’?”
“……嗯!苯瘦p言輕語,算是應下了此事。澄意山莊臨水而建,雁晚的小院又剛好蓋在山莊外沿,他只需繞到小河邊上,便能翻進院墻:“喬岱似乎不太喜歡我?”
“他和秦淵是好友。秦淵鋃鐺入獄,他當然不太痛快。”
江允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雁晚,把尾音拉得長長的:“哦,秦尋光啊!
他極少這樣說話,更是首次用表字來稱呼秦淵。雁晚不禁疑惑,問道:“你怎么了?”
“因我比你小了幾歲,你欠了我好多句‘信之哥哥’!苯市σ饪羁睿拐\地解釋著自己的醋意來自何方:“這個仇,我得記在秦尋光的頭上。”
憑什么裴雁晚從前稱呼秦淵為“尋光哥哥”?
怎么不喊他一聲“信之哥哥”!
雁晚撇撇嘴,她知道江允說的是玩笑話,斷不會為此再給秦淵記一筆,但她仍要同江允講幾句道理:“你應該知道,正是因為我比你年長,我這輩子都不會像那樣叫你。”
江允的心沉了下去,不再說話了。
兩人沿著圍墻走了一陣,終于,那棵挺拔的木蘭樹映入了兩人的眼。
雁晚不慌不忙,她見四下無人,竟按住了江允的肩膀,把人輕輕推向了墻邊。隨后,她望著江允眼中的慌亂,笑道:“我阿姐也在云州呢,與我住同一間院子。”
“你阿姐?”江允與孫妙心只見過一面,他已經忘記雁晚的這位義姐長何模樣:“我今天可是空手來的。”
正月初一才是要拜年的日子,他只命人備了給周照的那份禮。周照愿不愿收是一回事,他有沒有這個心思則是另外一回事。
“你想怎樣?”雁晚輕輕給了江允胸口一拳,她拉下了臉,語氣里卻滿是歡愉:“先不提你欲從山莊大門進來的事,你是我見不得光的情人,也想去見我阿姐?”
“那么,敢問裴莊主!苯实拖骂^,無心之間瞥到了雁晚雪白的后頸,為此凝滯了一瞬呼吸,又道:“……我該如何做,才配與你并肩?”
雁晚因耳畔溫熱的氣息而心癢,她抬起手,指尖輕輕勾勒著那塊日漸愈合的瘡疤。
這樣一張完美的臉,為何要受這樣的罪?
她在江允眼里看見了最熾熱的星光,心頭為之一熱,情不自禁地便要吻上去。
江允應下了這個吻,卻不能應下雁晚不安分的手。他用僅存的理智拽住了自己的腰帶,輕聲埋怨道:“你想讓我凍死在荒郊野外?”
雁晚這才回神,她再抬眼時,從江允眼中隱約看見了幾分委屈。她尷尬地笑了一聲,替江允整理好了凌亂的衣襟,連腰帶也替他重新系好。
最后,她才微微踮起腳,在江允的耳垂上啄了一下,笑意盎然:“我阿姐和我師母今日去逛集市,整個白天都不在!
天邊漫出第一縷晚霞時,孫妙心終于回了院。她在集市上逛了大半日,筋疲力盡,心里卻滿是歡喜。正當她打算看看妹妹是否回來了時,卻聽見妹妹的臥房里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不要鬧了,你放過我……”
這聲音甜膩又曖昧,甚至混合著淺淺的喘息。
在靜寂的院落中,男人顯然在竭力克制,才未讓聲音傳得更遠。
但孫妙心的耳朵緊貼著房門,把該聽見的、不該聽見的,全部聽了個一清二楚。她的腦海中警鈴大作,一咬牙,猛地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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