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道理沒有原則大
先是唬人,然后打人,楊炯本以為這一晚就這么過去了。不成想,又有親兵進帳稟報,說桂王府派人來了。楊炯一聽,登時有些糊涂了。
攻下衡州城后,楊炯跟桂王府,總共就打了兩回交道。一回是從桂王府強借了一筆錢,另一回,則是請桂王府出面,幫忙疏通關系,買了個守備的官職。前者留著有欠條,后者是用真金白銀,楊炯不覺得跟桂王府什么瓜葛糾纏的。
皺眉琢磨了一會,楊炯才吩咐把人請進來。
見面才知道,竟然是個熟人。王府護衛指揮使唐朝簽,也就是當初衡州城破時,被虎山軍俘虜的那個。唐朝簽沒有穿官服,而是一身布衣,放在人堆里也不起眼的那種。
楊炯若有明悟。
寒暄過后,唐朝簽語氣有些戲謔,“聽聞守備大人有說過,當今時局,外患深重,朝廷與東虜,若南北朝對峙。于內,有流寇作亂,蔓延裹挾,勢大難制。在下斗膽一問,大明果真只有數載氣數了么?”
楊炯神情冷漠,充耳不聞。此一時,彼一時,都懶得回答這種帶坑的問題。倒不是怕被坑,而是居高臨下的不屑于。
見氣氛驟冷,唐朝簽有些著急了,擺低了姿態,“在下并非出言試探,只是國朝定鼎已兩百余載,期間也多有變亂,但社稷穩固,未嘗有過傾覆。在下實在有些好奇!”
楊炯搖頭,“你不是小孩子,得自個想問題、拿主意,難道還需要我來教么?!”
聽了楊炯的回復,唐朝簽又氣又急,當即站了起來,正準備發作。可看到楊炯高大挺拔、不動如山的身軀,還有那些個市井傳言,最后只得悻悻坐下。看到這一幕,楊炯愈加相信自己的直覺——面前的這個老小子,肯定有所圖。
不過,楊炯也說不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話,便低頭看起文書來,就當姓唐的不存在。
見楊炯這般作派,唐朝簽更加不敢有脾氣了。前幾日,他先是勸諫桂王,要拉攏收買楊炯,還自告奮勇地攬下了這個差事。這剛見面,話還沒說出口,就把楊炯給得罪了,唐朝簽心里直罵娘。
過了一會,唐朝簽厚著臉皮搭訕,“楊大人,此番下嶺南,戰功赫赫,為衡州衛大大增光哩!”
楊炯笑了,“老唐,有什么事,不凡直說!咱們都是武夫,打仗硬碰硬,說事直來直去,沒必要藏著掖著。”
唐朝簽先楞了一下,然后自嘲一笑,“楊兄弟這般說話,那老哥也就不兜著了。這趟差事,是我自個討來的。嘿嘿,也是自討苦吃了!”
楊炯搖頭,“是苦是甜,說了才知道!”
唐朝簽聽了,眼睛一亮,“那老哥我就直說了。楊兄弟想過沒有,說個大不敬的話,若社稷傾覆,定然會出現群雄逐鹿的局面。那是不是說,各地的宗室王爺們,也就有了機會?”
楊炯面色平淡,不置可否。
唐朝簽有些氣餒了,但還是堅持把話說完,“桂王,神宗親子,身份貴重。只要時機合適,桂王府便可脫穎而出。楊兄弟,你說老哥這話是不是有些道理?”
楊炯點頭。
唐朝簽信心回來了,“桂王封在衡州,若真舉大事,勢必仰仗衡州子弟。如今,楊兄弟手下人才濟濟,有著一幫虎狼之士。若是投效桂王府,出將入相、飛黃騰達,豈不快哉?”
楊炯再次點頭,還補充道,“有道理,很有道理!”
唐朝簽哈哈大笑,“我知道,楊兄弟是個明白人!虎山軍這一步步走來,靠得就是楊兄弟的本事和見識。要不這樣,楊兄弟,過幾日你回衡州,來桂王府覲見王爺,如何?”
楊炯沉吟一番,直視唐朝簽,目光清明,“衡州守備兼衡州衛指揮使,是當今圣上給的。人不負我,我不負人。只要當今圣上愿意用我,我還是愿意盡人臣本分,效犬馬之勞。”
唐朝簽頓時愕然,過了一會,質問道,“楊老弟,你這不是戲弄人么?剛才你還說有道理來著。”
楊炯誠懇解釋道,“在我心里,道理沒有原則大!圣上給了官,我得給圣上辦事,這是原則。至于社稷傾覆,桂王的身份擺在那里,自然很有優勢,這個道理也沒錯。”
頓了一下,楊炯又道,“放心,老唐你誠意相邀,我不會為難你,更不會出賣你。今日之事,到此為止。至于你我,兜兜轉轉,也是緣分,這幾日就當在我這里做客,咱們一起回衡州。”
說完,楊炯不給唐朝簽再游說的機會,就端茶送客了。
目送唐朝簽的背影,楊炯心里有些感慨。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迷之自信,自以為身份高貴,就覺得,這天底下的人,都會哭著喊著去投效他們。拉攏一個有幾萬士卒的軍閥,就憑一張嘴?楊炯真心覺得不可思議,也真心覺得他們沒腦子。
盛世有盛世的規則,亂世有亂世的規則。虎山軍士卒,都是一仗一仗,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而鮮血和死亡,能最快讓人覺醒和成長。沒有實打實的利益,沒有赤果果的威脅,沒有足夠的實力和威望,怎么可能指揮號令得動這幫人。
若是憑著名分就可以號令天下,那董卓進京控制朝廷、廢黜皇帝,怎么不見北軍和西園軍站出來維護漢室?
想啥呢!
……
三天后,虎山軍抵達衡州城,并組織了盛大的入城儀式。本來,虎山軍大營在城外,根本不需要專門入城,但楊炯還是多次一舉,堅持要弄個入城儀式。楊炯覺得,個人想著衣錦還鄉,一支軍隊,也應該有自己的驕傲和尊嚴,也需要一些儀式感。
知命認命是基本覺悟,小軍閥就得干割據一方,凝聚人心的事。但凡對提高虎山軍凝聚力戰斗力的事情,自個都應當去做好,不遺余力去做好。否則,對不起市井傳言——小楊屠夫就是喜歡殺豬分肉和統兵打仗哩。
虎山軍以千人隊為單位,列著整齊的隊伍,扛著擦拭一新的武器,帶著一股肅殺之氣,浩浩蕩蕩穿城而過。士卒們在各自千夫長的率領下,一個個繃著臉,目不斜視,動作僵硬,踩著步點往前走。大伙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勢,都生怕鬧笑話,心里只想著快點走完,根本無暇顧及街道兩邊圍觀叫好的老百姓。
楊炯騎著黑風,身著甲胄,背著碩大的雙斧,在一隊親兵的簇擁下,帶著親兵營的騎兵,走在最前邊,馬蹄踏著石板,一片清脆的馬蹄聲。。他打小在衡州城長大,還在這里開過肉鋪,自然對城里的主要街道很熟悉。他控制著馬速,緩緩前行,防止后面的步軍跟前面的騎兵脫節。
不需要刻意營造軍民魚水情,只需要告訴衡州百姓,虎山軍人很多,能打仗。
即便如此,但楊炯也還是發現,暴力美學依舊有一些市場的。不少老百姓依舊站在街道兩旁,伸著脖子,探著腦袋,睜大眼睛,觀看這難得一見的場景。人群中,還有不少婆姨小娘朝他招手。
“這得有多少人哩!這都好一會了,還沒個盡頭哩!楊哥兒出息了!”
“這些大多是咱們衡州子弟哩!哎喲喲,都端著架子,眼睛都不帶動的。”
“從年前到現在,大半年了。你看看,好多衣裳都破破爛爛了!也就是手里的家伙還算干凈利索。”
這時,人群中一個說書先生開口了,“楊哥兒,這回是吃了個飽。打下了永州府,又過南嶺,打到廣東和福建兩個布政司。聽說,他還跑去跟西夷干了一仗,逼著人家賠了一大筆銀子。”
“真有這事?嘖嘖!”周圍立馬喧嘩起來。
說書先生揚起下巴,口吻篤定,“這還能有假!據說,楊哥兒他娘,嘖嘖,就是楊西施了,得了一些通體透明,又能閃閃發光的首飾,那就是從西夷那里搶來的。虎山軍家眷都往楊府跑,見過的人多了,久而久之,自然就傳了出來。”
周圍的百姓又是一臉艷羨。
忽然,有個后生突然冒出一句,“要不,我也去投軍。弄不好,也能出息哩!”
這句話立馬引發了關注,不少人看向說話的年輕后生,一個中年婆娘笑道,“你這個身板太瘦,應付自家堂客都吃力,哪里掄得動斧頭!剛才楊哥兒過去,沒見到,身邊的親兵,沒一個趕上他的個頭。嗯,楊哥兒,殺豬分肉在行,這用斧頭砍人也厲害哩!”
最后,婆娘還頗為自豪地強調,“前年,我還在楊哥兒的肉鋪,割了好幾回肉哩!嗯,楊哥兒是個實在人,每回都會切點搭頭,還都是肥肉哩!”
旁邊一個漢子接話了,“嘿嘿,鐘家嫂子,那會不會是楊哥兒,看你太瘦了,割點肥肉讓你補補呀?”
“你個死鬼,就是不說正經話。對了,這可不是我編的,你家的幺妹子,自打楊哥兒開了肉鋪,不管是不是割肉,每天都去那里轉轉,一看到楊哥兒就眼里放光!現在楊哥兒回衡州了,你可得看好嘍,一個不小心,你就成了便宜丈人了。”
漢子不落下風,“讓老嫂子費心了!不過,我還巴不得哩!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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