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狹路相逢(2)
肆虐的箭雨對衡州衛(wèi)的左千戶所造成的殺傷并不大。
官軍派出打頭陣的方陣很快靠近了虎山軍,兇狠地撞了過來。不少軍士的甲胄和盾牌上都插著箭支,很多身上還滲出了鮮血。猙獰的面容,絢爛的血水,兇狠的叫罵,給了虎山軍很大的壓力。
靠著訓練出來的慣性,接敵的第一個刀盾手百人隊沒有立即崩潰,不過情況卻不容樂觀。楊炯仔細觀察了一下,官軍還是占了一些優(yōu)勢的,主要是技藝更加熟悉,殺氣也更重一些。搏殺的動作干凈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相互間的配合也嫻熟得多。從戰(zhàn)損比來看,差不多每倒下兩個虎頭山的兄弟,才會有一個官軍倒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原本齊整的接敵面便凹陷進去了一大塊。第一次正式與朝廷官軍開戰(zhàn),虎頭山的兄弟本身就信心不足,此刻又見識了官軍的敢戰(zhàn)善戰(zhàn),不少兄弟更是有些動搖。在一線指揮的百夫長和十夫長只得不停喊話。
“弟兄們,頂住呀!”
“不能退,不能退!誰退,砍誰的頭!”
“他娘的,怕死也得死,怕個毬毬!”
喊話和殺聲此起彼伏,但虎頭山的第一個方陣還是漸漸被官軍所侵蝕,呈現(xiàn)出明顯的頹勢。
楊炯斷然下令,“吹號!讓第一個方陣撤退,注意從官道兩側往后跑,不要沖擊后面的方陣。命令第二個方陣做好接敵準備。”
短促的牛角號響起,早已疲憊不堪、恐懼不已的第一個方陣頓時呈鳥獸散。不過還好,因為是有命令,有計劃的撤退,大伙都還能夠遵守軍令,沒有去沖擊后面的隊伍。
楊炯一點都不生氣。新兵蛋子打不過老兵,太正常不過了。若是粗粗訓練個把月的隊伍,便可以縱橫天下,這反而會動搖楊炯的三觀。軍隊是打出來的,鐵血戰(zhàn)士都是在修羅場里淘汰篩選出來的。
不生氣不代表沒有行動。楊炯想了想,轉身對親兵下令,“讓剛才第一方陣的百夫長來見我!”
一會,渾身是血,走路一瘸一拐的一個年輕后生趕了過來。這個后生,楊炯有印象,叫張應杰,是虎頭山最早擴編時招來的。
張應杰單膝跪地,大聲說道,“大當家,我那個百人隊沒打好,還請大當家責罰!”
楊炯沒有立即吭聲,而是把張應杰拉了起來,又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大聲說道,“仗沒打好,你作為百夫長有責任。以后要加強訓練,不要再打敗仗。記住,不是每次打敗仗,你都有命來我這復命的!”
張應杰聽楊炯這么一說,先是一愣,繼而感激涕零,激動地說道,“大當家,以后我要是再打敗仗,我就讓兄弟們帶著我的尸體來見你!”
楊炯聽了,拍了拍張應杰的肩膀,說道,“好!你有這份膽氣和決心,我就不多說什么了!我現(xiàn)在要交代你幾件事情。”
“大當家吩咐便是!”張應杰連忙答道。
“第一,你把你的百人隊控制好,不要散播官軍厲害的言論。”
“是!”
“第二,告訴每名兄弟,特別是傷員,任何時候,虎頭山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兄弟,讓大伙好生養(yǎng)傷,不要多想。你讓軍中的大夫抓緊搶救,不要吝惜藥材!”
“是,大當家!”
“第三,你召集幸存的十夫長,大伙一起商量總結一下,有什么經(jīng)驗教訓,口述出來,讓柳秀才整理好。晚上開會再通報大家!”
“是!”
說完,楊炯揮手示意張應杰離去,自己繼續(xù)觀察戰(zhàn)況。
說話間,官軍前鋒在擊敗虎山軍的第一個方陣后,連氣也沒喘一口,直接撞向了第二個方陣。喊殺依舊犀利,氣勢依然很足,但楊炯發(fā)現(xiàn),官軍劈砍動作的速度和力度有所下降。只見一個官軍的軍士,估計是個小旗官,連續(xù)劈砍了兩刀,才把面前的一個兄弟砍倒在地。
看著總體戰(zhàn)技水平略遜,傷亡比例更高,依然堅持戰(zhàn)斗的虎山軍弟兄們,楊炯心里開始生出一股憤怒和后怕。
是的,新兵難以打過老兵,這個道理是認的。但是,看著一手抓來的,帶出來的兄弟,承受著相對官軍更大的傷亡,楊炯還是難以控制憤怒的情緒,好幾次都想帶著親兵隊沖上去,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酣暢淋漓殺個痛快,為那些第一次走向戰(zhàn)場而丟掉性命的兄弟報仇。
在憤怒之余,楊炯也隱隱感到慶幸。從現(xiàn)在接敵戰(zhàn)斗的情況看,官軍訓練有素,經(jīng)驗豐富,殺戮技能明顯更高。在雙方人數(shù)差不多,特別是己方人數(shù)還稍微少一些的情況下,若是戰(zhàn)場寬闊,接敵面擴大,難保不被官軍正面平推速推。但此時此刻,楊炯很慶幸,狹路相逢在狹路。不管是敵方還是己方,大家都擺不開陣勢,沒法投入全部的兵力。
即使官軍在戰(zhàn)技方面更勝一籌,但是戰(zhàn)場地形條件限制了他們的優(yōu)勢,讓他們有力也沒法全使出來。
看來,冥冥中,連上天都在給自己機會!不然,虎頭山今天很有可能會栽大跟頭。
既然上天都在成全,那就更加不能辜負!楊炯決定,要穩(wěn)住,把仗打好——將不可因而怒興師!
一念通達,再無糾結!
楊炯靜靜看著正在進行的戰(zhàn)斗,眼神冷冽而沉穩(wěn),仿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當接敵面深入至第二個百人隊的中間時,楊炯感覺這個方陣快要崩潰了,便下令讓他們后撤。
士氣和體能是此消彼長的。第一個方陣,差不多打到第三個排面,整個隊伍就一副明顯吃不住勁的樣子。但到了第二個方陣,官軍體力消耗很大,戰(zhàn)技水平發(fā)揮同樣跟著下降。相對之下,第二個方陣的兄弟所面對的壓力便減輕許多,膽氣也跟著上來了。都是兩個肩膀扛著一個腦袋,都是一個腦袋一個疤,誰怕誰!
即便這樣,楊炯還是讓他們先撤下來。一來,這么窄的正面,這個仗有得打。二來,一個隊伍,被人打崩和聽令撤出,是兩碼事,心理狀態(tài)截然不同。即便是自欺欺人,也會少一些戰(zhàn)敗的恥辱和陰影,而很多時候,這種恥辱和陰影,不僅不會讓隊伍知恥后勇,反而會因為自信缺乏,在關鍵時候打不了硬仗。所以,楊炯毫不遲疑下令撤出。
撤出比堅守容易得多。一聽到短促的號聲,第二方陣的兄弟們如同放下一塊石頭,精神振奮,撒腿就往后跑,還非常有默契地避開后面的方陣,完全不需要十夫長和百夫長的招呼,顯得是那么的流暢和自覺,體現(xiàn)了很高的戰(zhàn)術轉進水準。
楊炯看了,目瞪口呆,想罵又罵不出來,只得自個兒悻悻嘟囔,“靠!”一旁的親兵聽了,愣是不明白大當家說了啥,疑惑地看著楊炯,顯得很無辜。
當面之敵奔逃后撤,壓力頓消,官軍的百戶官劉平卻毫無欣喜。他娘的,太累了!連破兩陣,傷亡了一二十個兄弟,體力消耗巨大,汗水甚至比血水多。披著幾十斤的甲胄,不停持盾劈砍,接敵戰(zhàn)斗的時候還不覺得,這一停下來,感覺胳膊酸痛不已,好像再也提不起來似的。劉平轉頭掃了一眼大伙,都是撐著盾牌或大刀,彎著腰,大口大口喘著氣,像拉風箱一般。
劉平算是老陣仗了。官不大,可仗沒少打。見對陣的虎山賊主動后撤,自己的隊伍儼然已經(jīng)暴露在賊寇弓箭手的覆蓋范圍內,也不等王千戶的命令,當即叫罵起來,“弟兄們,不要停下來歇息,趕緊列隊,把盾牌都給老子舉起來,咱們往后撤!”
“快,快,賊寇是有弓箭手的!”
話未落音,急促的牛角號驟然響起,接著箭雨傾盆而下!
劉平反應很快。一邊叫罵提醒,一邊微曲身子,斜頂著盾牌,把自己遮掩得嚴嚴實實。但不是每個軍士都有他們百戶官的這種敏感與麻利。不少軍士,雖然聽到劉平的命令,但因為胳膊酸痛得厲害,加上高度緊張后的疲憊感,動作慢騰騰、懶洋洋的。結果,盾牌還沒有舉起來,箭支就砸了下來。
連破兩陣,不過傷亡一二十個兄弟,一頓猝不及防的箭雨,卻要了十幾個兄弟們的性命。劉平憤怒難當,連連叫罵,“狗日的賊寇!打不贏,便只會放冷箭!操你娘!”
劉平的叫罵,楊炯聽得很清楚,不過無動于衷,權當一陣耳邊風,心頭卻暗爽。嗯,打不贏,還真的只能放冷箭。這個思路是對的!
一邊叫罵,一邊指揮著剩下的兄弟們后撤。哪怕帶著連破兩陣的戰(zhàn)績和自豪,劉平也是不爽,因為撤退得艱難。賊寇的箭支仿佛不要錢似的,一撥接著一撥,連綿不絕,砸在盾牌上,下冰雹一般砰砰作響。大伙絲毫不敢松懈,一點點,小心翼翼往后退,神情異常緊張,生怕一個不留神,就在即將撤出的時候把命給弄丟了。
看著官軍前鋒的第一個方陣徐徐后撤,楊炯若有所思,接著輕聲下令,“前軍保持戒備。中軍和后軍安營扎寨,馬上埋鍋做飯!”
“讓馬凱專門安排幾個兄弟,把老夫人的帳篷搭好。記得,帳篷里面,砍一些樹,要劈出木板來,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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