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朱門繡戶
陳贗生沐浴出來時,佟十方已經坐在桌前,正用纏刀布小心擦她的刀。
“大俠是什么時候醒的?”
她頭也不抬,“你洗的夠久的啊?”
他撓頭傻笑,“小生實在太累了,一不小心睡著了。”他五指從頭上走一遭,薅下一小綹斷發,立刻驚道:“我正值壯年吶怎么還脫發?”
“莫慌莫慌,腎虛而已,吃些羊肉韭菜黑豆之流的就行。”她立刻調轉話鋒,“這是哪兒啊?”
既然問及此處,陳贗生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與她說了一遍。
她想了想便道:“報恩我懂,可強逼著把人帶到家里,千萬別是包藏了什么私心。”
陳贗生回想起孫柳看向佟十方的眼神,忍住笑意點頭附和:“對對,不懷好意,的確要提防些。”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孫柳輕快的聲音。
“二位恩公啊,二位大恩公休息好了嗎?夜里我想宴請二位,以謝救命之恩,你們可千萬不要推辭啊。”
門打開,屋中兩人還沒言語,孫柳便一把拉過佟十方的手腕,拽著她往外走。
邊走邊對院外家奴高喊:“你們速速去隔院清掃上湯,給貴客備衣梳洗。”話罷回頭笑道:“女俠一定是忌諱書生大哥在屋中,所以沒有沐浴更衣,你看我這心,太粗了,一點不懂得細想。”
佟十方禮貌的笑笑,把手用力抽回來,“晚上的宴席我能不能不去?”
“為何?”
不為何,過了今日她本來就沒打算和此人深交,如此一來這宴席便成了一場無效社交,上了桌,免不了不得已說幾句漂亮話:大爺真是闊綽大方,大爺的宅子真是金碧輝煌。這和陪她部門的領導吃飯有什么區別?違心話說著,嗆人的酒灌著,暈頭暈腦一身酸。
這都已經穿到江湖里了,她就想肆意妄為。
不過到底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還是要圓滑的解釋一句:“我在地下被熏惡心了,真的沒胃口。”
“也對。”孫柳目光躊躇起來,似有別的話說。
佟十方將他一眼看穿,“孫大人有話直說。”
“我的確還有件事,是想求女俠,你也知道這案子還沒查出個眉目,我經常打探消息難免又碰上危險,要是下次再被他們抓去,恐怕就沒那么好的命了,也遇不上女俠這樣的人物了,我能不能請女俠同我一起查這案子?”
“我可不會查案子。”
“不不,是我查案,你做我的鏢師保護我。”這孫柳滿面期待,拋出撒手锏,“我可以給報酬。”
“我的囊中確實很羞澀,不過我手中還壓著鏢貨,實在分|身乏術,何況朝廷已經在稽查此案,朝中能人又是應有盡有,你找我一個江湖莽人算什么?”
孫柳不免無奈長嘆一聲:“實不相瞞,朝中還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怎么?”
“這案子實則是我一人在私查的。”他壓低嗓音,“據我所知,朝中早已有人長期向這些暗莊私購人制品,我怕有強權插手,所以不得不隱瞞此事。”
眼前的孫柳,個頭不高,身骨弱小,像一只瘦鴨,偏是這瘦鴨如此不畏強權,實在令她佩服。
但佩服歸佩服,她還得拒絕。
她就想走放浪不羈江湖路,不想涉足一板一眼的朝廷內苑。
何況她看過不少網文,孫柳這角色俗流,體貌貧乏,單睹一眼便知道絕對不是主角之一,獨身追查這種有朝廷權勢涉足的案子,遲早風波纏身,被捻成炮灰,更不用說,她對這世界自行衍生出來的角色本來就薄情。
她怕他糾纏不撒手,迂回道:“在下很佩服孫大人的膽識,但是我受人之托在先,失信于人不好吧,這樣吧,待我手上鏢貨押送完,就回來幫你。”
孫柳混跡官場多年,自然明白這番話不過是她的推諉。
他面露失望之意,無言半晌又把頭一抬,“你今天已經拒絕我一回,萬萬不可拒絕我第二回,今晚的宴席一定要去。”
“行吧,我去就是了。”佟十方索性答應,但又提出條件,“不過我要先向你打探兩件事。”
“女俠請說。”
“第一件,你知不知道錦衣衛指揮使良爭的獨子良知秋?”
他聞言笑道:“我自然知道,朝中如我等一般年紀的人不多,多少都有些照面,女俠認識他?”
她不答繼續問,“他是不是經常走走江湖,喜好和江湖上的人結交?”
“沒聽說過,他久居京都,而且好像對江湖人頗有微辭。”
“為什么?”
“他爹良爭是個老古董,有板有眼的一個人,不大喜歡江湖人,他自然也不喜歡了。”
“哦,那他可有意中人?”
“沒聽說過。”孫柳后是一愣,瞇眼望她,“嗯?”
佟十方立刻道:“第二件,朝中可曾有過一位吏部尚書,遭人污蔑暗算,身敗名裂后被逐出朝廷,郁郁寡歡而亡?”
“是張尚書。”孫柳脫口而出,“不過他是不是遭人污蔑我不知道,有沒有寡歡而亡我也不知,但他的確是被削職逐出京都的。”
佟十方思量半晌,又問:“你可聽說過他家中的私事,譬如……這個張尚書的夫人是個什么姓氏?”
“這個倒是沒聽說過。”孫柳撓頭半晌,“我大哥興許知道,待他來了我一定幫你問問。”
佟十方點點頭,這便與他相約夜中再見,獨自進屋梳洗去了。
冗長的午后過去,天幕漸暗,佟十方與陳贗生跟著家奴前去月華亭赴宴,此時正是銀月當空,懸在亭前,一汪月華恰巧落在席案上,此景極為風雅別致。
孫柳換了一身好裝扮,玉冠輕衣,一副挺腰舒腿的姿態瀟瀟灑灑坐在亭中,但一見二人走近立刻破了功,站起身揮手。
佟十方一路來,見這孫府上下不是朱門繡戶就是錦繡華庭,再瞧他這一身華貴裝扮,心道:一個大理寺寺丞能有如此不相匹配的家業,莫不是個貪|官吧?
三人各自入了座,桌上滿滿都是驢舌駝肉花膠之流的罕見珍饈。
陳贗生唯諾,不敢放開肚皮吃,佟十方嫌氣味重,也不吃,只把桌上的點心拉到面前獨占。
見孫柳舉杯作勢要敬酒,她連忙扭頭四下張望,打岔道:“孫大人不介意我問一句吧,我見你家人人錦衣玉食,你怎么會甘愿去大理寺干這苦差事?”
這招奏效,他放下酒杯,“實不相瞞,實則是我命好,這家業這宅子都是我大哥送我的,早年我大哥從軍做了步卒,后來又立下豐功,一步步往上爬,如今飛黃騰達,這不就順帶提攜了我一把,把我塞進大理寺。”
卻聽幾層高墻外傳來歇馬聲,隨后管家爺小跑來打斷幾人,“小爺,王爺來了。”
佟十方與陳贗生極快的對視一眼,都不作響。
哪兒冒出來的王爺?
卻見孫柳拍案站起身,喜上眉梢,走前不忘對二人解釋,“說來就來,來的就是我大哥了,二位別緊張,我大哥是圣上冊封的異姓王,原也是平民百姓,不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沒那么多規矩講究,二位等等,我去迎他來。”
話罷他一路快步迎去,不忘對身后的管家爺囑咐著再上幾道精致的佳肴。
“異姓王還是個王,這王不王的,聽著就叫人膽戰心驚。”陳贗生按桌要起身,“大俠咱們撤吧。”
“大半夜的身無分文撤去哪兒?你不累我累了,先穩住休息一夜明早天亮就走。”她又道,“只是說什么你都別搭腔,說錯了話只怕吃不了兜著走。”
不多時就聽見不遠處傳來聲音,月色溶溶下走來兩人,打頭的是孫柳,后面跟著一男子。
那男子束官發,身形高大偉岸如松如柏,又朗目長眉,面容親和,是標標準準古畫中的俊男。
兄弟到了跟前,佟陳二人便站起身,四人打了個照面,紛紛落坐。
孫柳極興奮的介紹起來:“大哥,這就是我說的兩位恩公,若不是他們救我,我現在已經被強盜截殺去了,哪兒能分|身招待你。”說罷眼睛重重停在佟十方身上。
佟十方輕輕乜斜回去,心道,他連親哥都瞞,也不是全無心計。
異姓王緩緩頷首,緩緩作揖,一個俊才卻老成持重,“多謝二位出手相助,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不等孫柳搶答,佟十方立刻作揖回他:“在下姓方,方十,這是舍弟,方九,不過是路見不平,不足掛齒。”
異姓王又問:“不知那些騷擾舍弟的歹人是哪個門路的?還請方姑娘告之,本王好上門清算。”
“不過是一幫攔路劫財的江湖強人,已經被我清掃的七七八八,王爺就不必掛心了。”
孫柳抬手揉了揉鼻子,感激的瞅她一眼,又喜笑顏開的承話,“大哥,我原想過幾日告訴你這事,你卻來了,真是趕巧了,救命之恩大過天,我正在盤算如何報答二位恩公,你給出出主意?”
佟十方笑道:“孫大人貴人多忘事,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的囊中十分羞澀。”
異姓王沒料到她如此快人快語,不住笑出聲,對孫柳道:“既然恩公開了口,你就重金謝謝二位。”
話不多說,四人這便敞懷對酌,孫柳話頗多,一路追問:“大哥每次來我府上都會提前十天半月通告一聲,怎么今天來的這么突然?”
“其實本王今日是要趕赴歷州,途徑江州,誰知穿城時卻撞見衙門府尹,他攔車告狀,說大牢被人強占去了,求本王出面調解,正巧本王也有些懷念江州刀魚,便臨時決定來你宅中小住幾日。”
“是誰這么大的膽子,連衙門大牢也敢搶占?”
“尋常人自然沒這個膽量,那人你也相識的,就是錦衣衛千戶良知秋,他手中押著兩個犯人,一時無處擱置,就強占了衙門大牢,把犯人關在里面,其中一個犯人身形魁梧,在牢里不得安生,一面破口大罵一面撞得大牢震天動地,偏生良知秋留下二人和歸期,就不見了蹤影,那老府尹一把年紀,手下也多是花白鬢發,不敢開牢籠放人,又不敢近身呵止,也是可憐。”
孫柳快速斜睨了佟十方一眼,口中說道:“這個良知秋看著文質,想不到做派這么強硬。”
“隨他爹良爭罷了。”異姓王小酌一口,繼續道:“本王要在此停歇一日,待良知秋明日回來,才好勸他,叫他把犯人遷走,且要向府尹大人賠個不是才對。”
話畢四人又對酌一圈,佟十方扶桌站起身。
“王爺孫大人,在下不勝酒力,頭昏耳鳴胸悶難受,就先退下休息了。”話罷她就扶住陳贗生探來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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