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狹路相逢(11)
袁明和采取逐次抵抗的戰術,是心懷恐懼還是后發制人?
若是心懷恐懼,這般持續沖擊會導致全局糜爛,還是他的奮起反擊?
若是后發制人,他的預備隊在哪里?會在哪個階段實施反擊?
弟兄們貫徹了今早軍議定下的作戰決心,實現了持續而堅決的突破,但也承受了巨大的傷亡,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不到半個時辰,就傷亡了七百多兄弟,先后還有六個百夫長陣亡,就連千夫長馬凱都受了重傷。在楊炯看來,每前進一步,每擊破一個方陣,都是兄弟們用人命填出來的。
突破的代價如此之大,獲得的戰果更顯珍貴,這給了楊炯很大的心理壓力。在楊炯看來,今早定下的戰術是正確的,已經奠定了一定的優勢,把虎頭山的一線生機變成了兩線。接下來,就是如何擴大優勢,鎖定勝局的事——這便是壓在楊炯身上的千鈞重擔!
因為,所有的優勢都是兄弟們用性命和信任換來的!
眼睛盯著前方的戰事,楊炯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里反復揣測著袁明和的想法。
在軍事領域上,有一個術語,叫戰場迷霧。特別是在這種冷兵器時代,情報偵察手段落后,很難掌握對手的作戰企圖,戰術安排,以及力量編配。戰場迷霧籠罩之下,指揮官很難有參考的依據,導致很難定下科學的戰斗決心。
因為事關重大,楊炯不得不在心里反復揣測,反復推演每一種可能性,以及這種可能性會導致的戰術影響。這個過程是艱辛而繁瑣的,而且需要非常細膩的心思。在后世,這項工作已經交給電腦去進行兵棋推演了。
琢磨了好一會,楊炯心里抓到了一條主線,也依稀定下了決心。不管袁明和怎么想,今日虎頭山只能以攻代守,因為總體實力居于劣勢。不管袁明和反不反擊,虎頭山都只能沖擊到底,因為一旦沒了必勝信念和死戰決心,必然是強弩之末后的驚天逆轉。
楊炯在心里冷笑了一番,而且笑的是自己!
既然都成了虎山賊,哪里還有什么可以瞻前顧后的資本!既然都定下了決戰的決心,投入了全部的本錢,那么,那么就梭哈吧!
“讓親兵隊頂上去!”
發布完這條命令,楊炯伸手從親兵那里要過自己的頭盔,認認真真緊固好。見大當家做出這個動作,一旁伺立的郭重立即吆喝起來,把挑選出來的親兵編成了一個方陣。楊炯掃了一眼,嗯,還行,沒有臉色發白的,沒有喉結蠕動的,沒有手腳顫抖的。
突然,一個標志性的大鼻子進入楊炯的視線。
“陳龍?是你?”手下兄弟太多,楊炯只能隱約有點印象。
“是的,我就是陳龍!大當家還記得我哩!”見傳說中的大當家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陳龍激動得語無倫次。
楊炯大步走向陳龍,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聲問道,“陳龍,跟我去沖陣,怕不怕?”
“不怕!就想跟著大當家劈死這幫官軍狗日的!”陳龍挺起胸脯,用盡全身氣力回答大當家的問話。
目光再次落在那個標志性的大鼻子上,這次楊炯沒再說啥,只是用力拍了拍陳龍的肩膀。
好吧,你是大鼻子,應該帶有打不死的主角光環吧!
……
“狗日的!這幫虎山賊怎么就是打不死,打不怕?!”袁明和坐在馬上,緊緊拽著韁繩,嘴里喃喃念叨著。
今早以接戰,虎山賊便瘋了一般,一波波,連續性發起突擊,就像決堤的洪水,肆虐為禍。即便定下了原地抗擊,依陣阻擊的策略,可還是沒有讓戰局朝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這幫虎山賊一往無前,前仆后繼,愣是擊潰了一個又一個方陣。
最讓袁明和傷心的是,原本今天計劃讓左千戶所打頭陣,所以左千戶所的隊伍排在最前面。誰想,一直在衡州衛內部以敢打善戰著稱的左千戶所,卻如此經不住虎山賊的發力突擊,還不到一個時辰,就連潰七陣。
莫非,善攻的左千戶所不善守?袁指揮使既焦慮又疑惑。
戰事激烈,虎山賊的沖殺極度囂張,吶喊震天,怪異的牛角號也不斷湊著熱鬧。袁明和越看越心驚,自己帶著朝廷官軍出來剿匪,但眼下這個架勢,卻是虎山賊在剿官軍哩!雖是酷暑難耐,但袁指揮使一個勁冒冷汗,拽著韁繩的手也開始抖了起來。
流年不利哩!怎么就冒出這么一個災星!早知如此,哪怕秦府千金再漂亮,我也不會為了娶個兒媳婦就冒這么大的風險呀!
袁明和心里后悔不已,隱隱約約打起了退堂鼓。但多年的行伍生涯,讓袁明和明白,即便是戰局不利,也不能輕言放棄,更不能輕易后撤,否則,很容易動搖軍心士氣,導致一發不可收拾。關鍵時刻,更需要主將的決心意志和率先垂范。
袁明和壓抑著悔意,大膽驅馬向前,距離接戰的方陣四五十步才停下。不僅自己向前,他還讓親兵去傳令,讓右千戶所馬上派人增援,好讓苦戰的左千戶所喘口氣。
看到指揮使的將旗前移,官軍本來有些動搖的軍心又穩定了下來。
將不惜命,士不貪生!既然指揮使都上來了,不少官軍便認命了。只得咬牙苦撐,希望能扭轉戰局,實在不行,那就把性命交代在這里吧!
不過,越是靠近前線,袁明和越是心驚。接戰的官軍陣列已經非常單薄了,而虎山賊的沖擊卻是依舊凌厲兇狠。
忽然,虎山賊的后陣傳來喧囂震天的歡呼,“大當家!”
“大當家上來了!”
“大當家沖陣了!”
“大當家!大當家!大當家!”
接著,對陣的虎山賊若癡若狂,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開始了更大力度,更為堅決的突擊。袁明和看到,一個虎山賊刀盾手,剛剛被面前的官軍砍倒,馬上就沖過來一個雙手持著長柄大斧,長著個碩大鼻子的年輕后生,借著沖鋒的勁頭,跳將起來,斧頭狠狠劈向面前的官軍。所幸,這名官軍也有準備,斜舉大刀格向大斧,不過根本就擋不住。大斧輕易便劈斷了大刀,又輕易劈開了頭盔和頭顱,白的、紅的瞬間便了流出來。
袁明和見了,心神震撼!
楊炯手持雙斧,帶著挑選出來的親兵,一頭扎進了接戰面。憑著身高手長的優勢,再加上斧頭又大又沉,楊炯很多時候都不顧盾牌的格擋,照著官軍的頭盔就是一斧頭劈過去。妥妥的,一擊而中,斧到頭裂。
突然間,一個官軍斜劈著大刀偷襲,楊炯斜眼一瞥,一腳就踹了過去。刀鋒還未挨到楊炯的盔甲,這名官軍便飛了出去,還撞倒了另外幾名官軍。楊炯也不管戰果如何,繼續揮斧向前劈砍,面前的官軍反應很快,迅疾用盾牌迎上虎頭。頓時,木屑飛濺,盾牌一分為二,斧頭卻余勢不減,鋒利的斧刃切菜一般剝開了官軍的胸膛,給斧頭又增添了一抹猩紅。
楊炯率先把官軍的方陣殺了個對穿,跟著的親兵也是神勇難當,官軍的方陣隨即崩潰。面前壓力一空,楊炯用手背抹了一把濺在臉上的血水,大吼一聲,“弟兄們,給我殺!”說完,一馬當先殺向官軍的另一個方陣。
“大鵬鳥,那個狗日的,增援的人呢?怎么還沒來?!”袁明和扭頭瞪向身旁的親兵,厲聲喝問。
“指揮使!王千戶剛才接令的時候,是說馬上就來!”親兵下意識勒了一下韁繩,生怕靠近暴怒中的指揮使,帶來無妄之災。
袁明和越來越急,厲聲狂呼,“弟兄們,給我殺!給我頂住!去,趕緊讓大鵬鳥頂上來!”一邊嘶吼,一邊縱馬在戰陣間巡視。
騎著高頭大馬,跟著將旗,簇擁著一幫親兵,楊炯立馬反應過來,這很有可能就是衡州衛指揮使袁明和。連日苦戰,卻只聞名不曾見面。如此戰局之下,還敢驅馬到一線巡陣,不說是善戰的將領,但至少是當得起敢戰二字。
好吧,身隕沙場,馬革裹尸本就是武夫的宿命與榮耀。楊炯放慢了腳步,開始估算與袁明和之間的距離。嗯,二十多步的樣子,剛剛好!
楊炯帶著憐憫和尊重的情緒,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睛死死盯著正在怒吼指揮的袁明和,右腳后撤半步,扭腰送胯,斜著用力掄出右手的斧頭。扔出一個,迅速又將左手斧頭換到右手,使出全身力氣給掄了出去。只見,雪亮的斧頭在空中劃出一條銀線,準確指向袁明和的頸部。
鋒利的斧刃瞬間便劃破了頸動脈,又輕易切斷了頸椎。
只見,衡州衛袁指揮使的頭顱飛了出去,官軍再也聽不到他的命令和嘶吼了。
接著,又見一道銀光劃過旗桿。將旗瞬間倒下。
這一幕,官軍后陣的不少軍士都看到了。大伙先是驚愕,簡直不敢相信所見,等反應過來后,轉身、拔腿就跑。剛才,還一個個嚴陣以待的方陣,瞬間崩潰。
“敗了,敗了,快逃呀!”
“指揮使陣亡了!指揮使陣亡了!”
“虎山賊來了!虎山賊來了!”
遠遠望去,官軍已然全軍崩潰,既沒有陣勢,更沒有秩序,只知道拼命后逃。官道上,到處是丟棄的盔甲和兵器,到處是奔亡的敗兵和潰卒。追擊的虎山軍也散開了隊形,緊跟不舍,不時從背后砍殺落下的官軍。
楊炯沒再往前沖殺,而是原地停下,對親兵說道,“讓兄弟們大喊,喊起來——原地投降!降不者殺!”
漸漸的,“原地投降!降不者殺!”的喊聲越來越大!
又過來一會,慢慢的,“大當家!大當家!”的喊聲逐漸響起,漸漸變大,直至聲震原野。
楊炯摘下了頭盔,長發披散,一身血水,貌若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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