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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街頭偶遇


蕭恪走后數(shù)日,果然在宮苑內(nèi)河撈到一個被損毀的□□機關(guān)。

        這證據(jù)撈得及時,撈起來第二日,便又下了一場雪,內(nèi)河都被凍住了。同時在城內(nèi)摸查的隊伍也找到了為于潤打造□□機關(guān)的作坊。

        證據(jù)一出,于潤滿心動搖,只是頂著最后一口氣硬撐。

        但他說不出自己為何帶□□入宮,又說不清為何損毀。

        此時刑部大牢中仍在審訊,于潤經(jīng)過數(shù)十日審訊折磨,臉色蠟黃,雙目突出,胡子拉碴,形容憔悴,被綁在刑椅之上。他對面站著一個高瘦的男子,那人氣質(zhì)溫和,穿著玄黑袍服,正是高賢王。

        于潤一開始不肯招,這位外表瘦弱溫和的高賢王當著他的面,將牢中吏員分為四組,每三個時辰輪換一次。來了便問:“你是如何主謀殺害李樹芳?”“你是如何蠱惑孫蓉殺人?”……他不答,三個時辰后,又是另一批人來問同樣的問題。

        他們?nèi)齻時辰后就換防回家休息,而于潤卻得熬過三個時辰,又三個時辰,如今已熬了二十幾個時辰了,記得這么清楚,是因為如今在牢中的人,已是第三次出現(xiàn)了。

        二十幾個時辰不眠不休,于潤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打擺,若非綁著,已經(jīng)倒下了。

        而他對面的高賢王精神抖擻,裝扮整齊,在牢中慢慢踱步,穩(wěn)穩(wěn)敘來:“你不想娶李樹芳,卻從不想著拒絕婚事,也不肯退親,卻妄動殺念,真是……無恥啊!”

        于潤抬頭瞪著他,罵道:“你懂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沒有拒絕過,沒有爭取過……是權(quán)勢!李家的權(quán)勢!

        我斗不過權(quán)勢!我爹卻是不敢,根本不敢斗!他覺得他曾是李家的狗,便永遠是!我在御前行走又怎么了?在我爹眼里,我們一家都只是李家的狗罷了!!

        我堂堂男人要賣身,求主子的歡喜,哈哈哈哈哈!”

        于潤已瀕臨崩潰,全然不顧對方是皇帝親弟,出口毫不顧忌。

        蕭紀邈卻不介意再氣他一氣:“你利用職務(wù)之便,可以出入宮闈,又假裝不適,頻繁走動,多次經(jīng)過甬道,趁機在宮墻上安裝了□□,又蠱惑孫蓉為你掩護。

        誰知那夜宮廷出事,你被調(diào)走,不能實施毒計。而孫蓉為了你,動手殺人。事后,你二人不但好不愧疚,反而躲起來商議婚事,令我也不得不佩服你們,果真是狼狽為奸,世間惡毒者莫過于此了罷!

        “你……”于潤怒目圓睜,蕭紀邈接著說:“讓一個女子替你殺人,于潤,你怎么對得起你習(xí)武多年,怎么對得起你堂堂男人!

        于潤怒吼道:“閉嘴!你知道什么!李樹芳那個賤人!她,她居然敢勾搭別人,還未成婚,就跟別的男人上床!我忍不了!憑什么要我忍?賤人辱我至此!我要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誰也不知道!沒人會知道了……我保全了賤人名聲,李覺都該謝我!”

        蕭恪本坐在一旁記錄口供,聞言冷冷道:“孫蓉也該死嗎?”

        “孫蓉?她很好……她爹是吏部尚書,她兄長也要參加科考,孫家前途光明……可惜,她是個蠢貨……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在她膽子真大,為我除去一大心頭禍患,哈哈哈哈!可惜她真的太蠢了,殺人都不會殺,一下就被發(fā)現(xiàn)了,倒連累我……”

        蕭恪氣得目中噴火。

        蕭紀邈冷冷道:“你說李樹芳辱你,你不也與孫蓉暗通款曲。孫蓉是蠢,她察覺自己身懷有孕,必須殺了李樹芳,才有機會嫁給你,因此貿(mào)然動手。”

        不過一句話,于潤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嚨,許久才艱難地從喉嚨底發(fā)出一句:“有孕?”

        于潤緊盯著蕭紀邈,片刻后低下頭,絕望地吼叫著。

        走出牢房,蕭紀邈道:“現(xiàn)在只有一個問題,既然于潤不曾發(fā)箭,孫蓉又是近身攻擊,那兩聲破空聲是怎么回事?”

        過了一會,蕭恪道:“莫非尚有隱情?”

        兩人沒說出個什么所以然。

        蕭紀邈吩咐蕭恪整理卷宗,自己出了刑部,慢慢往王府的方向走著,腦中來來回回想著于潤的那聲怒吼:“權(quán)勢……我斗不過權(quán)勢!”

        她回頭望,巍巍皇城露出檐角,權(quán)勢,誰斗得過權(quán)勢呢。

        皇帝蕭紀閔的想法他知道,如今封疆大吏各持一方勢力,皇帝自是需要蕭紀邈幫他平衡各方勢力。

        只是……當年正是因為厭倦了京中無休止的爭斗,他才自請命去百越,誰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近十年,還是回到這風(fēng)起云涌的朝堂中來了。

        前路,是福是禍?自己也是一片茫然。只是,比這茫然的處境也都過來了,既然抽身不得,閉著眼往前闖就是了。

        蕭紀邈不是糾纏于迷局的人,只是一路邊走邊想。

        雪落紛紛,路上行人稀少,突聽得街邊有人喚:“王爺,雪大了,請暫避風(fēng)雪吧。”

        蕭紀邈抬眼望去,屋檐下站著一身形挺拔的女子,面目清朗,是那位鼎鼎有名的娘子將軍——林景云。只見她一手倒提著一把紙傘,一手提著……呃,半扇羊?

        年底將近,林景云日日盤旋在店中整賬,好不容易今日理清了一間脂粉鋪子的賬,她腳步輕松地往家走,路過西街還買了半扇羊肉。

        晴了好幾日,今早起來,就聽見風(fēng)聲大作,窗欞紙被風(fēng)刮得大叫。

        回家路上陰云低壓,風(fēng)雪大作,她手上的紙傘禁不住大風(fēng),已經(jīng)折斷了,只好停在路邊檐下整理。

        正胡思亂想著,卻見高賢王恍若游魂般在路上行走,他身形瘦弱,仿佛要被風(fēng)吹倒了,因此她出聲喚住。

        見高賢王向她走開,眼睛卻盯著自己手上的羊肉,她趕緊將羊肉換到另一邊手,將身邊的位置讓出來。

        蕭紀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聽她喚,就走到檐下來了。只是檐下位置不大,躲了雪躲不掉風(fēng),身上的斗篷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絲毫無法御寒。

        林景云見此,默默側(cè)身為他擋住些風(fēng)。

        蕭紀邈察覺了她的動作,不禁有些羞惱:在這位身長七尺的將軍面前,自己看起來果真如此弱不禁風(fēng)?

        “這雪真大!笔捈o邈感嘆了句。他在南海,連雪都少見。

        林景云卻一下子陷入了回憶:“京城的雪再大,也打不過邊關(guān)。在邊關(guān)時,下雪的日子是無窮無盡的。

        那雪里夾著風(fēng)沙而來,一出帳門,風(fēng)就朝人臉上身上襲來,一張嘴先吃一嘴土和雪。

        這樣的風(fēng)雪,從入秋一直下到暮春,一年倒有大半年是下著雪的。

        有時雪下得小了,又不肯停歇,就像現(xiàn)在這般,淡淡飄著雪屑,夾在大漠風(fēng)沙中,連沙子都蓋不住。

        這樣的時節(jié)士兵是最怕的,風(fēng)大,把雪和沙都掀起來了,放眼望去迷迷蒙蒙看不清楚,敵人總會趁著這樣的日子出兵偷襲。”

        聽林景云一番話,蕭紀邈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是一位上戰(zhàn)場的女將軍。

        明明……自己從很早前就知道了的。但眼見她神色正經(jīng),耳聽她談起軍中時光,他才深深地覺出這一事實。

        想來,她在軍中久負盛名,必定是背負了許多自己都難以想象的艱難。

        “林將軍……辛苦了。”

        嗯?林景云有些錯愕,又回味過來他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笑道:“王爺言重了,臣不敢說辛苦!

        蕭紀邈看看她,林景云也看著高賢王。兩人一時沉默了。

        “林將軍好興致,自己出來采買?”

        風(fēng)聲中,林景云聽見身旁飄來這么生澀的客套的一句話。

        她抬眼答道:“是,臣在西疆多年,吃慣了羊肉,回京幾年,吃的次數(shù)寥寥可數(shù),一來京城不常有羊肉,二來家人聞不慣羊肉的膻味,也不會挑選。是以臣見到今日難得有商販販羊,一時興起買了半扇。”

        若是讓嫂子來料理,她必定是要同藥材一起熬煮幾個時辰,熬成一罐藥膳,羊肉只聞鮮美不聞腥膻,溫補益氣。

        她卻從來沒有大嫂的耐性,覺得這樣吃起來了無意趣偏喜歡命人在院子里烤了,手里拿著刀,片著吃,若是有口酒就更好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可惜大哥管得嚴,盯著不讓她喝酒……

        蕭紀邈仿佛被她的話吸引,不由道:“林將軍還會料理羊肉?”

        “西疆那邊吃羊,談不上料理,最好是抹層鹽,不多料理什么,要緊的是火候,要烤得皮酥起泡,皮黃肉粉,羊油與肉汁同流……”一說到吃,林景云有些忍不住,反應(yīng)過來,不免停住了口,含糊一笑。

        對面的高賢王卻沒有責(zé)怪的意思,語氣淡淡:“林將軍也是性情中人!

        林景云沒料到高賢王能由吃的引申到自己是個性情中人上,一時沒有作答,等反應(yīng)過來,兩人都沉默住了,頓時有些尷尬。

        過了好一會,林景云才干巴巴地開口:“王爺也是久在軍旅,這動手做飯想也是常事!

        蕭紀邈頗有些怪異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身邊都有侍從……”

        呃(;一_一)

        林景云頓時有些無言以對了,只好安慰自己:皇親貴胄是比較嬌貴些。說到這,怎么這大雪天,身嬌體貴的高賢王卻冒雪在街上走?

        “對了,王爺?shù)氖虖哪兀吭趺垂律硪蝗嗽诮稚??

        蕭紀邈這才想起,方才風(fēng)雪剛起時,“侍衛(wèi)說回府去叫馬車來,讓我等候…………”而自己渾不在意,一路隨意漫步。

        高賢王還有如此精神恍惚的時候,林景云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既如此,王爺便在此等候,莫要再走動了。”

        、、、

        蕭恪眼見突然間起了風(fēng)雪,想起自己那賢王表兄體弱,經(jīng)不起風(fēng)雪,走時連把傘也不曾拿,趕緊命人準備車馬,出來尋找蕭紀邈。

        遠遠的,他便看見一處狹窄的屋檐下站著兩個人,男子背向自己,微低著頭,正在說什么。他對面的女子臉上微浮起笑意。風(fēng)鼓動著兩人身上的斗篷,雪落在二人腳邊。二人身量相似,因屋檐窄,靠得頗近,看上去既和諧又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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