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雪夜談話
雪漸小了,林景云漫步回了家,在大院里迎面碰上出來等瀾弟下學的素娘,她腳步一頓,下意識地將羊肉往后藏了藏。
素娘奇怪地問:“阿錦你拿的什么?”
林景云趕緊退了幾步:“嫂子你別過來,是羊肉,別惹你又作嘔了。”素娘最近孕吐很是嚴重,聞不得葷腥,人也瘦了許多。
素娘聞言趕緊停了下來。林景云笑著解釋:“嫂子,我太久沒吃這個了……我今晚在自己院子里烤,不讓你聞見。”
素娘好笑地看著她:“去吧去吧。”林景云走出幾步,素娘又叫住她:“你哥前幾日釀藥酒還剩了幾壺白酒,就在藥廬里,偷偷去拿一瓶。”
林景云聞言笑得開心了些:“知道啦。”
“就拿一瓶,別喝多了。”
林景云胡亂敷衍地點點頭,往自己的院子里而去。
她自己的院落里有小廚房,讓小廚房的人料理了羊肉,在院子里架起了烤架,她自己折回大哥的藥廬,偷出了一瓶白酒。怕大哥回家早看見了,來回都是翻窗。
“大姐,你怎么在屋頂!”回家的林景瀾看見大姐正踩著屋檐要跑,大聲喊叫起來。
林景云不管弟弟,幾個起落回了自己院子,將酒藏到廚房里。再從廚房出來,林景瀾果然已經追過來了。
“大姐,你怎么不管我。”
“沒聽見。”
林景瀾不滿地瞪著自家大姐。明明他在書房里說一句夫子的壞話,大姐在花園都能聽得見,還騙他,大姐老以為他是小孩子呢,哼!
林景云走過去問:“今晚我院子里吃烤羊肉,來不來?”
林景瀾搖搖頭,趕緊往后退:“才不要,大姐的羊肉一點都不好吃,還是大嫂做的好吃。”
二話沒說,林景云將不識貨的弟弟扔出了自己院子,回去指使廚房的人料理羊肉了。
京城少有人吃羊肉,林景云很是擔心府里的廚子料理不好。
到了傍晚,雪終于止住了,婢子們歡呼雀躍,將雪掃開,升起火,架上架子。
夜幕降臨,雁屏閣的院子里篝火熊熊,婢子們都圍坐在主子身側,嘻嘻哈哈地給主子遞個油、熱個酒。
林景云坐在大石上,烤著火,從羊肉上片下一片,就著刀吃下,吃了好幾片,拿起酒仰頭喝一大口,舒服地嘆口氣。
嬌婢在側,雪景在目,美食美酒在懷,人生能得幾回如此暢快……
林景云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感慨人生,突然聽見風聲有異,林景云杏眸一睜,就看到墻頭坐了一人。
“何人?”
那人輕輕往下一躍,在林景云對面坐下,連火苗也不曾驚動一息。林景云被這一身輕功震撼住了。
她自幼學的是穩扎穩打的實戰武功,可用十八般武器,可近身搏斗,可遠程射擊,若是真刀真槍打一頓,她不輸男兒。
但她的輕功相對于其他方面而言,很是薄弱。連弟弟也能輕易看清她的行蹤。因此見到如此俊的輕功,她不由看呆了。
定睛看去,才發現,來人竟然是蕭恪。
蕭恪一襲水藍袍子,長袖飄飄,襯著一頭散著的烏發,有種說不出的好看。
火光熠熠里,他挑唇一笑:“我一聽王爺說你還會料理羊肉,整理完了卷宗,就過來了,望林將軍不吝,分我一些。”
林景云看看手中的羊肉,想了想,將羊肉擱回火上,說:“蕭公子至此,莫非有什么要緊事?”
婢子們見主人有客到,趕緊收拾了東西,紛紛退下。
“沒有沒有。”蕭恪連連搖手,眼睛盯著火上的羊肉,連聲贊道:“還是你會整治東西,這般整治的羊肉我以前只吃過一次,京城無人會做,你哪里學來的,這般香……”
林景云無奈道:“這我吃過了,廚房還有,我去拿來。”今天買了整半扇羊肉,本想烤了一腿,剩的排骨等讓廚房燉了給家里人溫補,若是嫂子吃得下更好。如今看來,倒是不能了。
婢子們都在廊下候著,趕緊去小廚房取來排骨,并呈上盤碟筷子:總不能讓這位形容高貴的公子跟主子一樣就著小刀吃肉吧。
羊排撒了鹽,粗粗料理過,林景云接過,拿起一旁備著的紅柳木枝,將枝子從肉中穿過,架到火上去。
院子的門被人緩緩推開,篝火被風帶得跳躍起來。
林景云詫異了一瞬,隨即丟下肉串半跪:“見過高賢王。”
蕭紀邈穿著一身深色斗篷,帽沿滾一圈白狐毛,襯得瘦削的臉更白了幾分。他不緊不慢地跨步進來,說:“不必多禮。”走到蕭恪身旁,也坐下了。
“不知王爺到此有何貴干?”林景云站起,將羊肉架上架子,躬身問道。
蕭恪擺擺手:“沒什么,沒什么,他是跟我一起來的,吃肉要緊。”
林景云眉頭不禁跳了跳,看向蕭紀邈。
蕭紀邈示意她坐下,說起正事:“于潤孫蓉都送進宮里了。”
林景云聞言一驚:“不需三司會審?”
“皇上親審,王爺和三司幾位大人都進宮協審,于潤為主謀,孫蓉為兇手,擇日處斬。”蕭恪回答道。“至于于孫兩家,各有懲戒。”
“此事沒有再涉及他人。那,我聽到的聲音呢?是怎么回事?”林景云遲疑地問。
蕭恪微微一笑,說:“你等會。”說著身形一移,人已經站在她院中的一棵矮梅上。
林景云疑惑地看著他輕輕跺腳,老梅一晃,雪花簌簌落下,一時晃動結束,老梅沉寂下來,就聽見“嗤嗤”兩聲破空聲,她睜大眼睛去看,卻別無他物。
蕭恪起落間又回到篝火旁,展開右手,掌心里躺著兩顆雪粒,極細小,染了篝火的顏色,晶瑩剔透:“你聽到的應該是那棵老梅掉下來的雪吧。宮宴那日前剛下過雪,宮墻上的雪大多凍住了,你聽到的應該是一些細微冰粒掉落的聲音……”
林景云登時瞪大了眼睛。
見她目瞪口呆,蕭紀邈嘴角不由微微翹起。
林景云沒想到是這般結果,低頭扶額,半天沒說話。
蕭恪還得意大笑:“你看,會看尸體也沒什么嘛,一點也不細心,沒有我仔細,這個查案呢,就是要細心,蛛絲馬跡都不可有一絲馬虎放過!”
蕭紀邈昨日拿林景云的口供羞辱他:“你驗尸那點東西,人家一早在口供中說出了。”因此他很是耿耿于懷,非得找回場子不可。
林景云聞言并沒有生氣,只是搖頭嘆息:“草木皆兵,說來便是我,多謝賢王和蕭公子解惑。”
說著她拿起火上的羊排,用匕首刷刷刷切了片擱在碟子里,遞給了蕭紀邈,蕭恪見狀趕緊去搶羊肉。
蕭紀邈卻一動不動,若有所思的樣子,在篝火下眉目溫柔。
林景云便問:“王爺可是有事?”
蕭紀邈收回目光,說:“其實皇上曾向本王提議,要你協助本王。”
林景云登時有些愣住:自己已回京兩年,出入京城無人在意,為何賢王一回京,事情都找上門來,連皇上也關注起了自己?高賢王深夜前來,究竟是何用意?
蕭紀邈仍在說:“如今京城形勢,很不明朗。
我朝自立國已七十余年,連年征戰,國土由蜀中漸漸擴大,七十年前的幾個小國,滅的滅,亡的亡,剩下的江南幾個小國,也不足以威脅我大燕了。但西有西戎,北有魏國,東有后唐、吳國。在內朝臣間黨派林立,我朝內憂外患,未來必有一番風云起。
此番本王回京,皇上便是要借本王之手,整肅朝風。”
一番話說得蕭恪也放下了羊肉碟子,面色沉重起來。
“我雖在南疆,林將軍威名也常有聽聞,娘子將軍事跡遠播,大燕子民無不稱頌。本王冒昧問一句,林將軍,你本護國良將,何以自卸甲胄,回京安享太平?”說到最后,蕭紀邈忍不住身子前傾,逼近林景云,一雙眸緊盯著林景云。
林景云一時沒有回答,沉默良久,她似是受不住蕭紀邈的目光,撇開眼望著篝火,嘴邊扯起一抹笑:“高賢王既有高屋建瓴之見,又有憂國憂民之心,臣佩服。”
兩人都沒說話,看著她,林景云終是抬起頭看著蕭紀邈:“臣出生于邊疆,這一生在邊疆度過的歲月遠長于在京中,臣本是大漠上來去自由的一頭雁,而今……而今連吃個羊肉,也要窩在這小小一方院子里。”
她又嘆一口氣:“臣又何嘗不愿為大燕開疆拓土?只是……不怕王爺笑話,臣雖也有這般報國之心,卻無報國之路。”
蕭紀邈一驚:“林將軍此言何來?”皇上絕不是壓制功臣的昏君,林景云為何會沒有報國之路?
“難道林將軍自請回京的傳言……不實?”蕭紀邈雙目一錯不錯地盯著林景云的臉,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么。
林景云搖搖頭:“非也,臣確是自請回京。”她慘然一笑,卻不欲再深談。
“至于陛下所說的輔佐王爺,臣久在軍旅,對朝堂并不清楚,怕是幫不上王爺。恕臣無能。”林景云目光堅定。
蕭紀邈不肯罷休:“林將軍,皇上不是昏君,何以會放任良將困囿宅院?此番亦是皇上親口向我推薦你!”
“臣知。”林景云截住蕭紀邈的話,篝火在她身上描出一道金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既悲憫又柔和。
“陛下不會讓臣從此寂寂,可他……也不會讓臣再上沙場。但……
朝堂不是臣想要的戰場。”
話說到此,似乎已盡。雙方都默了。
蕭恪看看對面一臉落寞的林將軍,再看看身邊陷入沉思的高賢王,感覺氣氛不太好,抓緊啃了兩塊羊排。
蕭恪吃了個飽,回去時才發現自己方才一路尋著味兒翻墻而入,如今出府卻失了方向。林景云只好將二人都送出府門。
蕭恪依依不舍:“林將軍,下回你再有這好東西,可要通知我一聲。”
林景云應下,馬車便碌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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