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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牌位


正是七月下旬,紅日像是剛在熱油里滾過后被掛上了天,每年此時,天山頂上的積雪才短暫的消融,白雪融化變成細細的小溪在地上四下流淌,波光熠熠的。

        漆黑巍峨的山門緩緩被打開,一人先行迎出來。

        人未近聲先起,“頭呢?怎么還掛彩了,你這手這肩膀,腰上又是怎么回事?”

        九郎面色玄虛,并不看他,“讓開。”

        邁入山門,前方有弟子不斷趕來,喚他一聲“小掌門”,不同于往日,他懶的推辭這種無謂的稱謂,只是滿面倦怠的一笑,應付著快步走回內閣。

        他打開一扇門,屋中的昏暗被一剎那出現的光線撕裂。

        桌邊坐著一個女子,彩裙蓋膝,眼睛生的黑白分明,正朝他看過來。

        “好幾個月了,你終于回來啦,快坐下。”長戚單手托腮,歪著腦袋,“快和我說說,大師姐現在什么模樣?”

        他沉吟半晌,“變了。”

        “這么多年了,人當然會變的。”她靜靜一笑,“不過你這說的是她呢?還是說你自己呢?”

        他眼中潛藏已久的暗沉迷茫浮上水面,只踟躕道:“似乎……都是吧,她不像她,我也不像我。”

        “你還恨她嗎?”

        “不想還好,一想起來還是恨。”

        書院后的石窟里,滿是他殘廢后的回憶,回到那里,巨大的痛苦與折磨恍如昨日,仍舊能給他的靈魂深處帶來震蕩。

        當他按計劃邁入石窟之后,隕鐵脊槍就像是看穿了他的靈魂,在袖中蠢蠢欲動。

        “但既然如此,為什么放過她?”

        他抬起頭來,卻沒有回答。

        是,明明可以在她飲水時刺穿她的喉頭,可以在她卸刀臥睡時貫穿她的心臟,就算良知秋沒有被迷暈,也不會是阻礙,但機會被他一次次放任錯過。

        最后他探出去的手,兩度變成了化指柔。

        我想殺了你,行嗎?

        他問的不是她,是自己。

        其實又有什么可問的,當他說出這句話時,行與不行,他已經了然于心。

        腦海里閃過佟十方的臉,黃風中,林蔭下,大雨后,笑的怒的和嗔的,牽住的手,扶住的刀,她的額頭,她的手指,她的身體,她的嘴唇。

        ‘書呆子!滾過來!’

        ‘我一個人能行的。’

        ‘大頭下雨不愁。’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最可愛。’

        ‘我養你啊。’

        ‘哪一個都不要消失,兩個都可以做我的朋友。’

        ‘你撒手一個試試,我和你沒完!’

        ‘你,沒有值得我多看一眼的地方。’

        回想中,她的嬉笑怒罵已經自成一派,已經無法和記憶中佟無異的臉重合了。

        心理作怪嗎?

        “你心里是有答案的。”長戚的聲音輕輕飄起,“過去是舊的答案,現在應該有新的答案了。”

        身后的門砰一聲被推開,寬大的光束闖入屋中,眼前的長戚于轉瞬間化為光束中的煙塵,憑空消失。

        再去看,桌面上只擺著一只香爐,兩根燃盡的香燭,還有一個高高的牌位。

        “你有毛病?有話不和活人說,非要和死人講。”被九郎睖了一眼,成意卻毫不在意,“你師姐都埋下去多久了,讓她好好睡覺行不行。”

        “你能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兒。”

        “我是掛心你呀!沒良心的家伙。”成意將腋下裝著藥的木盒往他面前重重一放,“虧我不辭千里,幫你假扮書生,現在還要被你嫌棄,我可是在乙局里斥巨資押了你,現在賠的血本無歸,你可對我溫柔點!”

        九郎一口氣卡在喉頭,“輸了多少錢,我賠你,但求你閉嘴。”

        “不多,仨銅板。”他豎起手指,湊上來看,“你肩上的傷是怎么來的?大峽谷似的,這么深,都見骨咯,誰能把你傷成這樣?嘶……該不會是美麗仙女佟姑娘吧?”

        九郎又睖他一眼。

        “我閉嘴行了吧。”他轉念一想,又湊回他耳邊,“憑什么聽你的,我就不閉嘴,你遇到什么難事了,說出來我幫你出主意。”

        見他不理睬自己,成意一時百無聊賴,把長戚的牌位拉到自己跟前,用袖子小心擦拭。

        “什么癖好,就喜歡跑這來自言自語,什么毛病。”他擦牌位的手微微一頓,“你該不會還在內疚吧?”

        當年九郎為了復仇殺上點蒼閣,早已不敵他的陸頌卻將長戚抓來,格擋在身前,混亂中,長戚負傷。

        他攻下點蒼閣后,悉心將長戚照料了兩載,想盡一切辦法,求遍天下名醫,仍舊沒能挽救她于萬一。

        若非長戚,當年他早已被同門幾位師兄私下處置,絞死在房梁上,是她及時出面提議,要將沈煙橋丟進熊羆山喂熊,才變相保住他的小命。

        天黑后,她勇闖熊山,在他懷中塞了一包避熊散,將他推到一處坡頂。

        她將他推下山坡,“小九,手腳雖然不能動了,但是要用身體的力量用力往下滾,越遠越好!爭取活下來!”

        她在師父和同門師兄弟面前懦弱了半輩子,退縮了半輩子,卻為救他勇敢了這么一回。到頭來,他卻變相害了她。

        “人的去留都是命數使然,咱投胎之前,肯定已經提前看過了這一生,既然愿意投身下來,就已經接受了自己的結局。”成意又提醒,“長戚在彌留時一再囑咐,叫你放心寬心,你不記得了?”

        他繼續道:“我和長戚還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帶著我來這,我和她怎么相識?她也不會變成我的可愛小親親,”成意湊上前在牌位上猛親兩口,澤澤作響,“你說是吧?”

        “惡心。”亂麻般的心情終于消解,九郎終是破顏一笑,“快把我師姐放下。”

        “就不,我還要帶我的可愛親親去看日落呢,你可別跟來,不歡迎你。”

        成意夾著牌位慢悠悠走出去,擺了擺手,“不敢確定的心意再確定一次,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再問一遍,世上沒有解不開的結,恩怨情仇固然重要,但是我告訴你,找到一個想和她一起看日落日出的人,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京城外,官道旁,茶棚下。

        “害老子輸了那么多錢,要是給我遇到,非要狠狠扇她幾個大耳巴子,還有那個竹青燈,也得弄死,搞什么賭約哦,害人的狗東西哇。”

        “那個佟婆娘兇狠的很,什么家族養出這么個母夜叉,就應該被釘在恥辱柱上,簡直給我們女人丟人。”

        “釘什么釘?浪費,誰要是有好功夫,把她弄回家去,不得快活好幾年?”

        腳邊暴露在陽光下的花草蕓黃,有氣無力的傾著身子,佟十方將未喝完的淡茶緩緩傾在花草里,救了它們的渴疾。

        良知秋見她緩緩抬起一直手,立刻按住她的刀,“別。”

        “明白。”她淡淡一笑,只是將黑面紗攏上,“誰要和傻x論長短啊?走吧。”

        臨前,她抽刀將支撐草棚的繩子齊齊割斷,草棚嘩一聲塌了。

        二人行至城門下,得見新規:嚴令禁止紅衣背刀女子入京。

        佟十方在城墻下脫了外杉,把刀纏了個嚴嚴實實,抱在胸前,混在人流中順利入城門。

        □□,向來好對付。

        二人剛走入京城西大街,就看見幾個百姓拿著臭雞蛋和爛柿子砸路旁的招牌,招牌上寫了五個大字“佟女俠刀舞”,遠處的“十方鏢局”也正在匆匆摘下被人用狗屎糊過的牌匾。

        蹭流量蹭一鼻子灰,也算是活該。

        話說回來,不是她設的賭局,不是她開的賭坊,只因為被迫身處漩渦中心,就惹了一身騷臭,這世界真是一點道理也不講。

        二人順利進了良府,佟十方仍被安排在良知秋獨院內的東耳室,她一進屋就合衣臥在床上,她勾開裹刀布看了一眼凹凸不平的刀刃,心煩的將刀掃下床。

        良知秋放她一人休息,出院去安排沐浴晚飯等事宜。

        管家爺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半晌問道:“少爺,您多日不歸,是不是在打聽老爺的事?他何時回來?”

        良知秋睫毛輕輕一眨,腳步站定,朝自己的院子里回望一眼,愁緒滿懷,“應該……快了吧。”

        “快了是多塊啊?”老奴忠厚,繼續追問:“他現在何處啊?”

        他還未來得及回答,就有家丁趕來打斷二人的交談,“少爺少爺,外面闖進來一個人,說要見你,攔都攔不下,誰攔打誰。”

        他回京低調,落腳還不足半個時辰,怎么會有人來,他正要迎出去一探究竟,那人已經闖入后堂。

        一陣風卷著一股脂粉味迎面撲來,風后面走進五個人,四個胖頭寬肩的打手在后,為首的那個則體格瘦弱細小,形態異常囂張跋扈,頭戴著一個高高的粉綠綢子的方帽,耳邊別了一朵白花。

        良知秋心道不好,連忙示意管家爺帶著其他家丁先下去,因為此人正是張太師家的那個痞孫,曾被良知秋打斷腿的那位。

        “良千戶,哦不,千不千戶的還不一定呢。”他搖著香味馥郁的花扇,站在良知秋跟前,眼皮子用力往上抬,變成三角眼,“哎呦,瞧瞧瞧瞧,你這脖子這手腕,怎么全給人打青啦?又被放出去和人打架啦?那話怎么說來著。”

        他回頭示意身后四人起哄,在哄笑中道:“土狗永遠改不了吃那啥,嘿嘿。”

        “你想怎么樣?”

        “你瞧瞧這天,這給熱的。”痞孫繞過他,往堂中高椅上一坐,癩|□□似的攤開四肢,花扇打的飛快,“先給我來碗水,要冰鎮的。”

        良知秋遣人送來,又陰著臉端在他面前,痞孫伸手接杯,他卻將手往回收。

        “說,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們錦衣衛就是惡,走哪兒都是這副閻王做派,”他翹起腳,咧嘴一笑,露出細細小小的后槽牙,“我天天派人在城門口蹲你,不容易吧?好不容易把你盼回來了,不得討口水?”

        良知秋雙手攥拳,一心想將他從椅子上撂倒,但畢竟他有求于張太師,今日不忍也要忍。

        他把冰水重重一擱,痞孫瞟了一眼,立刻把杯子揮到地上,往上面吐了一口唾沫。

        “什么渾冰,垃圾玩意兒。”

        良知秋忍無可忍上前一把薅住他的前襟,將他懸在半空,“要喝就喝,不喝就滾!”

        打手要上來,卻被痞孫揮開,他笑嘻嘻的,一點也不氣,“你把那妞帶回來了?先讓我看看。”

        良知秋并不知道,當日張太師向他交代事宜時,這痞孫正壯著膽子躲在墻根下偷聽,他對張太師的管束和責罵多有埋怨,對良知秋更是恨的牙癢癢,一心想從中作梗。

        良知秋緊了緊槽牙,“你別瞎來,她是張太師要的人。”

        “要來干嘛?那老東西骨頭都快脆了,還想著端個阿貓阿狗?不如給我先玩兩把。”

        “混蛋!”良知秋舉起拳頭就要打。

        痞孫面無畏懼,把雞脖子一撐,“來!朝這打,打死我,你爹就再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見良知秋一時遲疑,痞孫用力掙脫開,仔細理了理衣襟。

        “那妞知道你要拿她換回你爹和你的官運嗎?不能吧?你說她要是提前知道了,一氣之下把你殺了,然后跑了可怎么好?誰去救你爹呢?就算她不殺你,你怎么和老東西交代?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你今晚編個幌子把她引來,我自有好酒讓她留下,事后我親自把她綁給老東西,不廢你的手力,雙贏不是?”

        “記住,今晚戌時,錦街湖上的翠云舫。”他得意洋洋,掰開扇子對著良知秋的臉送風,“我跟你說,我這條腿大概率是好不了了,今晚不來,你爹別想好過,你別想好過,她也別想。”

        良知秋一言不發,但手邊椅背已經被他生生捏碎。

        而西墻的另一面,佟十方正緩緩從深草中起身,轉身走回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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