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上次的事件后，葉離幾乎每天都和孟兮一起上下學(xué)，給她買早餐，送她到樓下，上課認(rèn)真聽講，下課討論問題，為接下來的文理分科做準(zhǔn)備。

        而尹霏冉一行人雖然看孟兮不順眼，一直想找機(jī)會再給她點(diǎn)“顏色”，卻也識時務(wù)，明白此刻文理分科的重要性。要是成績名列前茅就可以分到重點(diǎn)班，離自己理想中的大學(xué)更近一步，自然也沒想方設(shè)法去為難她。

        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最后一次月考結(jié)束了，緊接著是高一年級最后的文理分班期末考，城南一中向來是重文輕理的，所以同學(xué)們的選擇才會至關(guān)重要。

        為了讓每一個同學(xué)有更明確的學(xué)習(xí)目標(biāo)，高一年級主任決定在期末考試前召開一次家長會。

        下午放學(xué)，葉離把孟兮送到樓下，像往常一樣笑著跟她揮手說“明天見”，孟兮也習(xí)慣性的回他“明天見，路上注意安全”，緊接著目送葉離走過路口的轉(zhuǎn)角，才轉(zhuǎn)身上樓。

        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的家門不是緊閉的，虛虛地漏出一條縫。孟兮知道，是父親回來了，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恐懼在心底蔓延。

        她深吸了口氣，推門走進(jìn)去。

        客廳里彌漫著濃重的酒味，鞋柜旁的鞋子也擺放的亂七八糟，孟啟興躺在沙發(fā)上，一只手臂虛遮著臉，另一只還握著酒瓶搭在茶幾上。

        孟兮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輕輕把門關(guān)上后，換了鞋走進(jìn)臥室，家里的氣氛并沒有因為多一個人而有所改變，反而更壓抑了許多。

        沒過多久，客廳里響起腳步聲，孟啟興緩緩站了起來，手里依舊握著酒瓶，搖搖晃晃地向孟兮的房間走去。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還不給老子做飯去”，孟啟興說完，還用腳踢了一下房門。

        巨大的聲響嚇的孟兮渾身一抖，連手里的成績單都給抖落在桌面上，她連忙起身，恐懼地看了眼父親，便匆匆走向廚房。

        孟啟興邊仰頭喝著酒邊走到餐桌旁坐下，看著在眼前忙碌的孟兮，緩緩閉上了眼睛。恍然間，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孟淮，妻子在廚房忙碌著為一家人準(zhǔn)備晚餐，孟淮則抬個小板凳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看著。

        孟啟興睜開眼睛，眼淚順著他的左眼流了出來。

        突然，手中的酒瓶被他重重摔落在地上，發(fā)出一聲脆響，玻璃碎了一地。

        “你他媽的給老子滾”孟啟興吼道，接著怒氣沖沖地起身，扯住孟兮的手臂：“如果不是當(dāng)初你媽執(zhí)意要留下你，老子的生活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妻子沒有了，兒子也沒有了，就留下你這么一個禍害”，話音剛落，巴掌也重重落在孟兮的臉上。

        這巴掌力氣很大，抽的孟兮臉上火辣辣的疼，淚水瞬間蓄滿了她的眼眶，她想說話，可嗓子卻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她只能緊緊咬住嘴唇，不去看自己的父親。

        “你給老子滾，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孟啟興狠狠把孟兮推倒在地上，自己無助的坐回椅子上，點(diǎn)了支煙，一口接一口地猛吸著。

        孟兮在被推倒的瞬間眼淚也隨著流了出來，她坐在地上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抖得不那么厲害。

        “爸，明天下午學(xué)校要開家長會，說文理分科的事情，你記得要來”

        “啪”，孟啟興把煙頭扔了過去，正好砸落在孟兮手背上，隨之散開的火星濺在了手背上，她疼的趕緊把手收回來，可是手背已經(jīng)被燙紅了一圈。

        “開家長會，呵”孟啟興冷笑一聲，“你長這么大我什么時候去給你開過？”說完，轉(zhuǎn)身離開了家。

        門關(guān)上那一剎那，孟兮終于忍不住了，蜷縮著坐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孟淮只要每次考試得了第一，孟啟興就會給孟淮獎勵，還會拍拍他的肩膀說“繼續(xù)努力，不要驕傲”，孟兮看在眼里也就記在了心里。

        于是，她刻苦學(xué)習(xí)，讓孟淮輔導(dǎo)功課，從小學(xué)開始拿回來的獎狀和孟淮的一樣可以貼滿一整面墻，可這些獎狀卻一直被壓在箱底，沒有在家里的墻壁上出現(xiàn)過。

        初中每次考試成績都位居榜首，甚至中考還以全市第一的成績直升城南一中。

        每每這個時候，孟兮都會高高興興的把成績單遞給孟啟興，孟啟興卻連接都不接，只是象征性的掃上一眼就過了。只有孟淮會接過來仔仔細(xì)細(xì)的看，然后摸摸她的頭說：“不愧是我孟淮的妹妹，真棒！哥可真為你驕傲”。

        父親卻從沒對她笑過，更沒有獎勵過她什么，連一句肯定她的話都不愿說。

        她努力了那么多年，以為只要自己成績好，乖乖聽話，就可以像孟淮一樣得到父親的肯定和鼓勵，沒想到，自己卻什么也得不到。

        她此刻才明白，有些對別人來說很普通的東西，對她來說一輩子都只是奢侈品，看得到卻永遠(yuǎn)不會擁有。

        孩子一定很愛父母，可父母卻不一定都愛孩子。

        2007年6月21日

        哥哥，爸爸今天又喝醉了，我很害怕，害怕他又打我，我盡量避開他，我知道你和媽媽都是因為我，是我害你們離開的，都是我的錯，或許我真的不應(yīng)該存在，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媽媽沒有把我生下來，我從來沒有存在過，這樣你們的家庭一定會很幸福快樂。

        下午四點(diǎn)，順心棋牌室

        “胡了”

        孟啟興推倒自己的牌，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啊莫，老孟只幾日是手氣好呢嘛，連續(xù)胡幾把了”

        “哎呀，運(yùn)氣不好了今天，凈輸”

        “不玩了不玩了，我兜襠褲都要輸沒得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們不要玩不起嘎”孟啟興叼著煙，邊搓著麻將邊看著牌友。

        “是啦是啦，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克煮飯了，老孟，你只日也是不回克嘎？”

        孟啟興搓麻將的手一頓，距離自己的兒子離開已經(jīng)四個月了，期間，他一次也沒回過家。

        “唉，老孟，你還有個女兒不是，回去看看她，高中挺重要一個階段的”牌友說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棋牌室。

        孟啟興沉默著，手指來回摩挲著麻將，嘴上叼著的煙，煙灰落在褲子上，他才緩緩起身。

        鑰匙打開家門，屋里空蕩蕩的，客廳干干凈凈，墻上沒了孟淮的獎狀，電視柜旁沒了孟淮的相片，茶幾的水果籃里沒了孟淮愛吃的水果。

        他的心空了，他的兒子就像沒有來過一樣，走的悄無聲息。

        孟啟興從冰箱里拿出酒，一瓶接一瓶的喝著，仿佛只有這樣，用酒精麻痹自己，才能不去想，他的妻子，他的兒子。

        最后，他醉倒在沙發(fā)上，腦海里全是妻子的音容笑貌，兒子牙牙學(xué)語，蹣跚學(xué)步的樣子。

        然而，這一切全沒了，原本屬于他的幸福，消失的一干二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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