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千年古剎善化寺(三)
善化寺位于東陽道上,這可是以國為名的驛道,是東陽國內(nèi)最為繁華的地帶,但凡是東陽國子民,都想來到東陽國道上定居,再加上紫荒那一場獸潮,讓邊境居民十室九空,大量百姓蜂擁而入東陽國的腹地區(qū)域,使得人口密度密集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所以善化寺作為遠近聞名的佛門圣地,一時間人山人海人滿為患,但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苦行僧,因為山腳距離山巔有一千二百米的海拔,可這段路程,苦行僧足足走了三天兩夜,之所以這般緩慢,倒不是苦行僧有拖延癥,而是他一步一叩首,仿佛前往圣地朝拜,虔誠得令人發(fā)指。
他終于爬上山頂!
人群爆發(fā)出綿綿不絕的掌聲,鼓舞苦行僧的堅持不懈,但絕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這種舉動毫無意義,苦行僧沒苦硬吃,簡直是蠢到家了,可置身于佛門圣地,倒也不敢斥責佛門僧人。而香客感動得熱淚盈眶,對苦行僧投去敬佩的目光。
山路上碎石無數(shù),僧人跪行千里,整個膝蓋都被磨爛,化膿的傷口甚至生出蛆蟲,但苦行僧面無表情,世間所有的痛苦對他而言微不足道,他是那么的堅韌不拔,那么的矢志不渝,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不過如此。
苦行僧的毅力有口皆碑,但絕大多數(shù)人都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直到此時親眼見到才有一個確切的了解。這位苦行僧已經(jīng)突破生理極限,他從北往南而來,一步一叩首,沒有人知道他在祈愿什么,反正佛祖肯定沒有保佑他,每天都被車禍,作為傷者的他反而是被埋怨,肇事者抱怨說大僧人你想苦行就苦行,但千萬不要在街道轉角處磕頭啊,你這突然停步,轉向的馬車哪里剎得住啊?!
值得慶幸的高僧不曾訛人,被撞了也是一笑了之,甚至連醫(yī)藥費都不要,就繼續(xù)自己的苦行之路,然后輪到交通部長愁眉苦臉了,高僧所在的城市每天都要爆發(fā)百起交通事故,交通部長哭著阻攔,再這樣下去車行就不敢開張了,但是沒有半點效果,也想過把他關進牢獄,可這位苦行僧是佛門圣僧,苦行部四大班首之一的千山僧人,誰敢動他?
千山僧人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早已被折磨得不人不鬼,面容憔悴,頭發(fā)散發(fā),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腦袋上更是頂著成千上萬的蒼蠅,他的皮膚粗糙而黝黑,與飽經(jīng)風霜的老樹皮一般無二。
他就算再樂觀,也無法掩飾眼神中透露出的疲憊和絕望,但他始終不曾停下腳步,仍然義無反顧地向前走著,從來沒有理會過世人的目光。他癱倒在地,猶如一個油盡燈枯的老人,他終于是堅持不住,不得不暫作休息,他的身體并未舒展開來,而是以一個蜷縮的姿態(tài)閉目養(yǎng)神,這可能就是習慣成自然。
要他舒舒服服睡上一覺,恐怕比殺了他還難受。
苦行的精髓就在于受苦。
沒一會,千山僧人就睡著了,善化寺的僧人為他清理傷口,清洗衣裳,更有富商把金銀細軟塞入苦行僧的行囊里。不知過了多久,千山僧人醒轉過來,他神清氣爽,臟兮兮的衣物被洗干凈了,身上傷口也得到包扎,精氣神前所未有的旺盛。
千山僧人繼續(xù)苦行,繞著善化寺而行,香客們默契地退避三舍,讓出一條寬闊的道路,千山僧人得以暢通無阻,沒有交通事故發(fā)生。
在東陽國,苦行僧要比尋常僧人更加受人尊敬,所以香客非但沒有嫌棄,反而還對其投去敬佩的目光。
千山僧人超然物外,口中的誦經(jīng)之聲不絕于耳,不是佛門的六字真言,而是更為晦澀的咒語,佛教信徒認真傾聽,發(fā)現(xiàn)千山僧人念誦的咒語絕不簡單,這位苦行僧究竟是何方神圣?
佛門等級不算森嚴,可到底要論資排輩,得道高僧可佩菩提手串,袈裟更是象征著僧人的身份,不過苦行僧以承受苦難聞名于世,只有破破爛爛的衣服與臟臟兮兮的身體才能彰顯身份,所以要想判斷這位苦行僧的來歷,最好的辦法還是是看其是否佩有手串。
但千山僧人全身上下沒有一點飾品,但眼尖之人已經(jīng)猜出他的身份。
是苦行部四大班首之一!
有資格佩戴金剛菩提的高僧!
要知道數(shù)全國百萬僧人信徒,真正有資格佩戴金剛菩提的人寥寥無幾,甚至不過百人,再不濟也是一寺的執(zhí)事或住持,以佛門如今的鼎盛力量,哪怕是尋常和尚都備受尊重,真是個班首級別的人物那還得了?
山巔上,楚銘身形略微停滯了一下,耳邊聽到一連串驚呼。
“這莫非就是千山高僧,苦行部的領袖之一!?”
“苦行部是國內(nèi)所有苦行僧的組織幫派,雖然僅有萬人而已,但能成為班首的人物,無論如何都不容小覷,更何況佛門修行之中,以苦行僧的速度最快,積攢的功德最多。據(jù)說一位僧人至少需要修行八十年,死后才有可能燒出舍利。但是苦行僧只需五十年即可!”
“功德越多,結出舍利的可能性就越大,苦行僧一生中甚至不曾參禪,因為全部時間都用于發(fā)愿,功德的積攢速度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說不定這位千山高僧的功德,已經(jīng)能夠化作舍利了!”
“可是說來說去,這舍利到底有什么作用?難不成蘊含什么至高佛理,亦或是能夠鎮(zhèn)壓邪祟?”
“聽說善化寺就珍藏了不少舍利,但是卻被藏得死死的,別說供人參觀,就連舍利的用處是什么都不曾給出一個具體解釋,導致江湖上流傳的說法千奇百怪,最讓人信服的莫過于是得道高僧修行出的‘善果’,但也沒個官方解釋。不過這也能夠理解,畢竟這世上的名僧數(shù)不勝數(shù),說不定他們都能夠結出舍利,壞就壞在這里,要是舍利真的有巨大價值的話,你說會不會有瘋子心動,繼而為了獲得舍利,不惜胡亂將僧人燒死一通?甚至連肉身佛都不放過?!要是這樣的話,誰還敢積德行善?所以隱瞞舍利的用途,反而能夠保護僧人不被迫害。”
“只是多少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不去想舍利的事情了。那千山高僧可是一個好斗之人,聽說是用武力得到的班首位置,他每去一處地方,就要與當?shù)亻T派切磋武力,這位千山高僧的足跡更是遍布大江南北,戰(zhàn)勝的強者不計其數(shù),不知有多少揚名江湖的高手成了他的手下敗將,戰(zhàn)力強得可怕,可惜與他師出同門的無色僧人更勝一籌,被稱為宗師強者,如今已經(jīng)擺脫僧人身份,據(jù)說搖身一變成了禁軍統(tǒng)領。”
“真是緣分,竟然會在善化寺遇見苦行部班首,只是可惜高僧既不為人解簽,也不兜售一些開光之物,不然就算傾家蕩產(chǎn),我也要買!”
——
楚銘在煙熏火燎的山寺之中待了一整天,夜深人靜時,香客搭建帳篷席地而睡,楚銘倒不擔心餓著,善化寺提供齋飯,可惜不是水果與蔬菜混合而成的沙拉,而是一碗淡出個鳥的白粥,楚銘當難民時吃的差不多就是這種玩意,雖然吃不飽,但是起碼不會餓死。
楚銘幽幽道:“佛門圣地熏死個人,什么時候能走?”
少女氣定神閑道 :“千年古寺,不急著走。”
楚銘對佛教既無好感也無惡感,少女雖然并非佛教信徒,但是有意涉獵佛門經(jīng)文,寺內(nèi)許多僧人都在兜售佛門之物,她斥巨資購買十余卷佛經(jīng),可惜她根本看不懂,所以只有收藏價值。楚銘想起她曾講過的故事,帝王為皇后修繕佛寺祈福,可最后還是沒能挽回皇后的性命,所以楚銘從此不再信佛,她反倒有了興趣。
楚銘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直到清晨鼓聲響起,楚銘驚醒過來,這才發(fā)現(xiàn)新的一天已經(jīng)開始,僧人們行色匆匆,善化寺作為佛門圣地,培養(yǎng)的僧人當然不可能是混吃等死的,每天清晨都要起來練舞,香客不可打擾,甚至連說話都不行,所以善化寺再度歸于安靜。
楚銘睡眼惺忪,昏昏欲睡過去,再睡了一個時辰,睜眼時雙眼瞳孔微微收縮,因為周圍都是人潮,正在駐足凝視著千山僧人。楚銘詫異了,一個苦行僧能有什么好看的,楚銘明白了,原來千山僧人一反常態(tài),不再跪行,改為步行,這就意味著千山僧人要去找人打架!
楚銘揉了揉眼睛,一旁的少女哭喪著臉說道:“不知道老前輩跑去哪了,但應該不會把我們丟下不管,老前輩并非佛教信徒,來善化寺尋找朋友,可能要待上個兩三天,我倒是想去找他,可善化寺上上下下幾千人,找人哪有那么容易,要不我們?nèi)ド侥_下等待老前輩?反正他遲早都要下山,待在山頂反而找不到他,畢竟熙熙囔囔這么多人。更別說坑蒙拐騙的僧人可不少,再待下去不知要浪費多少錢。”
楚銘與少女正要下山,但是不遠處有人偷聽,是個賊眉鼠眼的中年男子,與楚銘擦肩而過時,嗤之以鼻道:“你們兩人也是蠢得很,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走,不知會錯過多少精彩的事情。”
楚銘停下腳步,好奇問道:“難不成有什么好戲?”
男子一本正經(jīng)說道:“待會苦行僧會與人大打出手,作勢亡命之徒,你們信不信?”
少女搖頭道:“不信。”
男子也不生氣,笑道:“要不下個賭注,就賭這僧人是否會與人動手。我下五兩銀子,賭僧人不會出手。”
少女狐疑道:“你是不是說反了,哪有你這樣賭的?”
男子二話不說掏出五兩銀子丟在地上,然后伸手催促。少女后知后覺道:“苦行僧有可能找人打架,但是最后風平浪靜的可能性更大是不是?”
男子點頭道:“我的這點小心思被你猜對了,但事實上你的贏面很大,那個苦行僧是苦行部的班首,好斗的很,他的名頭十分響亮,因為他專門去找各種高手對決,而善化寺的香客中總有幾個高手,說不定會與千山僧人一決高下。”
少女好奇問道:“善化寺高僧甚多,會不會與千山僧人打起來?”
男子有一種想敲少女腦袋的沖動,差點就沒有忍住,沒好氣道:“他們可都是正兒八經(jīng)的佛門弟子,你是要叫他們自相殘殺?其心可誅!”
少女轉身離開,男子不死心跟了上去,厚著臉皮問道:“還賭不賭?”
少女冷哼道:“不是你說偌大一個善化寺,沒人是千山高僧的對手嗎?”
男子哈哈大笑道:“我可從來沒有否認這句話,所以才會偏向這個方向下注,但是看你們年紀小,就讓讓你們......”
說到這里,男子狠狠一咬牙:“小賭怡情,還是賭五兩銀子,不過我押的結果與剛才截然不同,我賭這位僧人最后能找到對手,并與其交戰(zhàn)!”
見少女猶豫,男子捧腹大笑道:“你們兩人加在一起,難道都湊不出五兩銀子?罷了罷了,誰讓你們是小屁孩呢。我倒是有個好辦法,你們用身上值錢的寶貝抵押,什么時候有錢了,再把這個抵押的寶貝給贖回去,如何?”
“佛門重地,你竟然膽敢將此當做賭場,其心可誅!”少女報以冷笑。
楚銘看熱鬧不嫌事大,知道少女險些上當受騙,這男子簡直與他之前所見的狡詐商人如出一轍,明知對方很可能身無分文的情況下,還如此死皮賴臉地窮追不舍,不過是看對方軟弱可欺罷了,橫豎不吃虧,賭贏了就理所應當?shù)匾X,賭輸了就光明正大地賴賬,天底下哪里有這種好事?
“姑娘言重了,根本沒有誰其心可誅。”男子窘迫至極,低聲道:“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們眼下討論的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不說出去,誰知道?大不了我回頭多上兩炷香,想來佛祖大人有大量不會怪罪的。”
少女點頭道:“你不怕因果報應,正好我也不在意,可是我們偷偷摸摸的賭頭,是不是顯得太過做賊心虛了?要不叫來兩個人證,以防有人賴賬?”
男子惱羞成怒道:“你這丫頭一點誠意都沒有,簡直是太過分了!”
“難不成你是那種人?”楚銘戳了戳男子的后背。
男子的臉色已是差到極點,楚銘這句話更是雪上加霜,男子忍無可忍,瞬間有了終于有動手打人的欲望了,他娘的,老子管那千山僧人會不會跟人干架,無論如何都要先修理一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毛頭小子,不然咽不下這口氣!少女笑道:“晚輩哪里會沒有誠意,不如這樣,最后是否有拳拳到肉的好戲,由晚輩來押是,如此一來,前輩就更有可能穩(wěn)操勝券,贏下賭注,這算是誠意吧?要不你我玩大點,直接下注五百兩?”
男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百兩?要知道四五千兩銀子,就能在東陽國的偏僻山區(qū)買下一座上好府邸了!所以這姑娘失心瘋了不成,出手如此闊綽?男子終究沒有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魄力,試探性問道:“都收了小賭怡情,最多就賭一百兩,但前提是你拿得出來嗎?”
本來男子心中琢磨了一下,篤定這兩人身上最多只有十兩銀子,沒想到出手竟然這般闊綽,雖然他死豬不怕開水燙,可也曉得適可而止,才會故意壓低賭注。少女果然掏出一堆白花花的銀兩,他咽了咽唾沫,算是明白這姑娘的誠意了,笑得雙眼都睜不開,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他心中的想法也是有所改變,如果最后輸了,他不再打算一毛不拔,而是會老老實實的認賭服輸,可是究竟愿意輸多少,還得看他的心意,撐死輸個五兩銀子也就夠了,然后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哭個三天三夜,少女最后只能吃下這個悶虧。
男子生怕錯過了這個發(fā)財機會,但她哪里有這么好騙,再三堅持要有人監(jiān)督,不然一切免談。
少女平靜道:“附近這么多人,隨便找?guī)讉漢子不就好了,要是誰敢賴賬,漢子自然會收拾,除此之外,你要把押金拿上來。”
男子苦口婆心勸道:“佛門圣地,做這種事情也就罷了,怎么可以大肆宣揚?”
“免談!”少女斬釘截鐵。
男子咬著嘴唇,加重嗓音:“好,隨便你去找人監(jiān)督這場賭局,但是必須公平公正!”
片刻之后,男子傻眼了。少女果然找來了三個血氣方剛的九尺男兒來,因為她舍得花錢,只是請他們監(jiān)督這場賭局,就花去三十兩銀子,平均在每人身上都砸了十兩銀子!
出手何等闊綽,要知道賭注才不過是百兩銀子,可她還未開賭就花去三十兩,難道就不怕血本無歸?
就連楚銘都忍不住心頭一震,雖然三十兩銀子確實不算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但少女這一路上的省吃儉用,開銷不大,楚銘嚷囔著要買點東陽國的特產(chǎn),她還討價還價,如今有了賭性,反倒是變得大手大腳。
男子沒好氣道:“你請人花的銀子,我不承擔。”
少女點點頭,“好。”
少女放下沉甸甸的銀子,直接下注一百兩,要比男子更像是個揮金如土的賭徒。
男子臉色鐵青,少女催促道:“還是嫌我沒有誠意?那你下注九十兩銀子就好了,如果這都不愿意的話,我也沒耐心等下去了。”
男子反問道:“你就這么一走了之,那請人所花的錢財你不心疼?”
少女大大方方笑道:“就當錢袋漏風,掉了三十兩銀子。”
男子明白自己不能耍賴,心中賭意本來跌入谷底,可是權衡了一下,他最終能夠勝出的可能性在一半以上,那么就能輕而易舉賺來百兩銀子,輸了,只等于賠了九十兩,少女也就只賺了六十兩而已。
“勝勝敗敗都是賭場常事,我占據(jù)如此大的優(yōu)勢,怎么可以輕易善罷甘休!”男子一咬牙,在扔下九十兩銀子之前,確認道:“我所押的結果,是千山僧人不會與人打起來。”
少女不冷不熱嗯了一聲。
下注之后,男子癱倒在地,這是他生平最大的一個賭注,那九十兩銀子更是他的大半身家。
與此同時,千山僧人來到空曠的廣場上,他全身上下的皮膚泛著暗金色的光澤,腿腳更是恢復靈活,以至于不再需要借助法杖撐地,走得飛快,同時他望向善化寺中心的高臺,那本來是僧人清晨習武的地方,但是已經(jīng)清場,整個廣場上空空蕩蕩,不見一道人影。
卻也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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