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捉奸
“啊!”
孫妙心的尖叫聲銳利短促,木門結結實實撞在墻上的聲音沉悶喑啞。而相擁于榻上的一對男女驚慌地抬起頭,只看見孫妙心捂著臉奪門而去。
出大事了!
雁晚從余韻里回神,第一反應便是扯過被褥,把自己與江允一齊蒙進黑暗中。她俯在江允身上,臉龐埋進了男人的肩窩,悔恨的字句從齒縫間溢出來:“我忘記鎖門了……”
江允聞言,輕輕嘖了一聲。他的眼角方才還淌著淚,此刻已恢復了常態。他掀起被角,好讓光亮照進被窩,又揉了揉雁晚的后腦勺,不慌不忙道:“沒關系。把衣服穿好,我們一起出去。”
“怎么沒關系?”雁晚抬眼,難得的紅了臉頰。她捏捏江允的耳垂,聲音輕顫:“我阿姐這個叫做……捉奸在床!我該怎么面對她!”
被孫妙心看見,和被別人看見是不一樣的。
她是真的著急了。
江允努力繃緊了嘴,才能不讓笑容露出來。縱使人有七情六欲,雁晚也從未在他面前羞怯過——臉紅的那個人,從來都是他。
他點了點頭,柔聲安慰:“我和你一起面對。快起來罷,穿衣服了。”
雁晚雖坐直了身子,卻用棉被捂在胸口,絲毫沒有要穿上衣服的意思。她凝視著面色如常的江允,輕輕道:“你的確與從前不同。”
換作從前的江允,這會兒該驚慌失措地撲在她懷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鎮定從容。
“那你喜歡哪個?”江允湊了過來,兩人的鼻尖幾乎貼在一起。孫妙心闖進來時,他僅僅驚慌了一瞬。而此刻,他的心卻狂跳不停。
他期待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勝過了期待世間的一切。
雁晚沒有立刻作答,她因知道江允用情至深,便必得斟酌出一個既不會傷害到江允,又足夠真誠的答案來。
良久,她微微朝后挪了一下身子,便于看清江允的神色。
桃花眼遠比鳳眼更適合表達情意,但在此刻,她眼里的柔情竟濃得如墨,難以化開。
“從前的江允真的很好,我非常喜歡他。”雁晚聲音輕輕,但每個字眼落在江允時,卻化作了重重的一擊。她捧起眼前最俊美的一張臉,道:“喜歡過他之后,我便不可能再以那樣濃烈的感情去喜歡另一個人了。”
江允的心沉了沉,他天真地以為,一向會撩撥人的雁晚會說出一個甜蜜的答案。他垂下眉眼,顫抖著的雙手死死攥住了被角。
“你聽我說。”雁晚皺起眉,輕輕捧高了江允的臉龐,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屋里靜悄悄的,只能聽見江允急促的呼吸聲,這樣的等待像是一種酷刑,要把他剝皮抽骨。
雁晚卻不著急,她因要欣賞江允落淚,而暫時忘記了屋外的阿姐。直到晶瑩的淚水就要觸碰到江允的瘡疤,她才用指尖輕輕拂去情人的淚珠,柔聲道:“我得先愛我自己,才能去愛手中的劍和朋友至親……你得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慢慢學會如何去愛你。”
江允霎時愣住,眼前曾對他說過最決絕的話,一劍刺向他肩頭的女人,竟在今日說出了世間最溫柔的情話。
他已做了數年帝王,見過難測人心與詭譎謀劃,可他卻在此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回應雁晚的話。
雁晚見江允一副怔愣模樣,不禁失笑。她伸長手臂,撈起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道:“我們出去罷。你得瞞著你的身份,我阿姐禁不起嚇。”
直到雁晚關上了院門,又牽著江允的袖子站在孫妙心面前,江允依舊神情恍惚。雁晚沒有精力喚醒2,因為孫妙心正坐在石凳上掩面哭泣,她得趕緊哄好姐姐。
她坐上另一把石凳,輕輕拉開了孫妙心的雙手,她見姐姐的兩眼通紅,便趕緊安撫:“阿姐,不要哭了,沒事的。”
孫妙心淚眼婆娑地看著雁晚,她慫慫肩膀,哭道:“那是女孩子家家的清白呀!”
新春之際,她的好妹妹送了份大禮給她!
江允回過了神,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朝孫妙心微微頷首,隨著雁晚的叫法,喚了句:“阿姐。”
“我不是你阿姐!”孫妙心惱火地站了起來,緊接著,她看見了江允俊美無匹的容顏,也看見了那塊醒目的瘡疤。她本想問這疤的來歷,但轉念一想,這或許是江允的痛處,便轉了話鋒:“你、你叫什么!”
雁晚站到了江允身側,輕輕一扯情郎的袖口,示意他注意措辭,不要說漏了嘴。江允心神領會,他注視著孫妙心紅紅的眼睛,道:“我姓黎,黎信之。”
孫妙心亦站了起來,她把江允渾身上下打量了個遍,忽覺得此人有些眼熟:“我是否見過你?”
“四年前,雁晚托您贈給我一把玄鐵匕首。”江允說至此處,自然而然地掃了一眼雁晚,而雁晚也默契地看向了他。
兩人的目光黏在一起,卻在孫妙心的注視下不得不分開。孫妙心醍醐灌頂,她翹起食指,指著妹妹的鼻子,驚訝萬分:“你倆從四年前就……你、你要把我氣死呀!”
雁晚往前上了半步,解釋道:“阿姐,我們是三年前才好上的。”
孫妙心的記憶如泉水般涌出,她又想起來,在她為了雁晚的傷病趕到云州時,周照曾說過雁晚“剛與情郎分離”。
算算時間,那位“情郎”便該是眼前的“黎信之”。
她的怨氣多出幾分,令她又指向江允的鼻子,冷聲質問:“你三年前為何要與我妹妹分開?”
這個問題相當尖銳。它于雁晚而言,只是人生路上的一道小坎,邁過去便是;于江允而言,卻是折磨了他上千個日夜的心魔。
雁晚在孫妙心的話音停止時便接了話,她拉下姐姐懸在半空的手,飛快道了一句:“當初是我不要他了!”
她未經思考,直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而把江允撇得一干二凈。
此事解釋起來太復雜,若孫妙心硬要聽一個解釋,只能編造為“信之家中出了變故”。可如果真的如此回答,剛受了驚的孫妙心必然會把責任推在江允頭上。
江允詫異地看向雁晚,隨即出聲否認:“不是這樣的,阿姐。三年前,是我辜負雁晚,是我對不起他。”
“你何時辜負了我!”雁晚大驚失色,她拽住江允的胳膊,急道:“你發什么瘋?”
孫妙心全未聽清雁晚的話,她的神思被江允口中的“辜負”二字鎖住,再也思考不了其他的事。她彎眉倒豎,居然伸出雙手,把江允推了個趔趄:“你混賬!在雁晚最艱難最無助的時候,你居然辜負她!”
雁晚看一向溫柔的姐姐竟然對江允動了手,知道姐姐是真的氣急敗壞了。她連忙把孫妙心抱進懷里,輕撫姐姐的脊背,溫聲哄道:“阿姐,他是騙你的。從來只有你妹妹辜負別人,哪里輪得到別人辜負你妹妹?”
她說完,又朝江允擠了擠眼睛,暗示江允不要再說話了。
孫妙心被雁晚圈在懷里,泣不成聲:“你才在騙我!你找了新的情郎,不告訴我,你險些喪命,又不告訴我!別人的妹妹報喜不報憂,你居然喜憂都不報!”
雁晚費了些力氣,才能把激動的孫妙心牢牢按住。她不報“險些喪命”,是因不愿讓孫妙心擔心,不報“情郎”,是因她與江允本就不可能長久,沒有必要特意相告。
她沒想到,自己的“沒有必要”,竟令孫妙心這般在意。
正在雁晚愁眉不展,思索著要如何解釋時,江允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了。他謙卑而堅定,緩緩道:“我也想與雁晚,光明正大。早在她贈予我匕首之前,我便愛慕她。”
隨著江允的話,姐妹二人一同看向了他。
雁晚眼神復雜,讓人琢磨不透。孫妙心的眼里則盡是疑惑,她眨眨眼睛,開口發問:“你們為何不‘光明正大’?”
她頓了頓,看向“黎信之”,道:“你有難言之隱?比如,出身?”
一語道破天機,便是如此。
雁晚握緊孫妙心的手,要阻止這場可能會越滾越大的“騙局”:“阿姐,不要問了。天快黑了,我們去吃餃子罷。”
她一阻攔,竟適得其反,令孫妙心對江允的誤會更大了。
孫妙心在雁晚懷中無用地掙扎了幾下,含淚的雙眸卻盯著江允,惡狠狠道:“既然你的出身不好,為何要來招惹我妹妹?她已二十多歲,還未嫁人,你毀了她的清白,讓她今后怎么辦?”
“阿姐!”
“我當然愿意娶她!”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把孫妙心的腦子鬧得嗡嗡作響。她一定神,卻發現眼前的兩個人都未看著她,而是在無言之中彼此對視。
因為錯愕,雁晚松開了孫妙心。她看著目光灼灼如朝陽的男人,指尖不由在手心握緊,掐出深深的指印。她咬了咬牙,冷聲道:“可我不愿嫁你。”
她怎么可能,與皇帝“光明正大”?
她怎么可能,“嫁給”皇帝?
意料之中的答案,讓江允瞬間寒了心。裴雁晚明明方才還說要學著慢慢愛他,現在便一口否定了他的勇氣——她是這樣去愛人的嗎?
雁晚見江允的哀戚因自己而起,不免有些慚愧。她拍了拍孫妙心的手,輕聲道:“阿姐,你若是餓了,便先去廚房等我罷。”
孫妙心聽懂了妹妹的話,她雖不情愿,但也不得不離開。她一步三回頭,擔憂地看著這對被沉默包圍的情人。
終于,她走出了小院,并輕輕帶上了門。
雁晚上前兩步,環住了江允的腰:“你喜歡吃什么餡兒的餃子?我帶一份回來。”
“我不餓,你去吃罷。”江允溫柔地撫著她的脊背,藏起了自己陰惻惻的面容。
雁晚聽見他低落的語氣,便把他環得更緊,且抬起臉來,自責地吻在了江允下顎:“對不起,你別難過了……”
江允不愿讓雁晚自責下去,便假裝放下了雁晚的話。他笑了笑,問道:“你今夜能否和我一起守歲?”
“啊?”雁晚為江允如此快的變化而訝然,但她很快又為難起來。以往的除夕,她都是與周照一同守歲,今年已多了個孫妙心,難不成還要多個江允?
“就這一次,行不行?”江允垂眼凝視著懷里的人,鴉黑的睫羽浮上了水霧:“雁晚,你和你的師母、姐姐,有整個余生可以相守。那么我呢?我和你,能共度幾個新年?”
他哀聲祈求,艱難地說動了雁晚。
這天晚上,雁晚在屋里生起了兩盆火,把四周烘成了暖洋洋的小火爐。她坐進江允懷中,一邊摩挲著江允的耳垂,一邊說道:“剛才我看見你哭,居然頭腦發熱,想往后年年都與你一同守歲。”
江允沒有說話,他本能地無視了兩盆旺盛的烈火,把眼神鎖在雁晚的頸間。
他得想個辦法,把雁晚的想法變成真的。
雁晚也不再說話,她也得想個辦法,明天按時起床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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