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千年古剎善化寺(二)
這座山寺名為善化,意在教化人向善,更是旨在世間愿再無斗爭,人人如佛。
這座山寺僅論存在時間,不僅力壓靈楓谷一頭,甚至超過東陽國的五百年國祚,所以源遠流長極負盛名,從古至今都不缺供奉,千年以來更是出了無數(shù)位名列青史的高僧,全部列入供奉范圍內(nèi),足足有四百位之多,其中不乏帝師宰相,為江山一統(tǒng)做出了不可忽略的貢獻,故而在供奉位置中名列前茅,而占得首位的只能是新朝的開國皇帝,位在萬佛之上,這也是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
歷代皇帝擇選人才都會優(yōu)先選于寺中,以便戰(zhàn)爭來臨時征集僧兵,由此可見,供奉佛道,完完全全就是為了增加兵源,要知道皇帝老師向來都是靈楓谷的長老或優(yōu)秀弟子,即便有高僧指教,也無非是傳授貨真價實的佛門神通,至于那條條框框的五戒十善,遵守個屁。
楚銘好奇問道:“佛門清苦,為何還有那么多弟子信徒?”
少女敷衍道:“靈楓谷也很清苦,而且還會死人,但生源還不是綿綿不絕嗎?”
楚銘瞇起眼問道:“真的?”
少女笑道:“實不相瞞,成為佛門弟子好處多多,不僅不用徭役,還能白白得到香火錢,最重要的是地位尊崇,因為哪怕高貴如縣令,對佛門弟子都是禮遇有加,平民百姓更不敢小覷,所以越來越多的人跑去當和尚。”
楚銘一本正經(jīng)問道:“當和尚有啥要求?”
少女想了想,道:“出家有一個儀式,叫做‘設壇度僧尼’,只有經(jīng)過了這個儀式,才能成為官方記錄在案的和尚尼姑,但這是要錢的,好像還不少,足以讓一個老百姓傾家蕩產(chǎn)的。如果跳過這個儀式就去當和尚,就很難被寺廟接納,甚至可能面臨罰款。”
楚銘打趣道:“可我看這些僧人好像都富得流油。”
少女笑道:“這世上誰會做虧本買賣?要是當和尚天天挨餓,誰還會參加設壇度僧尼?只不過如今的佛門弟子數(shù)量太多,設壇度僧尼這個儀式即將就要取消,你要不要抓住最后的機會,費用我出,你給我一顆夜明珠就行。”
楚銘嗤之以鼻道:“我可不想當個光頭。”
少女淡淡道:“其實是可以帶發(fā)修行的,不過這是女子的專利,男僧人留頭發(fā)連飯都討不到。”
楚銘隨口問道:“能不能男扮女裝?”
少女笑道:“不必如此麻煩,當個苦行僧就行,苦行僧是可以留頭發(fā)的,因為他們從不洗頭更不會剃頭,但按照世俗規(guī)定,苦行僧是不能拿別人財物的。”
楚銘感慨道:“原來世上真的有人脫離了低級趣味。”
少女點頭道:“我也覺得苦行僧的思想境界很高,反正我們這些人理解不了,只管敬佩就是了。但是其他僧人甚至會勾結地主豪紳,一起欺負當?shù)匕傩铡!?br /> 楚銘若有所思,他知道佛門弟子斂財機會很多,而且還擁有一定權力,甚至可以得到朝廷命官的尊重,難怪那么多人傾家蕩產(chǎn)也要當和尚,但這是誰的意思?佛門興起,皇帝功不可沒,甚至有民間傳聞,朝廷將立佛教為國教。
無論是東陽國內(nèi),還是帝國以北的那些草原部落,甚至是遍地難民的紫荒外圍,都多多少少有崇尚佛道的風氣,每逢禮佛日,誦經(jīng)之聲便如雨后春筍破土而出,響徹全國各個角落,神圣至極。
靈楓谷算是最后一個凈土,雖然宗門建有寺廟,卻一度禁止門內(nèi)弟子弟子信佛誦經(jīng),只需上香即可,但是東陽國在這等大勢下,卻對此置若罔聞,不加理睬,可見寵溺到了何等地步。
其實將時間推移到獸潮爆發(fā)前,佛門雖然世人皆知,但遠遠沒有如今這般鼎盛,除去靈楓谷一如既往地如日中天外,其余宗門一樣姹紫嫣紅,尤其是以雙修共長生聞名于世的合歡宗,幾乎有直追佛門的底蘊,算是東陽國最為強大的宗門之一,但是好景不長,誰也沒有想到佛門會發(fā)展得如此迅猛,信徒短短幾年飆升百萬,合歡宗頓時顯得不值一提。
不僅如此,要是按照這個速度繼續(xù)下去,恐怕遲早有一天要將一家獨大的靈楓谷踩在腳下!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這場獸潮,成千上萬的獸王囤聚在邊境外,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危險的來臨,年號改為‘光耀’的新皇更是在背后的推波助瀾,僅是一個例子就可以看出這位新皇對佛門的喜愛程度:三年以來,別說窮兵黷武大興土木,新皇堅持以身作則,日日吃齋,月月禮佛,好不容易才省下一些銀子,除去維持財政運轉(zhuǎn)外,幾乎全部用來興建寺廟了,對僧人的待遇更是不薄,還有各種各樣的福利舉措,哪怕是靈楓谷弟子見了都要垂涎三尺,由此可見推動佛門沖向鼎盛的幕后黑手,正是這位奉命于危難之間的天子。
如今大半個東陽國都籠罩在佛光普照的氛圍之中,早就忽視了邊境的獸潮,那一個個苦行僧更是讓人熱淚盈眶,每天忍受著生不如死的痛苦,僅僅只是為了替素不相識之人求福消災,東陽國人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如何能不感動?
所以佛門一日千里的發(fā)展,最不顯眼的苦行僧功不可沒。
因為世界末日來臨,只有苦行僧保持著往日的鎮(zhèn)定,用自己的精神感化其他人。
若是要論功行賞,功勞最大的就是苦行僧,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才堪堪安撫住了國內(nèi)尚不穩(wěn)定的民心。
隨著邊境獸潮的平靜,東陽國不僅沒有覆滅,反而依舊有數(shù)十萬的精兵,國內(nèi)更是人人向善,這個結局注定要在歷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那位光耀天子極有可能成為后世推崇的守成之君,豐功偉績在歷史長河之中熠熠生輝!
但是不難看出這位天子毫無雄才大略,為了安撫人心消耗了多少國力?東陽國看似太平,損失微不足道,可其實已經(jīng)埋下了不計其數(shù)的后患,財政連年虧負,已是入不敷出,恐怕佛門還未復興鼎盛,東陽國就可能連一場仗都打不起了。
好在這位天子幡然醒悟,終于開始遏制佛門的香火,逐漸在各地嚴禁僧人傳道,但是對于佛門來說不痛不癢,畢竟有百萬信徒,底蘊之深厚難以想象!事實上,東陽國皇帝確實沒有雷厲風行的手段,而是借助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這個道理。
不久前,這座千年古寺發(fā)生了一場激烈戰(zhàn)斗。
自古以來佛道相爭得水火不容,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佛門一時風光無兩,強盛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反觀道門卻是每況愈下,連與佛門坐而論道的資格都已失去。
于是皇帝另選一宗扶持,此宗名為合歡宗,可在佛門面前渺小如塵埃,畢竟合歡宗寥寥幾千人,如何對付信徒百萬的佛門?
但是前幾日不知是不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竟然蹬鼻子上臉,數(shù)百個合歡宗弟子登上善化寺大放厥詞,更是試圖強行闖入佛門禁地,善化寺這才不得不派人阻止,先是口舌之戰(zhàn)的爭辯論道,之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佛寺都險些被毀,青石地磚鋪就的地面被砸了個稀爛,作為佛門圣物的五樹六花更是被連根拔起。
這一戰(zhàn)的動靜著實不小,善化寺上下勃然大怒,那合歡宗囂張到毀壞佛門圣物,絕不是簡簡單單的切磋可以解釋,以佛門的數(shù)百萬信徒數(shù)量,暴怒之下,合歡宗將會付出何等慘重的代價?!
但是各地官員一反常態(tài),沒有幫助佛門緝拿合歡宗弟子,從始至終冷眼旁觀,而且就連上山慰問都沒有!
要知道正是這些官員的大力支持,才有如此盛況,不然別說光復佛門,那半山腰的二十八尊佛像都無法摹刻!
善化寺的住持心知肚明,合歡宗弟子如此狂妄,而且還能全身而退,必定是一場早有準備的預謀,多半是那位皇帝的意思,意在削弱打擊佛門。
那么滅佛還會遠嗎?
佛門圣地的住持心如死灰,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他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下去,反而還要反抗到底。這一怒之下,竟然號召全國僧人一起去捉拿合歡宗弟子,這一則消息的傳播擴散速度之快,僅次于邊境上的獸潮,短短幾天就傳遍全國各大角落,數(shù)十萬僧人“揭竿而起”,紛紛對這不知死活的合歡宗發(fā)難,一時間全國僧人都在云集響動,口口相傳那合歡宗的惡行,甚至自發(fā)上街搜尋合歡宗弟子的下落。
除去佛門弟子團結外,主要還是合歡宗太過過分,一上來便將號稱雙修后也六根清凈的‘歡喜禪’批得一無是處,大放厥詞說這是世間最難雙修證道的雙修法,愿意兩宗交流,用合歡宗秘法換取完整無缺的《無量壽經(jīng)》。還侃侃而談而談秘法具備極樂登天的效果,讓這些僧人不要再皺巴巴念經(jīng)了,想要極樂,洗凈身體來我們合歡宗便是,反正你們六根清凈,揩油兩下順便還能凈化我們的心靈呢,一起極樂怕是要原地虹化啊。
明顯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所以有千千萬萬的佛教信徒控訴施壓,不曾想皇帝對此事不理不睬,這種態(tài)度令人大跌眼鏡。合歡宗雖然注定要受到佛門的報復打擊,但并非沒有收獲,經(jīng)此一戰(zhàn),合歡宗聲名大漲,吸引無數(shù)目光,更為難得的是皇帝私下承諾將會扶持合歡宗取代佛門,就算不能取而代之,再不濟也能去除佛門一枝獨秀的鼎盛氣象,使之變得百花齊放。
——
楚銘與少女爬上山巔,眼神不約而同變得疑惑起來,只見地面坍塌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深坑,還有零零散散的碎石分布四周,雄偉至極的善化寺看似無恙,但寺頂位置出現(xiàn)一個不易察覺的缺口,隱隱約約還有血跡。
楚銘皺了皺眉頭,望向前方,正有數(shù)十位身披淺紅袈裟的僧人圍在大坑附近,默默誦經(jīng),氣氛凝重。楚銘狐疑道:“難道他們這是在超度亡魂?”
賴語均面不改色搖頭道:“胡說,這可是東陽國第一寺,怎么可能死人?就算死人,死的也是功德圓滿的肉身佛,供奉起來都來不及呢,哪里會去超度?”
但是剎那之間,少女信誓旦旦的臉色變得難看僵硬起來,她對于佛門無甚了解,但也聽得出超度經(jīng)文,她豎起耳朵,一再確認,說巧不巧還真是超度經(jīng)文,她感到不可思議,難不成善化寺不久前爆發(fā)一場大戰(zhàn),而且死了人?
少女眼角余光之中,走來一位魁梧僧人,面色慈悲,雙耳下垂,他手腕上吊著數(shù)十串佛珠,手中小心翼翼捧著巴掌大佛像,仔細打量了一遍兩人,沉聲道:“兩位施主初來善化寺,便遇見了貧僧,是謂緣分,貧僧手中的佛珠可都是開光之物,佩戴在手中,具備辟邪之效......”
少女像是習以為常,直截了當問道:“這串佛珠最少得要十兩銀子吧,你這佛珠也不像是金子做的,一兩銀子出不出?”
僧人哈哈一笑,手臂向前劃出一個驚人軌跡,手腕上的佛珠隨之滑入袈裟深處,艱難捧著的佛像則是稍稍舉高,笑道:“無妨,施主還可以看看這兩塊佛像,雖然由泥土塑成,但卻是善化寺之土,日日夜夜浸染佛道真經(jīng),已然有了幾分佛性,施主只需將它放在家中風水好的地方,每月記得上香,每一次都能祛除罪孽。肉身輪回之后,此佛像還可以指引你前往西天極樂世界......”
不等高舉佛像的僧人說完,少女就走了,楚銘輕笑一聲,這座山清水秀的善化寺,還真不乏兜售“佛門圣物”的僧人和尚,雖然游人大多對此無動于衷,鮮有人掏錢購買,可僧人們一天下來仍是能夠賣出不少銀子,養(yǎng)家糊口是肯定足夠了,而且比做牛做馬輕松多了,何樂而不為?
膽子大臉皮厚的僧人的收益更為不淺,冒著被活生生打死的風險,毛遂自薦可以幫人超度,只需些許碎銀作為報酬即可,那游人不知造了什么孽,竟然遇到了這么一個不務正業(yè)的臭和尚,簡直要比招搖撞騙之人更加讓人討厭。
甚至還有更膽大包天者,從袖中神秘兮兮掏出一塊絢爛晶石,與游人作勢交頭接耳,然后語出驚人,說這晶石乃是某位高僧死后燒出的舍利,直接一口價......
要知道舍利可是佛陀肉身涅盤而出的精華,是一生修行結下的善果,舉世罕見,善化寺倒是珍藏了不少佛骨舍利,但是絕不會對外展出,故而在百姓眼中極其神秘,沒想到有人竟然明碼標價,雖然心中多半不信,可說不定就帶著獵奇心理買下了。
楚銘眼下遇到的僧人顯然沒有這般膽大包天,一咬牙,只是取出佛門圣物五樹六花,既菩提、高榕、貝葉棕、檳榔和糖棕,都不算名貴綠植,可是想要栽培成活卻不容易,六花則是蓮花、文殊蘭、黃姜花、雞蛋花、緬桂花和地涌金蓮,前五花還好說,唯獨地涌金蓮格外珍貴,據(jù)說是高僧舍利所化,花開時五彩耀目,便代表這位高僧功德圓滿,升入極樂世界了。
楚銘一本正經(jīng)道:“我拿報紙跟你換行不行?”
“什么報紙?”僧人皺起了眉頭:“你當貧僧好欺負是不是?!”
僧人嘆息一聲,為了掙得幾兩碎銀,他真的累了,就差舍利子沒有取出,不由得感嘆一句這世道掙錢真難。
楚銘話鋒一轉(zhuǎn)問道:“你會不會巫蠱之術?”
僧人瞪眼道:“我乃佛門圣僧,怎么可能修煉邪術?”
楚銘笑道:“黑白無常就會啊,他們還是地府神只呢。”
僧人不愿理會這個瘋子,揣著五樹六花走下山去,沒想到身體不爭氣,雙腿一軟就盤膝而坐在了冰冷臺階上,喘息如牛。沙啞嗓子在喝了一口水囊后,才略有緩解,少女見他如此可憐,于是買下一串佛珠,僧人瞬間喜笑顏開,緩緩站起身來,打算用好不容易掙來的銀子去瀟灑揮霍,但楚銘摁住他的肩膀,僧人顫抖著坐下,笑道:“怎么了?”
楚銘試探性:“善化寺這幾日可有高僧圓寂?”
僧人想了想,然后指了指遠處的大坑,壓低嗓音說道:“你是說那個地方?”
“有人死了,不然為什么要念誦超度經(jīng)文?”
“是死了人,那人身體被一分為二,鮮血灑得滿地都是,貧僧沒有親眼目睹,這都是朋友說的,貧僧保證,這朋友說的句句屬實,他親眼目睹有人被殺,惡心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僧人侃侃而談,“就在兩日前有人上門來砸場子,好像是叫做合歡宗,據(jù)時候統(tǒng)計,這合歡宗帶了五六百人上山大鬧一場,與善化寺起了沖突,最后死了幾十個人,都是被活生生打死的,施主要是覺得可憐,貧僧可以幫你去超度他們,就當是積德了......”
少女知道僧人接下來要報價格,所以不讓他再說下去,打斷道:“這合歡宗也就是一個小宗門,活膩了不成,竟然敢挑釁佛門?”
僧人憤憤不平道:“可不是!現(xiàn)在全國的佛門弟子都在自發(fā)響應,追殺合歡宗,貧僧亦是躍躍欲試,可惜囊中羞澀,虧得是施主樂善好施,讓貧僧有了盤纏能夠趕路,此恩此生不會忘,今后貧僧定會日日夜夜為姑娘祈福消災!”
僧人走下山去,但是腳步驟然一緩,原來是有一位苦行僧正在拾階而上,速度奇慢。
楚銘回首望去,視野之中,一步一叩首的苦行僧格外顯眼,一位正在替人解簽的老僧藹然瞪大眼睛,不慎失手丟掉了簽筒,這一剎那仿佛時間停滯,只有整只簽筒跌落在冰冷地面上的清脆響聲傳入老僧大至垂肩的耳朵里。
顯而易見,這位苦行僧的身份大有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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