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捷的信鴿帶回了新的消息：明日，瑪麗亞就會帶著她的救兵們回到普羅亞公國，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幫手就是見習祭司海倫娜。

        即便在神廟的眾人間，海倫娜的虔誠與善良也令人稱贊。聽說，她不是為了錢財與利益幫助瑪麗亞，而是出于同情與憐憫。

        赫雅對她毫無了解，但能在帝國首都神廟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都不容小覷。

        不過小鳥們與其他雇傭兵都極為樂觀：“海倫娜沒有召喚神明的能力，她的祈禱會淹沒在森林中的萬千鳥鳴中，神明也不會借助她的眼睛觀察世間，我們很安全。”

        在這種輕松的氛圍中，赫雅自然也緊張不起來。

        亡靈之神沒有回應她的呼喚，但也沒有收回賜福，因此她也沒了之前的擔憂與急迫，只是偶爾變著花樣向他禱告一些甜言蜜語。

        就好比風流的浪蕩子每日閑暇時就坐下來寫幾句感人肺腑的情詩，希望有一日他傷害過的、天真純潔的貴族小姐能目盲耳聾，既往不咎，回心轉意。

        目前，赫雅唯一的困擾就是伊里斯不見了，而小鳥們也毫無頭緒。

        “可能他回家了。”懷特提供著不著邊際的建議：“說不定他的母親突然命令他回家，然后他就不得不回去。”

        萊德與格林對視一眼，弱弱道：“說不定他心情不好，出門散心了。那個……你如果見到他，最好夸一夸他？”

        三個小家伙們說不出什么有用的話，赫雅只好去問其他雇傭兵。

        然而，他們看她的眼神都十分奇怪，欽佩、贊賞之中又帶著惋惜，仿佛她是一個做出驚世駭俗舉動的怪人。

        他們同樣不知道伊里斯去哪里了，但有人隱晦地透露到那必定與她有關。

        能和她有什么關系呢？自從那天晚上之后，她甚至都沒見過伊里斯，而他們的最后一次對話，也稱不上“讓伊里斯氣急敗壞”。

        赫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她還想問問伊里斯，亡靈之神復活他有沒有要求什么祭品呢。

        ----

        城堡的外墻潔白如新，與暗綠色藤蔓形成鮮明對比，藤蔓爬滿了城墻，不僅是城墻，它們遮掩住窗戶，封閉了大門，隔絕外界一切窺探的視線。

        “暗不見天日，陰森灰暗……王子殿下一個人待在里面不會感到害怕嗎？”小精靈撲騰著綠色透明的翅膀，肥嘟嘟的小臉上滿是迷惑不解。

        另一只小精靈一絲不茍地為城堡外的薔薇與玫瑰澆水：“可能王子殿下的喜好更像他的父親吧。”

        她嘆了一口氣：“女王陛下也沒時間管他呢……真懷念王子殿下從前和我們一起玩樂的日子。”

        忽然間，細微的聲響傳入小精靈們尖尖的耳朵里，她們扭頭一看，門邊藤蔓化為點點熒光消散，大門緩緩推開，少年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她們眼前。

        “多蘭王子！”小精靈們驚喜地喊道：“我們好久沒看見您了！”

        “和我們一起去吃酸梅派吧！”

        “和我們一起去織圍巾吧！上次那件毛衣您還沒織完呢。”

        ……

        兩只小精靈興高采烈地說著，扇動著翅膀圍繞著多蘭飛舞，激動的話語像是沒有盡頭，他們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要邀請平易近人的王子。

        光明神國中的生活安穩寧靜，但說實話，對多蘭而言，有些無聊。

        日常娛樂活動：與動物、小精靈們聊天，采摘鮮果、制作甜品，躺在陽光下發呆、睡覺……

        總而言之，缺乏刺激。

        多蘭溫柔地搖搖頭：“謝謝你們的邀請，不過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萊……母親她在哪里呢？”

        他的眼眸如靜謐寬廣的海洋，流光璀璨的海藍寶石與之相比也黯淡無光。

        在少年溫情脈脈的藍眸的注視中，小精靈們有些陶醉，如此俊美的神明，不和他們一起吃點心織毛衣、唱歌跳舞，每天都待在宮殿里不愿出門，實在是太可惜了。

        他不露面，她們怎么欣賞他的美貌，怎么為他編織花環呢？

        “女王陛下去深淵了呢。”她們期待地說道：“她恐怕今天不會回來，您想來我們今晚的派對嗎？”

        小精靈們的派對：在花園里亂飛，編織花環，吃酸梅派、香草南瓜派，比誰的裙子更好看……

        多蘭微笑著拒絕：“我下次一定會參加的。”

        下次是多久呢？

        待到高貴優雅的王子殿下走遠后，兩只小精靈才回過神來。

        “他上一次好像也說是下一次呢……”

        “上上次也是，如果我沒記錯。”

        ----

        生命之泉溫暖清澈，霧氣繚繞，充滿治愈的氣息。

        “伊里斯大人，您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少女的聲音在多蘭腦內又一次響起。

        當然聽得見，她是他目前為止唯一的眷屬，是除了萊拉與索羅外，能直接呼喚他的唯一一個人。

        聽不見，不想理她。

        和別的男人，直接將孩子獻祭了，行。

        和伊里斯，一起養孩子，不行。

        假若赫雅對整件事都極為抗拒，大概他真的只能躲在房間里長久的黯然神傷、自怨自艾：我誤會了，我自作多情了，怪不得媽媽說接觸信徒對我而言為時過早。

        間歇性惱羞成怒：她又摸又親，甜言蜜語，現在說不是那個意思是什么意思？

        然而，赫雅的“不行”，是要加錢的“不行”。

        憑什么呢？憑什么和伊里斯就要加錢呢？

        “您還在氣惱我的不敬嗎？”赫雅的語氣中帶著小心翼翼的謹慎。

        那是當然。他是不會被簡單的花言巧語所迷惑的，特別是在赫雅發表那番言論之后。

        多蘭撇了撇嘴，將兩人的鮮血倒入生命之泉中，赤紅的血液在泉水中化為千絲萬縷，又交織相融。

        “我不知道您在不在聽……可有些話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少女哽咽道。

        什么話？多蘭忽然有些好奇。

        他心念一動，少女憂傷的面容浮現在霧氣中，她輕如鴉羽的睫毛微微顫抖，濕潤的眼眶中似乎立刻就要落下眼淚。

        “伊里斯大人，您復活的那位毒蛇之神的眷屬告訴我，您的真名是戴維。您為何寧愿讓我隨意稱呼您，也不愿告訴我您的真名呢？”

        “您是不信任我嗎？我好嫉妒他，您為什么要復活他？他得到了您的偏愛，而我一無所有。”

        倒打一耙。

        你為什么要為你的神明取名叫伊里斯呢？是為了紀念那個只見過一兩次面的雇傭兵嗎？

        既然都能做出將神明作為人類的替代品這種事，為什么在伊里斯復活后不能對他熱情一點呢？

        多蘭氣憤地揮手散去眼前的氤氳霧氣。

        “既然您都不信任我，不喜歡我，我們的孩子又怎么得到幸福呢？我并不是想毀約或者拒絕您的請求，其實在得知您的意思的一瞬間，我心中涌起難以言喻的悲傷與甜蜜。”

        “世界上有多少個不知道您姓名的人類女子，為您孕育著半神之子呢？我無從得知，猜忌、妒恨、酸楚……充斥著我的心。”

        “我寧愿讓您誤會我對您的忠心與愛慕，也不想成為您萬千情人中的一個。”少女哭泣著：“這種話，我沒有勇氣當著您的面訴說。”

        “您不愿再聆聽我的呼喚了……這樣也好，至少我可以暢快地說出心中所想。”

        “再見，我的神明大人。”

        多蘭理性的一面告訴他：這個女人又在說謊，她在騙你向她證明她的地位，證明方式可能包括賜予她更多的力量，讓半神之子成為真神。

        然而他感性的一面，蠱惑著他卑微地相信這……

        “唉。”少女嘆息一聲：“他又沒在聽？”

        “好累啊……如果不是背棄誓言會遭到追殺，真想換一個神明……”

        “毒蛇之神看上去就不錯……嘖，真不知道伊里斯跑哪里去了。”

        隨著聯系的減弱，赫雅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愈來愈輕，但直至消失的前一秒，都像春日驚雷般炸在他耳朵里。

        至我親愛的信徒，您不僅召喚儀式一團亂麻，祈禱儀式也不甚理想，在儀式徹底結束前，請不要口不擇言，說出心里話。

        您可憐的神明是會聽見的。

        理智瞬間就戰勝了感性。

        多蘭在那一剎那猛然獲得了更高的閱讀理解能力。

        “孱弱的人類身軀無法為您誕下一個強壯的孩子。”

        所以請給我更多力量吧！

        “我年輕魯莽又缺乏經驗，我真的能培養出一個合格的孩子嗎？我無時無刻不在懷疑著自己。”

        能不能往后拖延一點時間啊？

        “我真的配得上您嗎？與您的光輝相比，我連塵埃都不是啊……”

        你不配。

        “您曾經說過，我是您的第一個眷屬，但……恕我冒昧，在那群雇傭兵之間，我完全感受不到我的特殊性。明明您的力量比毒蛇之神強大許多……對不起，我失言了，請原諒我。”

        搞快點，多弄點賜福來證明你對我的愛。

        ……

        加錢，更多的力量？呵，白日做夢，他不會再多給赫雅哪怕一丁點力量。

        多蘭冷笑一聲。

        生命之泉中涌動著磅礴的力量，融合了兩人血脈的新造物即將誕生。

        祭品是頭生子。

        這是兩人的共識，只是在過程與方式上出現了分歧，所以不如直接跳過中間步驟，來到結果部分吧。

        她以為他沒辦法自己捏一個孩子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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