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南監學子
若不是軍務在身,楊炯覺得,聽著楊西施和芝娘說話,其實蠻有意思的。或針鋒相對,或綿里藏針,步步驚心,全程高能。看來,女人是才是天生的戰士。
只見芝娘瞅了一個空檔說道,故作感慨道,“前軍寨雖占據利源,卻是孤懸嶺南,易受各方拉攏。若非利益攸關、生死與共,難免有變節之慮。說起來,馬士加路也為何頻頻厚禮相贈,無非想著低價收購前軍寨流出的貨物。”
楊炯心里再次點贊。芝娘話里話外的意思是:楊西施,你口口聲聲以姐妹相稱為借口,不讓我登堂入室;那我就告訴你,要想老娘我忠心耿耿替你們楊家做事,就必須利益攸關、生死與共才行。
啥叫利益攸關?啥叫生死與共?自然只有婚姻關系才能做到!
此話一出,楊西施蹙眉思索了一番,然后看向芝娘,目光甚是犀利,仿佛想看到芝娘的內心似的。
芝娘拽緊手絹,然后昂首挺胸,正面迎上了楊西施的目光。
一旁的楊炯見了,有些緊張,更為欣慰。
楊西施見芝娘如此,面上閃過幾分詫異,但還是繼續盯著芝娘,一股不動如山的氣勢瞬息凝成。芝娘昂首挺胸,一動不動,堅決表明寸步不讓的心意。
兩人對視了許久。
最后,楊西施變臉笑道,“芝娘,聽說你給我帶了不少稀罕物。眼下,離進食還有些時間。你去拿來看看。”
芝娘忙不迭答應,起身朝里間走去。
待芝娘離去,楊西施恨恨瞪了一眼楊炯。
楊炯迅速亮出招牌式的憨笑。
……
“湖廣都司一個小小的衛指揮使,竟敢千里迢迢北征抗虜?莫非這個衛指揮使是個大傻子?還是不知道東虜的厲害?”
“猜對了!這個指揮使還真是個傻子,外號就叫楊呆子!”
“一個呆子還能領兵打仗?”
“嘿嘿,還真能。人家山賊土匪起家,一出手便把當地的衛所給一鍋端了,最后受朝廷招撫,搖身一變就當上了指揮使!”
“喲呵,天底下竟還有這等稀奇事。”
“還真是的。這些都是城外燕子磯,那些進城采買的士卒,親口所言。嘿嘿,這個呆子,還干過殺豬的屠夫哩……”
這兩日,南京城里的酒肆茶館,到處都是類似的說辭。虎山軍的到來,確切說是楊炯的到來,給南京城里的百姓,提供了一個極富戲劇性的話題。從青皮流氓,到走夫販卒,再到達官貴人,甚至秦淮河上的當紅名妓,大伙都在熱議。
巖山大帳里,正在擦拭斧頭的楊炯根本就沒意識到,此時此刻的他,儼然成了當前南京城里的最熱話題。
不過,人怕出名豬怕壯!甭管是什么名,既然出了名,自然少不了被追捧,或被探尋。觀音門打開不久,一伙讀書人裝扮的年輕人直奔巖山。
虎山軍向來軍紀森嚴,又因為隨便給史尚書放行而被楊炯責罰,此刻營門警戒執勤更為嚴格。一伙人自然被攔下問話了。領頭的書生一臉興奮,急切地說道,“我們都是南監(南京國子監)的監生。我們前來拜訪楊指揮使!你等速速稟報!”
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竟有成群結隊的讀書人來拜訪自家將軍,守轅門的士卒也有榮與焉,便跑著去中軍大帳稟報。
把斧頭擱在案幾上,楊炯想了好一會,也沒想出究竟是一股什么風,竟然把南京國子監的監生給吹來了?
又想了一會,楊炯這才下令,“讓他們進來。”
沒一會,十來個監生便東張西望地進了中軍大帳。從轅門到大帳,這些監生看啥都覺得好奇,見到楊炯,更是驚訝。一個高大挺拔的年輕后生,一襲白衣,一頭長發,面露憨笑,負手而立。
領頭的監生上前兩步,拱手道,“我等乃南監學子。聽聞楊指揮使忠心為國,不遠千里,北征抗虜。我等心生佩服,特來一見。”
楊炯憨笑著回禮,“好說,好說!”接著又對帳外的親兵下令,“上茶!上好茶!”
待眾人落座,茶水奉上,領頭的監生又道,“楊指揮使,我乃松江舉人夏照,去年方才入的國子監。這些都是我的同窗好友。”然后,又一一把其他監生介紹了一番。
楊炯一頓點頭,全程憨笑。
最后,夏照贊道,“方才得見,無士卒嬉鬧,一副肅殺之氣。可比漢之細柳呀!”
楊炯繼續憨笑道,“是夏舉人抬舉謬贊了!”
這時,一個監生插話道,“聽聞指揮使當過屠夫?還當過土匪?”
這話問得很突然。哪有一照面就這樣問話的,即便再好奇,也等話說開了才好。夏照笑容一僵,尷尬地看著楊炯。
楊炯倒是笑意不減,點頭回道,“當過!當過!”
這名監生倒是不覺得尷尬,興奮地繼續問道,“果真如此?”
楊炯無奈,只得笑著回復,“的確如此。我還殺過豬,賣過肉!”
得到這一回答,眾監生神色各異,或瞠目結舌,或若有所思。提問的監生擊案大笑道,“好好好!果真是仗義沒在屠狗輩!”
其他監生見了,面面相覷,一時間場面有些難堪。
夏照出言解釋道,“我這位同窗,乃是南昌士子吳際賢,平素慷慨任俠,意氣為先,有魏晉風流。如此言行,并非冒犯指揮使。”
楊炯憨笑著點頭。魏晉風流,不就是嗑藥抽風么?不過,這個夏照倒是讓楊炯刮目相看,說話有水平,也有眼力勁,至少比他的那些個同窗強得多。
夏照還不知道楊炯對他的觀感,正想著避免太過冒犯楊炯,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見一個同窗突然叫嚷起來,“不是說上好茶么?怎么是黑茶?苦澀難以下咽。這就是衡州衛的待客之道?”
夏照連忙看向楊炯,楊炯也扭頭看向夏照,兩人面面相覷。夏照后悔不迭,心道早知如此,就不帶大伙來巖山看稀奇了。楊炯也有些郁悶,這可是湖廣特產安化黑茶,平時自個都舍不得喝。
面對這么一群讀書人,打也打不得,罵也不好罵,楊炯很無奈。人家純屬好奇,專程過來看稀奇兼做客,自然不好無禮。真有個什么閃失,保不齊就會制造出“衡州衛指揮使打人了”“五品武將打書生”的噱頭來。
想起后世自己給地方大學生帶軍訓的經歷,楊炯清了清嗓子,笑道,“諸位,你們都是未來國之棟梁,朝廷重臣。今日有幸來我衡州衛軍營,楊某不勝感激,萬分榮幸。不過,楊某一介武夫,學識匱乏,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大伙都好奇看向楊炯。夏照拱手道,“還請指揮使見教!”
楊炯慨然道,“國朝器重讀書人,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文官入則治政安民,出則督師領兵。諸位雖說還在國子監砥礪學識人品,但離出仕為官僅半步之遙。如今到了軍中,正好見識行伍,為他日督師將兵做些準備。”
一眾監生聽了,覺得很有道理,都下意識點頭。這時,剛才那個擊案大笑的吳際賢大聲說道,“楊大人,你是邀我等隨軍歷練?”
楊炯搖頭否認,“諸位乃是南監學子,不僅身份貴重,而且學業在身,豈能有空長期滯留軍中。不過,楊某確實想邀請諸位,在軍中盤桓幾日。既是增長見識,也留幾分香火之情。”
眾人相互議論了一會。最后,夏照出面表態,“楊大人既是盛情相邀,我等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于是,楊炯便讓石錘領著眾人去安頓,心里長噓一口氣。
一會后,石錘回來復命,疑惑地問道,“將軍,你為何要留下這一幫書生?屬下見他們沒上沒下的,不懂規矩,還多次冒犯將軍。”
楊炯笑笑,“沒事。他們有好爹!”
石錘不解,追問道,“好爹?將軍,你怎么知道他們有好爹?”
楊炯搖頭,反問道,“石錘,我問你——你怎么就不是讀書人?怎么就入不了國子監當監生?”
石錘想了想,頗為喪氣地回道,“飯都吃不上,還怎么進學讀書?!”
楊炯點頭,“這就是了!沒有一份厚實的家業,沒有一些管用的人脈,怎么可能好好讀書,更不可能進得了國子監。這些家伙,別看說話有些不靠譜,但都是有家底的人。”
石錘還是追問,“這跟將軍留下他們,有何干系?”
楊炯看著石錘,平靜地說道,“我們要在南京修整幾日,說不定需要跟官面上的人打交道。衡州衛是客軍,到此人生地不熟。說不定攤上事,好歹有人可以幫著我們打聽或是接洽。”
石錘聽了,抱拳而去。
……
在楊炯應付一幫文青學子時,芝娘也在應付著楊西施。自打含蓄表了態,又奉上好些西洋稀罕物,芝娘覺得,楊西施的態度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
不再動不動搬出“姐妹”來,但是,姿態卻更為居高臨下了。
今兒一早,楊西施梳妝打扮后,便對芝娘說,“從衡州衛啟程,到前兩天抵達南京,這一路上,不是走山路,便是江上行船。風吹日曬的,方才一照鏡子,眼角的皺紋多了好幾根,面色也似乎黑了不少。”
芝娘看向楊西施的眼角,心道:哪有什么皺紋?你是想說自個眉眼生得好吧!
于是,芝娘不吭聲,靜靜等著下文。
果不其然,楊西施蹙眉說道,“我這把年紀,皺紋多些,膚色黑些,倒是無所謂。只是委屈了惠姑。惠姑這一路上,既要照顧我,還要照顧炯兒,忙里忙外的,整個人都變瘦了,也黑了不少。”
芝娘又看向惠姑。只見惠姑面色如常,正忙著沏茶,仿佛沒聽到楊西施的話。
楊西施又道,“惠姑本分勤快,操持家務甚是上心。但炯兒今非昔比,惠姑在容貌穿戴上,須得般配。芝娘,你今日就陪惠姑去采買些女人家的東西。”
芝娘聽了,心里很不舒服,卻又不好出言辯駁,更不好拒絕。陪?!呵呵,這是要給我定名分和主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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